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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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暑期的清晨，在酣睡中被吵醒是非常让人愤恼的。
江霓还在慢悠悠地拎起牙刷塞进嘴里时，抬起疲倦的眸子便能看到洗漱池上方的镜中，自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棕色短发满脸阴郁的神情——以及身后不慌不忙地在厨房与主卧室之间穿梭收拾的江莫。
难得早起的珈塔刚吃过早餐就瘫在沙发上补眠了，顺直的黑色长发因侧头的动作从肩膂滑下，发梢垂在肘间，将窗外拂进的阳光切割成细密的斑驳，映在细腻的小麦色皮肤上。她歪斜着身子倚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环抱着双肘略略颔首，眼睫轻磕，睡得惬意。
稍稍咬了咬满嘴的泡沫，江霓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挪动手臂让牙刷在唇齿间捣鼓，再瞥眼时便瞅见了江崇踱到洗手间门前的欣长身影。
“一霓，你行李收拾好了么？”他抬手，掌心不紧不慢地覆上门框，探出脸来温善地冲她笑着问道。后者受不了地将视线上瞟，翻了个白眼后昂首将漱口杯中的水灌进嘴里，“咕噜”几声吐出了嘴里的泡沫后，才微微撇过脸来，抑扬顿挫地道：“当然没有。”
似是早料到她的回答，江崇无所适从地挠了挠鬓间的棕发，转而又敛眸睨了眼腕上的手表，嘴角噙笑，语意里听不出任何愠怒：“还有十分钟就要出发了呐。”语毕，他又抬眼看了看江霓一身宽大的黑色T恤和夏季校服裤，暖色的棕眸弯如月芽，咧嘴粲齿：“我去叫醒妈。”
她收回视线，“唔”了声回应后，抓起毛巾洗脸。
洗漱完后，回到房间随意将几件换洗的衣物叠好搁在旅行包中，她又拉开电脑桌的抽屉，将充电器和相机一齐塞进了旅行包内侧，接着再检查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是否已安置好了手机。
待她困倦地打着呵欠伫立在路边等着江莫和珈塔把车开过来时，不过六点五十分。
夏季的清晨较为凉爽，偶尔有悦耳的鸟鸣穿透空气，震动耳膜的同时驱走几分睡意。阳光懒洋洋地揉蹭着大地沉寂一晚的躯壳时，聒噪的蝉鸣声才会瘟疫般呈波动形势喧阗起来。
她微眯起琥珀色的眸子，鞋沿踩在大楼斜撇下的巨大影子边缘，挪动三毫米便要踏上遍地的碎金。
——升中考试过后，暑期由于没有作业，大为轻松。原本已经做好了憋在家里两个月的准备，江莫就毫无预警地在昨天晚上提起家庭旅行。提起就算了，居然在第二天就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势头在大清早叫醒了她，即刻开始为期十五天的家庭旅行。
“家庭旅行就算了，这种雷厉风行的诡异感觉是个毛回事？”咂咂嘴，她挑眉不悦地启唇，“行程安排得这么紧急，实在太让人怀疑了啊喂。”
“偶尔突袭一下也好，一直在家里闷着会迟钝的。”一旁的江崇语气温和地接话，慢条斯理地替她捋顺了皱巴巴的米色遮阳帽，而后稍侧过身来，熟稔地帮她戴上了帽子，眸子里尽是纯善的笑意。
“嘁，你就装吧你，肯定知道内幕的。”不领情地乜斜他一眼后拍开了他的手，江霓兀自曲肘扶好扣在头上的遮阳帽，蹙眉又转移了话题：“今天谁开车？”
“妈吧。”他思忖半秒，唇边的笑靥不着痕迹地加深了些许。
“……你确定？”她稍愣，而后嘴边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再度反问。
“嗯。昨天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扩深了嘴角的笑意，他颔首，神色无辜。
“……罚单之类的东西，老爸真的有做心理准备么。”不由得磕下眼睑又翻个白眼，她短吁了口气，“我一直奇怪，老妈的执照怎么就没有被吊销。”
“也许爸也是迫于无奈呢。”
“……其实你是在兴奋对吧？你一定是在兴奋对吧？”
“……”
“哥，快收起你的笑脸，不然我会忍不住揍你的。”
“……一霓……”
“不要装无辜，我不吃你这套。”
“……”
“你的本质早就被我看穿了，哥哥。”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和的同时，陪着珈塔去把车开来的江莫亦身陷进退两难的境地。
