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座旺阳山》查无此神

78、第 78 章

　　小乐乐的死对于张旺阳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震的他脑袋里似有电流声窜过，吱吱作响。

　　在张旺阳心里，小乐乐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一条狗那么简单，它是家人，更是某种感情的寄托，所以乍看到杨彪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时他的呼吸和思维都跟着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周围嘈杂的音乐声和嬉闹的人语声也渐渐消失了，他的心开始抽疼，眼前也愈渐模糊。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宁愿相信这是杨彪编出来骗他接电话的谎言。

　　早上临出门之前他犹豫过要不要敲开主卧的门去看一眼这个小家伙，但思量过后他没那么做，而是选择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

　　一步错，步步错，没想到昨天那场车祸没伤到他和杨彪分毫，竟然成了他和小乐乐的诀别诗，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他不想要这样的故事走向，至少要让他再看小乐乐最后一眼吧！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很无厘头，很，让人无可奈何。

　　太阳穴开始疼了，闷沉沉的像是被人用锤子接连敲击了很多下，张旺阳不得不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改用双手紧紧捂住额头的姿势来缓解不断袭来的痛感。

　　它那么小，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怎么就死了呢？

　　虽然这个世界有时候糟糕透顶到把他烦得够呛，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啊，还是值得诸多生命来这多姿多彩的人间走一趟的：吹一吹春天的微风，嗅一嗅夏天的花香，品一品秋天的果实，踩一踩冬天的积雪，然后再读一首让你感同身受的诗，听一曲让你潸然泪下的歌，看一部让你热血沸腾的文章，吃一口让你回味无穷的美食……

　　这些，张旺阳都想带着小乐乐去体验，哪怕不是他带着呢，想来到时候韩真同样会带着小家伙去好好体验的。

　　但是，没机会了！

　　他把事情给搞砸了！

　　眼前浮现过圆滚滚的小家伙趴在它妈妈的腹部一拱一拱喝奶的画面，接着又跳跃到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打着小呼噜酣眠的画面，最后快转到当他靠近狗窝的时候小家伙嗅出来他的味道后哼哼唧唧挪向他的画面……一幕一幕既温馨又残忍，张旺阳忍不住了，伸手捞起手机主动给杨彪弹了视频通话邀请。

　　无论如何，他总要确定一下杨彪说得是不是真的，这只他期盼了六十多天并为它规划了美好未来的小生命，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它死了。

　　杨彪接通视频聊天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他一直盯着手机候着，就等张旺阳联系他的时候他好赶在第一时间就给出回应。

　　张旺阳的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他冲杨彪低吼，“滚开，我要看狗子！”

　　杨彪没和他争吵，而是从善如流地把镜头旋转到小乐乐的身上。

　　即使隔着屏幕没办法亲手触摸到狗子的体温，张旺阳也感觉到了那份沁入骨髓的冰冷，小家伙确实是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躯体已经僵硬化的那种死了，不是杨彪用来骗他的谎言。

　　张旺阳很难过，难过到泣不成声。

　　他改变不了小乐乐已经死掉了的结局，就如同那年他改变不了韩真和杨彪在一起的事实。

　　他好不容易用了三年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后者，命运却又要他从头开始接受一条生命因为他的失误而离去，何其残酷，何其无力。

　　在哭出声音来之前张旺阳偷偷地溜了。

　　他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呢，但他又实在忍不住不哭，于是他只能逃走。

　　杨彪听出来他这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凌乱，就出声问他在干吗，是要回家吗？

　　当然不能回家啊，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待收拾好心情之后他还是要回到宴会厅中去的。身为男人的他已经够失态了，总不能也连累李生明跌面子吧，至少要在走之前和夏老板打声招呼才可以，哪能真的偷偷走掉呢。

　　如果不是因为醉酒，他应该是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男人哭吧不是罪》的歌词大概是词作者在醉酒的状态下写出来的，因为清醒状态下的男人很能装，再痛苦也能大声笑。

