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反派白月光》尚己

2、02

　　大半夜的有人拽脚踝，实话说还是挺惊悚，何况刚刚还看过女人对着空气说话。

　　微生然猛地回头。

　　那只温度不太正常的手，又像是感到冒犯，立马松开了。

　　平躺的少年此时睁开了眼，小痣隐藏住看不到了。他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看她，漆黑的眸子水洗般清澈透亮，有种单纯无辜的感觉。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微生然良心作痛。

　　她看过的话本千千万，其中随地捡人绝对是个不良习惯，说不定就能捡到个魔王大反派，所以她意识到少年有被人在找以后，才决定继续逃跑大业，而不是停下来帮人。

　　少年明显是认识她的，或者说，是认识原来的那位原主。

　　因为看清她的模样后，少年几乎是立刻坐起来，手里的灵石和银子唰唰掉了一地。

　　少年干净的眸中迸出细碎的喜悦，张张嘴：“啊！”

　　微生然捂住作痛的良心，后退两步，蹲下，盯住少年的眼：“你就当没看过我，那些……”

　　她朝掉了一地的东西努努嘴，意有所指道：“都是你的。”

　　少年闭了嘴没说话，认真看她。

　　他的眼睛太漂亮，圆润的眼型显得眼睛很大，眼尾处的小痣点得恰到好处，整张脸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被时光打磨过，是十足的清纯质感。

　　一旁的暖色烛光打过来，给少年侧脸镀上层过分柔和的金边。

　　如果不是他坐起来比蹲着的微生然还高，微生然真以为少年不到十岁。

　　不知道是他的父母怎么养的。微生然感觉，但凡年纪再往大点猜，这么干净的眼睛都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

　　对这双眼睛的主人说这些，像是拿糖果贿赂小孩子，微生然良心更痛了。

　　微生然：“砸晕你是我不对，我现在有点事要忙，下次有机会再叙旧哈。”

　　说完又要走，裙摆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拽住了。

　　微生然注意到，少年拽她裙摆的小拇指在抽搐。

　　少年立刻收回手藏在背后，期期艾艾抬头，眼睛湿润得就差直接哭出来了。

　　“别哭啊！”

　　微生然对这样的眼神没有丁点抵抗力，这让她很容易想起咻咻：“对不起，你别哭别哭，是哪里摔疼了吗？”

　　少年默不作声拢好灵石和银子，往她面前一推，然后伸出没有抽搐的左手，安静地拉住她的披风下摆。

　　微生然：“？”

　　微生然：“你要跟着我？”

　　少年郑重其事点头。

　　一直都没有说话，

　　微生然忽然想起来，她往这边丢披风的时候，没听见什么声音。披风重量一般，不会砸晕人，要是被团成团的披风砸了，应该还是醒的，多少会有点不一样的动静。

　　但她确信什么都没听到过。

　　出于某种不太妙的猜测，微生然眯起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张张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声后，低头抿住。

　　微生然：“你今年多大了？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来散步？知道自己在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问了一大串。

　　少年嘴唇抿得更紧了，像蚌：“……”

　　微生然最后问道：“你会说话吗？”

　　少年一如既往保持沉默，悄悄抬眼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

　　微生然悟了：“看来是烧傻了。”

　　自然是知道这么大的人，不会被一场发烧攻击到烧成傻瓜，可能是小时候发生什么导致的，也有可能是摔的……

　　微生然一阵心虚，凑近些，小声提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走，离开这里以后，我再给你找大夫医治，怎么样？”

　　闻言少年猛地抬头，微生然离得太近，猝不及防被撞到额头，疼得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一段莫名其妙的剧情浮现在微生然脑海中。

　　【他轻轻拨开她的领口，喉咙里藏有万千情话，最后低声哄道：“仙人，现在是睡觉时间。”

　　冰清玉洁的仙人望向他，眼中一分困倦、两分温柔、三分蜜意、四分深情。】

　　微生然捂住额头，猝然睁大眼：什么东西？

　　脑子里怎么多出来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不是邻居姐姐倾情推荐的话本《反派他心有白月光》里的剧情吗？

　　她那会儿扫了两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段辣眼睛的剧情，这段里的角色描写油腻到，她恨不得自戳双目，当场让自己的眼睛里也放上个等比例的情绪分割图：一分无语、二分抗拒、三分妄想、四分疯狂。

　　捏住话本的手紧了又紧，在邻居姐姐期待的注视了，微生然往后哗啦啦翻了大半本书，看到：

　　【他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只因心中始终有一处，留给白月光——那位不染尘埃的仙人。】

　　“哕。”

　　第二眼扫到的剧情也浮现在脑海中，微生然控制不住干呕。

　　微生然不能理解，作者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写的这些恶毒剧情。

　　反派杀人如麻，是因为心里住了位仙人？这种三观歪出天际的货色，也能当话本里的男主角？

　　微生然记得，里头的反派大名“朽伺”，而女主则全程用“仙人”代指，没有确切的名字。

　　她对描述反派是如何为非作歹的话本没有兴趣，所以即使邻居姐姐极力推荐，说了再多溢美之词，也坚定地婉拒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自己穿越的是《反派他心有白月光》，微生然表示，如果刚刚字幕右下角没有直接标出书名，她醒的时候都能骗骗自己。

　　但是金光闪闪的字真的太耀眼了，根本难以忽视牢牢霸占视野右下角的一行字啊!