看着自家老婆意气风发地绕过车身走向驾驶座，江莫怯怯地紧跟其后，扬手滞在半空中，想要阻止她却又有所踌躇，毕竟眸子里全是她眉飞色舞的兴奋神色，若是浇灭了她的兴致，指不定吃力不讨好。
但尽管如此，瞧见她的手覆上车门，下一秒就要侧身闪上驾驶座时，江莫还是一个激灵唤住了她：“珈塔！”“嗯？”墨发女人偏首投来询问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想要大显身手的激动光耀，眉宇间尽是令人不敢恭维的跃跃欲试。
忽闪忽闪澄澈的棕色双眸，他咽了口口水，面对她单纯得毫无掩饰的激奋愈加于心不忍了，心里当下就完成了“∵罚款＜一切，老婆＞一切，∴老婆＞罚款”的证明过程，并顺利将结论付诸于行动，温驯地冲她牵着嘴角绽开了笑靥：“没事。”
虽说嘴上温和无害地允许了过去，不过真正欠身坐上副驾驶座时，江莫脸上竭力支起的笑意还是僵了僵，稍微侧过身将安全带扣好的同时，满脑子都是信封上用加粗一号字体印上“交警大队”的罚单。
唇角嗫笑却欲哭无泪地颔首挣扎了一番，他还是禁不住抬首望向已在热车的过程中将手搭上方向盘的珈塔，视线定在她下颚漂亮的弧度上，放缓了语调，温笑着让商榷性的语气从唇齿间溢出：“珈塔……其实我们不急，你可以考虑一下开得慢一——”
“点”字首音方出，他就被车子的倏然启动噎住了声——身体因惯性而后仰，背脊狠狠撞上了靠垫。他伸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脑侧的扶手，这才没有让后脑勺亦惨遭波及。
因此江霓和江崇目视着这辆红色小轿车以惊人的速度疾驰着闯入视线时，各怀心思的没心没肺表情都在一个瞬间达成了一致——某种方面来说，江莫也蛮值得同情。
利索地打开车子后备箱，江霓迅速把行李搁在里头安顿好，而后烦躁地摘下帽子，扯开车门钻进了车子后座。
瞥眸看到她挥着帽子将空调放出的冷空气扇向自己的动作，江崇会心地拎起抽纸盒递到她面前，待她粗鲁地抽出两张纸巾后才一如既往地持着温和的笑容收回手。
“妈，你尽量开慢点——我想补觉。”江霓一手将背包置在身侧，一手用叠好的纸巾拭去额角的汗珠，拧紧了眉心提醒后，又反射性地朝一旁笑得愈加灿烂的江崇翻了个白眼：
——是啊，刺激。你当然兴奋了，反正付罚款的不是你，你就继续幸灾乐祸吧。
闻言，江莫不动声色地扭过头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嘴边是令人怜悯的无奈笑容。感受到他的目光，江霓仅是嫌弃地斜睨他一眼，别过脸来，一副她压根就不是在替他着想的神情。
至于正处在亢奋状态的珈塔，全然置身于打过鸡血后的振奋之中，并未注意到三人截然不同的心思，只是维持着往日的作风，大咧咧地应声道：“你就安心睡吧，一霓~难道你还不清楚你老妈我的车技吗~”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话还未完便被车子的启动打断，江霓赶紧攥住安全带，敏捷地将其扣好后才幽怨地支吾了一声，探出手捎过倒下的背包，埋首翻找着耳机。
江莫眸色须臾一黯，转动视线望向了珈塔奄忽阴沉下来的脸色，而后又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车窗外的后视镜，唇线仍是柔和的上扬弧度，棕眸中却掀起几分了若指掌的隽永，闪瞬即逝。
这个细微的神色变化不巧让后座的江崇有所察觉，循着他的视线偏过头望了望逐渐远离的“一家士多”杂货店，目光触及缓步踏向店门的几个身影时，亦不自觉地敛回视野，顺势抬手捋了捋江霓额前的棕发，眸光温柔，眼底是外人读不懂的混沌的狡黠。
斜倚在杂货店铜黄色拉动式铁栅门外的南银咧嘴轻笑，闲散悠哉地目送着红色轿车的飞驰而去。伫立在他身侧的灰发男子沉吟着不语，直直地凝视着铁栅门后那块挂在玻璃门上的精致木牌，上头清清楚楚地用黑胶底刻着“出门旅游，暂时休业”八字，隽秀的字体此刻尤显刺目。
他缄默地立着，虽是只字未语，却能让身后两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魁梧男人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啊啦，”曲肘耸耸肩，南银无所谓地笑笑，眉宇间是没有分毫掩饰的幸灾乐祸之意，“我说过了嘛，他们要家庭旅行啊~”“哼，”男子英俊泠然的脸上蓦地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意，冷哼一声后，语调没有跌宕起伏地开口：“家庭旅行前顺便黑了总部的系统，江莫还真是出乎意料地悠闲啊。”
