《温存（出版名：两个人的眼泪座）》李懒言

4、错过

　　网球社的训练一般都安排在上午，下午的时间社员可以自由安排。岳芷接到岳妈妈指令，中午陪她和人吃个饭。

　　岳芷的父亲岳银山是省级干部，早年时候挨过饿，受过批，风波过去，后面的路便一帆风顺。只是为了事业，夫妻俩孩子要的晚了些。岳芷今年二十二，岳父却已年近花甲。岳银山在官场打拼了大半辈子，老政客了，德高望重。眼下到了隐退的年纪，只等上头文件下来，便可回家安享晚年。

　　岳母冉玲是出了名的贤内助，追随岳银山左右近三十年，夫妻俩相敬如宾，感情非常要好，是模范夫妇。平时如果岳银山公务忙不在星城，好多事情都是岳母操持的。

　　好比这种饭局。

　　一般情况下，岳母工作上的事情极少叫到岳芷，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

　　吃饭地点定在“海天一色”。那里是星城最豪华的饭庄，特色是各种风味海鲜，穷极奢华，服务生都具有一流的溜冰技术，餐厅内随处可见“滑动”人类。即使如岳芷这样家境优渥的富家女，在岳父的严格管教下，去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岳芷到的时候，房间早就定好，岳母已经等在里面，岳芷推门进去，便见到了秋圆。

　　那是岳芷第一次见到秋圆，以及她的父亲秋国凯。

　　秋圆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女生，并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有些人的存在仿佛天生就是一个亮点，哪怕她不说，不笑，不展示。

　　岳芷从母亲那里了解到，秋国凯是父亲的下属，上面指示已经下来，他马上就要去省里任职。听母亲的意思，父亲卸任后，这个秋国凯很有可能会接班。而今天之所以会叫她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让她和秋叔叔的女儿认识一下。用秋国凯的话说，两姐妹是一家人，日后也多份照应。

　　秋圆年幼丧母，跟着父亲长大，人十分开朗风趣，颇合岳芷的性子。整顿饭下来，桌上因为有了两个谈得来的小辈气氛活络不少。

　　告别的时候，秋圆握着岳芷的手，说没事一定要常联系，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谈得来的朋友了，真恨不得和岳芷早认识几年。

　　与秋家父女告别，岳妈妈刚好要回家取工作资料，岳芷便开车载母亲一起回家。一路上，她一边陪母亲聊天，一边盘算着下午的时间安排。

　　回家后可以先睡个午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接叶菲他们。得知顾默梁也会去H大，她对这场比赛便有所期待，以致午觉都睡得异常甜蜜。

　　可能是这些日子训练强度大，身体需要休息，岳芷竟然一觉睡到了四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表，她猛的一激灵，恨不得自己看错了。从C大到H大最快也要将近一个钟头，她得抓紧些，不然一定来不及了！

　　几乎是从床上滚下去，囫囵的洗了把脸提升精神，岳芷拎着包便在锦姨诧异的呼喊声中冲出了家门。因为知道下午还要出去，她没有把自己的XC60放进车库，只是随意停在了自家别墅下面。所以当她急匆匆的坐进车里拧动发动机钥匙的时候，被挡风玻璃前方猛然窜出的巨大蒸汽吓了一大跳，发出尖叫的同时，社区里巡逻的保安已经冲了过来。

　　好在岳芷没有受伤，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可是好心帮忙查看故障的一名保安说，车子水箱没水了，多亏不是在行进途中，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而且目前不能确定发动机是否已经损坏，最好把车送到修理场仔细检查一下。

　　岳芷听了，心倏地沉下。车不能用？这怎么行？她还要去接人……瞄了一眼手表，已经没有时间了。急忙掏出手机准备给叶菲打电话，可是……

　　岳芷悲惨的发现，手机竟然在这个时候没电了！

　　因为手机自带存储名片的功能，除了父母还有家里的座机，她根本没用过心思去记其他人的号码，所以保安大叔的手机也派不上用场。

　　来不及多想，岳芷只好抛下坏掉的车子以及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的几位保安，向社区外跑去。

