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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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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美洗过澡,彻底从酒精中清醒过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恍惚下去,一个人单方面付出是无法得到对方的正视,只会成为被控制的软肋。
“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离开?”白都伊从浴室出来看着世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揉捏着太阳穴,慵懒的疲态像是一只长期缺乏补给的猛兽,无奈中收起了爪牙。
“我有话想跟你谈谈。”世美放下手,端坐起身体,提着一口气,仿佛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白都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担心世美又要说出一些令人肉麻的情话,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听一遍。
“我确实没有想到今天您会亲自过来接我,但是我心里也明白,就算您做到这个份上,您的这份爱和我对您的爱仍有不同。我已经跟丹治强谈过了,我已经告知他将要离婚,他说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我知道其实是他需要一段时间考虑,我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至于登明,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前二十几年做母亲的责任,我已经尽到了,未来的日子我依然是他的母亲。”
“离婚之后呢?”白都伊想要追问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符合自己的心意。
“我可以继续追求您吗?”世美望着白都伊笑着说,带着玩笑的口气。
“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收起你的任性吧。”
“我一直都是一个任性的人,不是吗?你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不是我的任性,在父母的反对下,我根本不可能会嫁到丹家,我可能会嫁给一个教授、一个律师,过一辈子自欺欺人的生活,也可能会一直在国外读书,做自己想做的事。”世美明知会被拒绝,还是用玩笑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但是这二十年不都已经过来了吗?为什么非要现在来打破一家人的平静呢?”
“你轻飘飘的一句二十年过来了,可你不知道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没人逼你这么做。”
“对不起,是我错了,爱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我不会再强迫你接受我了。”世美的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白都伊躲闪着世美汹涌的爱意,滔天的洪水涌过白都伊内心的城墙,而那扇城门,始终不会为世美而开。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我也多次问过自己,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让我任性地过完前二十年,突然让我遇见你,爱上你,然后告诉我这一辈子的向往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无论我做怎样的努力,一生所望终究不可得,竹篮打水总归一场空。”眼泪夺眶而出,世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不想再让白都伊看到自己的脆弱。
“我走了。”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看着将要离开的世美,白都伊慌了神,她不是说不会离开吗?
“反正不是这里,这里已经没有我能留下的地方了。”
“诶,你今晚······”不等白都伊开口挽留,世美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耳边门锁闭合的响声。
司机送世美回到与丹治强的家中。
房门打开,家中漆黑一片,只剩楼梯转角的壁灯发出一束微弱的光芒。
世美打开客厅的灯,看见丹治强正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的两杯水还冒着热气。
“你在等我吗?”世美开口问道。
“是的,我在等你,坐吧。”丹治强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语气出奇地平静。
世美放下外套坐到沙发上,接过丹治强递给自己的热水,礼貌性地喝了一小口。
丹治强的眼神盯着世美喝水,让世美心中有一股不安的预感。
“你自己看看自己干的好事。”丹治强打开自己的手机,屏幕赫然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地下车库白都伊搀扶着世美上车的的画面。
“你竟然派人跟踪我。”世美和丹治强一起生活二十几年,从没发现他是一个如此阴冷深沉的人。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在外面跟哪个女人做什么事我都不管,但是不要动我妈妈一根手指。”
“是又如何,我确实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今天是你妈妈自己要来的,我又没指名让她来接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妈妈在法国同吃同住好几天。”
“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再说这些,你就当成全我,让我走吧。”世美不想再过多解释,与白都伊吐露心扉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
世美的淡定惹怒丹治强,他将手机摔在墙壁上,端起茶几上的水强迫世美喝下。
世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想要从沙发上站起身逃走,却被丹治强一把拉住,按回沙发,世美奋力反抗中仍有不少液体被灌入喉咙。
世美打翻丹治强手中的杯子,但杯中的液体几乎已经倾倒而出,丹治强不再压制着世美,头也不回地向卧室走去。
世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瘫坐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世美开始出现一些幻觉,天花板不停地旋转,头顶的吊灯化作一个个小人倒挂在灯架上跳舞。
世美十分难受,恶心想吐,呼吸不适,喘不上气来,试图站起身来,四肢却像被灌注铁水一样,重得无法抬起,想要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世美心中这样想着,很快失去了意识。
登明刚从剧组应酬的聚会上脱身,走到家门口便听见屋内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急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世美倒在地上的画面,她的手压在一片片花瓶碎片上,渗出道道血痕。
“妈妈!”登明大叫着跑上去,将世美抱起远离一片狼藉,紧接着拨打急救电话。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现场将世美送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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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美被送进急诊室,医生根据症状很快判定世美是因为中毒导致昏迷,迅速将世美推进手术室急救。
登明焦急地坐在手术室外等候,拨打父亲的电话,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凌晨两点,此刻登明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等待过程中,登明奇怪为什么没见家里佣人阿姨的踪影,打电话给家里的佣人阿姨,阿姨接通电话说她已经回乡下,男主人昨天说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人,可以放假回家看看。
母亲最近经常跑去照顾奶奶确实不怎么在家,自己忙着工作偶尔才回,父亲一直在家里住,怎么会不需要佣人阿姨呢?为什么父亲一直联系不上呢?登明的心里满是疑问,不知道答案从何而来。
手术室大门缓缓开启,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初步诊断是中毒,是一种神经性毒素,具体什么毒素还需要进一步化验。送来得还算及时,洗胃之后检查结果显示血液中的毒素含量不存在致命风险,但神经毒素对人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病人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先转到重症监护室接受观察,禁止家属探视,病人需要静养。”
“中毒?”登明感到不可思议,母亲怎么会中毒呢?