“嘛，寄到珈塔公司里的那封信可是不会打乱他们家的秩序哟，”不由得讪笑起来，南银稍弓起背挪动步子来到他身侧，语气轻松愉悦，修长的身型被阳光描出一片短影：“反倒是给组织带来意外的余兴节目了啊~”
“少在那里啰嗦，浪费时间。两个蠢货。”苍老的声线不耐地响起，一个发色雪白的老人自拐角踱步而出，背脊佝偻，嶙峋的脸上是一条条岁月流水冲刷出的皱痕，右眼的眼珠呈骇人的浅灰——是显而易见的盲眼。他紧挑着眉梢，径自与二人擦身而过，更是忽视了两个身着西装的高大男子，腮帮的肌肉动了动，不悦的声音再度传来：“去他们家。”
“前辈，六点才从美国赶到这里，还没掉转时差就要开始工作了啊。”将手笼进腿侧的裤袋里，南银戏谑地接话，剔透的蓝眸中映着他的背影，读不出笑意以外的任何情愫。
“那是我的事。”老人头也不回地答着，而后忽地又驻足，侧过身来转动眼珠上下轻蔑地瞅了眼两个仍傻愣原地的西装男，语意尖锐地扬高起来：“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蠢货！快点带上我的仪器跟过来！”
两个男人震悚了一下，赶紧诚惶诚恐地拎着工具箱跟上他的步伐；灰发男子斜眸扫了一眼依然笑得诡谲的南银，亦旋身提步跟了上去。
“呀咧呀咧，又要非法入侵民宅啊~”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南银故作委屈地拉下了嘴角，“真是讨厌啊，这笔账江莫一定会记下的呐~”
一行人没有弄出任何动静便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江家，又因是晨时，更是没有惊动任何邻居。
老人踏进屋内审视了一下干净整洁的摆设后，眯起了眼，不屑地冷哼出声：“嘁，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诡异的行为还真是符合他的作风啊。”语罢，他那只透黑的左眼便倏地一转，疾步拐过门厅来到了主卧室，目光即刻锁定了房内折叠式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两三步上前就弯下了身子，忽略一畔安置好的鼠标，直截了当地用手指敲动起键盘，动作灵活而熟稔。
紧跟其后的两个男人颇为尴尬地站在他身后，只觉那屏幕上不断向上滑动的黑白数据令人眼花缭
乱，实则应接不暇——而面前这个仅有单只眼视力的老人却异常冷静地面对大堆的数据程序，面色不改地专注于手里的工作。
灰发男人来到主卧室门口时，恰好见到电脑荧屏上忽然弹跳出的永久性屏保，视线快速掠过上头夸张的字体，脸色突地就黯了下来，阴霾满布。
而晃悠着跟在他后头的南银，则是好奇地探过脑袋瞄了眼屏幕，下一秒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占满整个屏幕的，分明是几束简单线条勾勒出的江莫那张笑盈盈的脸，而他手上拿着的则是粗略涂抹上黄色的小巧玻璃瓶。图片下头更是用加粗后夸张的“江式小楷”注明了这样一行字：
黄瓶的，好喝的~一家士多出品，保质期15天~请注意商标哟^__^
老人驼着背屹立在屏幕前半晌，然后面色平静地转身走出了主卧室，侧身毫不犹豫地步入江崇的房间里——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已打开，同样是处在无法解除的永久性屏保状态。而精致的14寸荧屏上则是一个鲜亮的红色商标，方方正正的印章上权威性地标识着——一家士多出品。
“原来如此，”狭长的双眸危险地眯起，他露出歪斜不全的牙齿，眸子里平添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你揭瓦来我上房，你下饵来我撒网是吧。”
顿了顿，他板着一张冷峻的脸从咽喉中发出一声嗤笑，阴冷的气息仿若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慑力煞住了要进门的两个西装男人，语气平淡而阴鸷：
“真是让人不爽的父子啊。”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