　　不过两段剧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浮现？

　　因为眼前的人是无恶不作的反派朽伺，还是那位矜贵的白月光？有什么友好的存在借此警告她赶紧远离？

　　微生然向少年投去一个探究的眼神，却不料眼下一热，看到少年慌慌张张帮她擦眼泪。

　　原来是她被撞疼，不受控制流了几滴泪，接受剧情晃个神的功夫间，这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又不会说话，孩子似的只会擦眼泪。

　　微生然：我错了我有罪，我不该怀疑他是反派，更不该怀疑他是白月光。

　　这么想着，似乎是友好的存在又来解惑了，微生然眼睛一眨，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字，而是一串画面：

　　【大雨倾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荒凉的院落里，枯败的树枝极力向上延申，像是在求救。

　　房门忽然被什么撞开，一道瘦削的人影跌跌撞撞摔进泥水里。

　　房间里的人收回踹出的腿，言行嚣张：“叫你别在老子面前瞎晃！”

　　他走到满身泥水的人面前，又是一脚，把刚坐起来的人踹倒在地：“听到了没？你是傻了，不是哑了，说话！”

　　哗啦啦的雨毫不留情地浇了人满身。

　　地上的瘦削身影缩成一团在发抖，雨水打湿的发间，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通红，嘴里发出带着颤音的细碎呜咽。】

　　这张脸的主人，分明就是眼前手脚慌乱、一心只想帮人擦眼泪的少年！

　　他在这里被狗东西殴打？

　　不知道是过去的事情，还是未来要发生的。

　　救一个人是救，救两个人也是救。

　　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微生然下了决定，拉起少年，确定他后脑没有伤后，随便抓了一把地上的灵石银子胡乱塞进包袱里，又往蜡烛上丢了一把雪灭了。

　　做完这一切，微生然握住少年瘦得过分的手腕：“咱们走。”

　　少年眼角眉梢露出雀跃。

　　微生然眸光坚定，往与东南方完全背离的西北角走去。

　　少年身量高，脚程快，走着走着，就走到微生然前边去了。微生然小跑追上去，又被少年反超。

　　微生然：“你是不是故意的？”

　　少年回头看他，漆黑的眼瞳里大写的单纯。

　　微生然：“……”良心好痛。

　　反正她也不认识路，索性让他走在前边带路，自己小跑跟着。

　　走着走着，微生然发现少年有个小习惯，他在前面走得飞快，但每走出一段路，就要回头看看，像要确认微生然有没有跟上。

　　微生然看着那双时不时往后瞧的眼睛，偶尔会有种错位感。

　　如果咻咻化了人形，她与咻咻一同打猎回家时，说不定咻咻就会这样在前面给她带路。

　　越想越偏，微生然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想咻咻了，叹了口气小跑两步追上。

　　还有机会见到咻咻的话，下次给咻咻的餐里多添点白灼青菜吧。

　　幸运的是，从石板路到泥泞的山间小道，两人钻进树林里，一路走，没遇到其他人。

　　等到天色渐亮，微生然总算有足够条件观察环境。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栽了很多，全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回头看，还能勉强看到些高大楼阁的轮廓。

　　原来昨夜待的建筑，全都建在山顶。周围是绵延的群山，绿油油的一片，只有他们两人走的这里是秃的。

　　话本里的设定，凡是不寻常的必定有异常。

　　但面前有条笔直的下山路。

　　微生然暂时放下隐约的不安，松了一口气：“总算有点奔头了。”

　　她迫不及待逃离这个看起来要吃人的地方，三步并两步走得飞快，很快超过闷头走的少年。

　　微生然一边倒走，一边笑道：“等下了山，我就带你去找大夫，然后打个零工付药费。”

　　少年微笑，安静地注视她。

　　微生然越说越开心：“来都来了，先安顿下来，至于回去的事情从长计……欸？”

　　少年伸出的手捞了个空，左手小拇指控制不住痉挛，清澈漆黑的双眸蓦然转红。

　　又……又要再一次失去吗？他绝对不允许！

　　毫无修为的少年身侧，骤然卷起灵气飓风。

　　微生然不知道在她消失后，她以为呆傻的少年差点原地发疯。

　　她席地而坐，揉了揉脚踝——刚刚踩到一脚雪，脚崴了，往后一摔，少年的身影在视野里瞬间消失，她凭空跌进奇怪的空间里。

　　在微生然四下摸索时，山脚之下，早市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是各式赶早开张的小摊，小贩们个个脸上带笑，手里动作忙活不停。

　　冬季不生长桂花，但桂花糕这种甜食在每个季节都紧销，所以很多做桂花糕的摊贩去年就储存了足够的桂花，每次做糕点时用一点，几个月存下来的量可以用一整年。

　　这里做桂花糕最厉害的，不是街头最大的酒家，而是街尾丝毫不起眼的蒋家小铺。

　　早在刚开市时，蒋家小铺门口就大排长龙。

　　队伍最前边的男人气度非凡，长发用一条树枝挽起。这样看起来就尊贵的人物在小镇里并不常见，引得排队的和路过的人连连侧目。

　　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低垂眉眼，唇角上扬，温温柔柔道：“一屉桂花糕。”

　　说完还附上一句语调很轻、极有礼貌的“谢谢”。

　　早起的孩童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呵欠，说话时嘴边冒出白色水雾：“好的大哥哥。”

　　孩童年纪小，个子不高，踮起脚才能取到新出炉的桂花糕，娴熟地打包完，递给说话好听的大哥哥。

　　男人伸手去接，忽然察觉到什么，狭长的眉眼微眯。

　　“大哥哥，给你。”见他没接，孩童又往前递了递。

　　男人面上笑意不减，接过糕点付了银钱，离开队伍去了一旁的空地。

　　一道纤细的剑光落在他脚下，众人惊疑不定地看他，暗道原来是哪处的修士，难怪气度如此出尘脱俗。

　　男人踩上佩剑，声音低不可闻。

　　“然然，你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