登明透过玻璃看着窗内的母亲,气若游丝、脸色苍白,那条颤动的心电图线仿佛可能随时会趋于平静。
收到登明的消息,家里人陆续赶来。听闻世美中毒的消息,大家不约而同地猜测世美是否因为抑郁症服毒自杀,但都只是在心里默默猜测,谁也不想把话题摆到台面上来说。
只有世美的父亲对此表示怀疑。世美的亲生母亲死得早,从小世美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尽管世美的父亲多年后迎娶继母进门,世美与继母相处得没有非常亲热,至少也算体面,这样一个乐观豁达的人,怎么会去轻易寻死呢?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丹治强才姗姗来迟,一边解释着自己不小心摔坏了手机,又手术太忙没来得及更换,刚刚得到消息就赶过来,故作一副劳累的样子,博得大家的理解。
“治强,你告诉我世美最近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服毒自杀?”世美的父亲把丹治强拉到医院角落,问询中带着责备。
“我不太清楚。”丹治强低着头没有多说。
世美的父亲对丹治强的表现十分怀疑,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此时,人群那边涌动起来。
“醒了醒了。”
医生从办公室赶来,护士紧跟其后,提醒着大家:“这里是医院,请大家保持安静。”
一行人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
同样心里产生怀疑的人还有白都伊,从孙子登明口中知道世美中毒住院的时候,白都伊正在努力地强迫自己进入睡眠,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不是您说什么刺激大嫂,大嫂服毒自杀了?”小儿子贴着白都伊的耳朵,悄悄地问。
“闭嘴,都什么时候还在说这种胡话。”白都伊敲了一下治正的头,治正立马正襟危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她会服毒自杀吗?白都伊心里有些害怕,害怕世美是真的因为自己服毒自杀,更害怕是谁给世美下毒。晕倒在自己的家里被发现中毒,如果不是服毒自杀,那个家里除了登明,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治强。白都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登明,跟医生说,无论如何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你的妈妈。”
“奶奶,我已经跟医生说过了。”
世美被转移到重症病房,众人纷纷上前围在玻璃面前向里面张望。白都伊让大家都回去忙自己的,都围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事实的确如此,听到白都伊发话,除了亲家两人和治强、登明父子两人,其他人都各自回家。
医生从世美的病房出来,白都伊跟上去询问情况。
“从胃溶物化验结果看来,是一种从食物中提取的神经性毒素,这种毒素无色无味,少量食用可让人产生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的症状,大量食用可让人产生幻觉,严重时甚至会导致人的昏迷和死亡。病人像是在短时间内摄入了大量毒素,幸亏送医院及时,还没造成危及生命的严重影响,但是对神经的伤害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和观察才能下结论。”
白都伊听到医生的解答,不自觉地手上捏了一把汗。
“那登明妈妈…张世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白都伊着急地问。
“这要看情况,随时可能会醒,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这叫什么话。”白都伊小声嘀咕着,起身走回世美的病房,想去看看情况如何。
走廊一个人也没有,病房玻璃窗内的窗帘从里面拉上,有人在里面吗?白都伊带着疑惑向前走去。
病房的门虚掩着,白都伊轻轻打开门,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大儿子丹治强正准备拔掉世美的氧气管,世美眼睁睁地看着丹治强的动作,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你在干什么?疯了吗?”白都伊走进病房关上房门,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丹治强看到母亲前来发现自己的行动,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直到白都伊走过来将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别做傻事,我让你对她好一点,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吗?”白都伊又惊又气。
“是你们在做傻事。”丹治强不服气地说。
“你胡说什么,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登明妈妈昨天刚跟我说她要离婚出国,我还在劝她再考虑考虑。”在丹治强的心里,白都伊再多的解释都显得多余,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已经晚了,她一旦开口说话,我就完了。”丹治强抱着头掩面哭泣。