　　张旺阳没回答杨彪的问话，杨彪便又追着问了一遍你在哪里，然后又说，“我带着小乐乐去接你吧。”

　　是了，杨彪的这句话直击痛点，现在的张旺阳特别想见小乐乐，应该就如同在忌日当天杨彪特别执着于想看他发小一眼是一样的道理，张旺阳似乎有些理解杨彪的想法了，于是他第一次动摇了他势必要和杨彪拉开距离的执念，微启唇角说出了自己的位置。

　　夏花选择开生日宴会的餐厅离着李生明介绍给张旺阳清洗机车服的那家干洗店很近，从三楼走步梯下到一楼之后透过餐厅的玻璃门往外瞧，一眼就能看到斜对过的那家名叫“秋菊洗衣”的干洗店。

　　秋菊是干洗店老板娘的名字，张旺阳从钱包里取出那张干洗店的收据看了一眼，收款人那一栏里写着的就是郑秋菊。

　　又是一家用自己的名字给店铺命名的，就像“旺阳农贸”，就是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娘每次念起自己的店名时会不会像张旺阳一样不好意思了。

　　走到餐厅门外时才发现天上已经开始落雨，好在雨还不大，细如牛毛，是不需要打伞的程度，于是张旺阳拢了拢领口之后便快速跑向斜对面的干洗店，在他把收据递出去之前干洗店的老板娘已经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然后高兴地笑着招呼他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要去晾晒间帮他把衣服拿过来。

　　“幸亏前两天的天气一直不错，没耽误你这件衣服的晾晒，要不然今天你可取不走它。”老板娘说着就把取来的机车服摊开在吧台上，又喊张旺阳过去仔细检查，她也一边帮着检查一边和张旺阳聊天，“你看姐这手艺咋样？没让你失望吧，是不是一点儿印子都看不出来了？”

　　那么大的油渍还真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如果不是张旺阳清楚地记得服务员把油滴在了机车服的什么地方，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真有油滴在上面过，张旺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底下的机车服，笑着朝老板娘点头，“我没看出来这和新的有什么区别，就像是在您这儿又买了一件新的。”

　　“看看看看，长得又帅还会说话，这样的帅哥哪里去找！追你的姑娘得有不少吧？结婚了吗？”老板娘被张旺阳一席话夸得合不拢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帮着张旺阳把机车服装起来。

　　张旺阳则尴尬地笑了笑，“谈着呢，还没结。”

　　这是他一贯应对陌生人提问他婚姻状态时的话术，十次里能有八次是有效果的，因为大部分提问者都会在他给出这个答案后点到为止地祝福一句终成眷侣什么的，顺便再提一嘴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叫着他们，话题打这儿也就过去了。

　　但显然干洗店的老板娘不是一般人，听张旺阳说有谈着的对象后瞬间就对张旺阳好感倍增，接着便热络地好似熟人一般让张旺阳给她看看女朋友长什么样儿。

　　张旺阳直接愣住了，这老板娘忒不按常理出牌……

　　再说了他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儿啊，毕竟是无中生友的一回事儿，于是他只好讪讪地低头回避老板娘热情如火的视线，然后尴尬着回答，“啊，就那样吧，他不爱拍照，我手机里也没存他的照片。”

　　“这年头还有不爱拍照的女孩子？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老板娘把叠好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后递给张旺阳，并遗憾着说，“姐见过不少在外面玩儿的时候不愿意承认有对象的小伙子，想着你的女朋友一定是非常漂亮才会让你有毫不犹豫就承认她的底气，哎，终究是姐没眼福喽。”

　　张旺阳刚想继续解释两句并安慰老板娘一下，就听身后传来夏老板的声音，她是对着洗干洗店老板娘说的，“郑姐怎么就没眼福了？错过什么了？”

　　“小夏怎么来了？”看到夏花过来，干洗店老板娘便主动放过张旺阳，转而从吧台里头探身出来和夏花聊天，“刚和这位帅哥聊他女朋友的事情呢，我想看看他女朋友长啥样，他说他女朋友不爱拍照，手机里没存他女朋友的照片，所以我才说了句没眼福。”