　　他们一定等不及了，今天的联谊赛是三场双打，顾默梁最多也只能载两组成员过去，没有她的车，剩下两人岂不是要错过比赛？而且现在坐公车早就来不及了。

　　都怪自己。坐在驶向C大的出租车上，岳芷十分懊恼的想。水箱没有水，她怎么不早些注意呢，偏偏在这种节骨眼出问题。如果大家真的因为她耽误了比赛，她一定愧疚死了。

　　临下车，岳芷拜托司机师傅等她一会儿，说不定马上还要用车。

　　到达网球社，她已经气喘吁吁。可令人讶异的是，网球教室里竟空无一人，大家平时用的装备也都不在。

　　难道人已经走了？

　　岳芷又跑到网球场以及平日社友们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一遍，果然都不在。

　　抬起手腕看表，已经五点了。

　　这反倒让岳芷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大家并没有因为她耽误比赛。

　　忽然想起什么，在教室里找到一处电源，惊喜的发现包里竟然有直冲。充电，开机，已经有好几条短信等在里面。

　　都是叶菲发过来的，大概是电话打不通，所以发短信问她在哪，是不是有事不能来了。岳芷立刻把电话拨回去，没想到对方已经关机。想了想，她又拨通了顾默梁的电话，这次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就在岳芷有些气馁的准备再打给岳风的时候，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吓了岳芷一跳。本以为是网球社里的谁，没想到，来电显示竟然是锦姨。

　　很快，岳芷的脑海里闪现出一种可能，摁下接听键，话筒里果然传出锦姨虚弱单薄的声音：“小芷你在哪，我可能老毛病犯了……”

　　***

　　岳芷赶回家的时候，锦姨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倒在门厅的沙发边，正要努力支撑起身体。岳芷急忙跑过去搀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锦姨忽然双臂一软，直直的扑倒在地。

　　锦姨的四肢不停的抽搐着，双眼睁得很大，却呆滞无光，俨然已经失去意识。岳芷顿时乱了手脚。手忙脚乱之中，她恍然记起以前学开车的时候上红十字急救课程，老师好像说过，如果有人昏迷，先掐人中，或许可以让病人在疼痛中恢复意识。

　　岳芷管不了许多，一边呼唤锦姨的名字，一边用力摁住了她的人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岳芷心焦到决定放弃这个方法的时候，锦姨忽然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身体渐渐软了下来，眼睛也缓缓闭上。

　　岳芷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变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锦姨该不会……

　　双眼惊恐的睁大，她已经在双手颤抖的翻找手机，想起手机没电，正要往座机奔去，却听到锦姨开口说话了。

　　“小芷……你回来了。”

　　岳芷先是愣了愣，看着神智貌似已经恢复却还躺在地上的锦姨，眼泪倏地便涌出了眼眶。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仿佛劫后重生。

　　她一边搀扶起锦姨一边哽咽道：“锦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吓死我了，我这就去给你叫救护车……”

　　把锦姨安置在沙发上，岳芷准备去打电话，可锦姨忽然虚弱的伸出手阻止了她。

　　“小芷，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锦姨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岳芷只好重新回到她身边，拿起茶几上的暖水瓶给她倒了杯温水。

　　锦姨心脏不好，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大不如前。尤其是近几年，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今天是最严重的一次。锦姨的病症十分不好诊治，每次犯病之前先是胃痛如针扎，然后会出现心律不齐、心绞痛等症状，病魔来去匆匆，医院根本无法用心电图捕捉具体信息，所以几次去医院都诊断无果，只能拿一些应急的药物回来。

　　岳芷刚刚确实被吓坏了，锦姨这次发病严重，她以为会……

　　看着岳芷差不多和自己一样的苍白小脸，锦姨微微笑了笑，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想要为岳芷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却被岳芷反握住了手，看着这孩子眼里的担忧，锦姨微微叹了口气：“小芷，锦姨可能不能一直照顾你了。”

　　岳芷心里一紧：“您的意思是……”

　　锦姨的表情忽然有些惆怅：“在外工作了大半辈子，时间不多了，想回家看看。”

　　听了这话，岳芷只感到心里满满的不舍，当然，不情愿的心思也稍微展露在脸上。

　　锦姨看了想笑她孩子气，却宽慰在心里，终是沉默片刻道：“小芷，锦姨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可知道？”

　　岳芷点点头，她怎么会不明白，锦姨对她的宠爱甚至胜过母亲。

　　“你明白就好，今天锦姨要谢谢你。”锦姨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容，“你成长的道路还长，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学会勇敢面对，冷静处理，人生像座迷宫，充满未知，锦姨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够活的开心。”

　　听了这话，岳芷忽然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因为她知道，锦姨一定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了，才会对她说这些。

　　那时的岳芷只顾着伤心锦姨的离开，并没有留意这个长辈留给她最后的话。许多年后，当一切都经历过，尘埃落定，她细细品味这话中道理，忽然觉得很感动，因为这是一位曾经像母亲一样疼爱她的人留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