“不会的,有办法的。”白都伊嘴上说着有办法,心里却没底。
世美听着二人的交谈,眼角的泪不停地滑落下来,我想活着,谁来救救我。
此时,世美的父亲和继母走了进来,看到世美夹着仪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世美的病房前。
世美的嘴里努力发出声音,世美爸爸贴近耳朵,想听清女儿在说什么。
“带我走,带我走。”世美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
“好,好,爸爸知道了。”世美的父亲满口答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哭泣的丹治强和一脸紧张的白都伊,转头对世美的继母说:“马上安排转院。”
“亲家,世美刚刚醒,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现在转院恐怕不太好吧。”白都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仍想将世美留在身边。
“这是世美的愿望。”世美的父亲听到女儿说出那三个字,心里便明白女儿肯定不是要服毒自杀,凶手就在身边,他怎么放心将女儿放在危险之中,只是现在还不想撕破脸皮,维持着两个大家族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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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个月,白都伊失去了世美的音讯,丹家所有人都不知道世美的去向,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丹治强惶恐不安地度过每一天的日子,时刻充满着忏悔和煎熬。
世美得到专业地治疗,身体很快恢复趋于正常,只是很少开口讲话,医生和父亲问起她为什么会中毒的原因,她只是摇摇头说不记得了,而且过去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回想起来只觉得记忆被挖空一块,里面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
“河秘书,我是张世美,你联系白会长,就说我要将手里所有的股份抛售出去,如果她还想要公司的明天就把股票统统买过去,我会给她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价格。”
“好的,夫人。”河秘书放下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几月前刚听闻张世美身体抱恙,远赴国外休养的消息,还以为是误传,紧接着连续几个月没见到张世美的人影,慢慢坐实传言,甚至有人传出张世美与丹治强的婚变,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如今这一通电话,更是印证这一点。
假意换不来真心,谎言终究会破灭。
白都依对世美的爱欲拒还迎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凭着二十多年对张世美的了解,她明白只要自己没有明确拒绝她,她就不会放弃,只是白都依算错了一步,丹治强的过激举动彻底掀开张世美想要逃离的屋顶。
屋内的玫瑰蜡烛都是假象,屋外的晴空万里才是真的。
公司的事让白都依忙得焦头烂额,尽管白都依用各种方式回购许多股份,但手里的烂摊子远远不止这些。
我老了吗?早该退休了吗?如今需要人在身边时,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人都没有,这是报应吗?白都依望着窗外垂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手上丹氏集团的股份已全部清空套现,丹氏现在元气大伤。”
“嗯,我知道了。”很好,最后一丝联系也被斩断了,白都依还真是有骨气呢,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没有放下身段来求人,不愧是我爱过的人。世美用手上的剪刀剪下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轻轻地按进土里,闻着手上残留的玫瑰香气,反手将剪刀插在玫瑰的尸体上。
靠近一个人时太过亲密,剥离时的伤痛总是深入骨髓。
世美有着良好的出身和教养,前二十年亦有着最好的运气与机缘,结交过许多要好的朋友。
但命运的安排总是不尽如人意,个人的命运像是一套机械中的小小螺丝,努力挣扎,不过在原地纠缠一生。
好在如今世美愿意放下一切前程往事,逃出牢笼。心情如云开雾明,豁然开朗。
世美又独自一人回到F国,欣赏莱茵河畔的夜色,捕捉卢浮宫内的魅影重重,画出与那些日子大不相同的窗外美景。
多年不曾联系的好友重新熟络起来,有时与朋友一起吃饭聊天,有时一个人种花散步,坐看云卷云舒。过去种种仿佛是一场梦,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化作梦幻泡影,散落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