　　“郑姐还是那么爱凑热闹，人家女朋友长啥样跟你有什么关系，瞎打听这些干什么。”夏花说着便把她托了一路的蛋糕塞到干洗店老板娘的手里，向她解释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过来给她送块蛋糕尝一尝，然后就又拍了拍张旺阳的肩膀，示意他跟着她一起出去。

　　干洗店老板娘一边吃蛋糕一边扯着嗓子央求夏花留下来陪她聊会天儿，阴雨天里都没什么客人，她也很寂寞的，好不容易来一个看得顺眼的帅哥还被夏花给叫走了。

　　夏花则背对着干洗店老板娘摆了摆手，“今天太忙了，改天再来。”

　　走出去好远之后张旺阳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之后问夏花，“你的店不在这附近啊，怎么会和这里的郑老板那么熟？”

　　“业务往来，在我店里买过机车服的人，我都会推荐他们去郑姐那里做清洗保养。”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李生明应该也是夏花介绍过去的，张旺阳点了点头，走着走着发现他和夏花前进的方向并不是开生日宴会的餐厅的方向时便又出声问夏花，“咱们这是去哪儿？你不回去可以吗？”

　　“上面太吵了，我出来散散心，等他们闹个差不多了再回去，”夏花忽然转头看向张旺阳，并笑着问他，“喜欢喝咖啡吗？陪我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说实话，张旺阳并不喜欢喝咖啡，总觉得咖啡里有种又苦又涩的泔水味儿，当然了，那也可能和他当时喝的咖啡太便宜有关系。

　　他第一次喝咖啡的经历要倒回到三年前，韩真打工的那家自助餐厅里去。

　　一份自助套餐的总价才三十九，有肉有菜有酒还有咖啡，可想而知那咖啡的品质能有多低廉了。

　　但为了不扫夏老板的兴，张旺阳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她的邀请。

　　咖啡店的位置离着开生日宴会的餐厅也不远，细雨霏霏中走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而且到咖啡店门口的时候他和夏花的外衣都没湿透，头发上皆闪烁着晶亮的小水珠儿，轻轻一拂就没了。

　　夏花应该是经常来这家咖啡店里喝咖啡的，她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领着张旺阳去了二楼，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给她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冰咖啡，给张旺阳点了一杯加奶加糖的焦糖玛奇朵。

　　咖啡上来之后夏花便指着张旺阳那杯焦糖玛奇朵让张旺阳先尝尝好不好喝，还笑着对张旺阳说，“看你刚才的表情应该是不习惯喝咖啡的，所以要谢谢你肯陪我来，你这杯加了糖进去，不算苦，你先试试看，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再上一杯纯牛奶。”

　　可能是怕张旺阳不好意思改换牛奶，夏花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我也经常来他们店里喝纯牛奶，他们店里的纯牛奶和别处的不一样，很好喝的。”

　　张旺阳小口抿了一下手里这杯覆盖着一层绵密奶泡的咖啡，首先抵达舌尖的是浓郁的奶香味，然后是做红烧肉时提前炒出来的糖色的苦甜味，最后才是和记忆中很类似的那种又苦又涩的咖啡味，三种味道叠加在一起是一种全新且新奇的体验，他喜欢，于是他又忍不住继续喝了第二口。

　　夏花笑道，“看来你很满意，那我就放心了。”

　　“挺好喝的，和我之前喝过的不一样，这杯几乎尝不到咖啡的苦味。”说话时张旺阳的神情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成功逗笑了对面坐着的夏花，是开心爽朗的笑，不含一丁点儿嘲笑的意思。

　　因为开店的性质和她自身性格的关系，几年的时间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自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不以真面目示人，像张旺阳这样自然纯粹不做作的人太少见了，她喜欢。

　　特别是张旺阳那双干净到一眼就看透心事的眼睛，她更喜欢。

　　但可惜的是，“你不喜欢女孩子吧？说有女朋友也是骗郑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