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倒数》7元

44、12-3 一个承诺

　　2024年2月9日中午，京城「南城食府」总店。

　　叶一言的父母正在二楼包厢喝茶。

　　包厢门开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王建国端着小茶杯，冲着叶雯芝抛媚眼，“咱女儿来了～”

　　叶雯芝做出嫌弃的样子，“她派头可真大！”

　　十分钟后，叶一言终于艰难到达二楼包厢。

　　“下次能不能直接在家里吃。”

　　她一进门便脱下口罩抱怨，“我的保镖也是要过年的好吗？”

　　叶雯芝觉得女儿这话真逗，“南城食府的厨师和服务员也要过年，你怎么不让你爸把店关了？”

　　王建国马上撇清，“你俩扯皮，不要带上我！”

　　“谁跟她扯皮！”

　　叶雯芝翻着白眼，“她就是事儿多！”

　　叶一言懒得再跟母亲斗嘴，回了个白眼表达心情。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

　　服务员问：“叶总，现在上菜吗？”

　　“上吧。”

　　王建国问叶一言，“你想喝什么酒？”

　　叶一言问叶雯芝，“你想喝什么酒？”

　　叶雯芝答道：“喝白酒。”

　　接着说：“我俩喝晕了一会儿正好可以在飞机上睡觉，你嘛，你一会儿爱干嘛干嘛去，哼！”

　　服务员上菜期间，叶一言一句话没说。

　　等菜品上齐，叶一言端着小酒杯问：“叶雯芝女士，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呵～”

　　叶雯芝女士笑得十分不屑，“你哪里得罪我了你自己不知道？”

　　叶一言做出无辜的样子，“我不知道啊～”

　　叶雯芝想了想，先端起酒杯说：“来！一起干一杯！新年快乐！干了这杯酒，我们今年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噗！”

　　叶一言被她妈妈逗笑了，举着酒杯说：“爸，妈，新年快乐。”

　　“言言，新年快乐～”

　　“言言，新年快乐。”

　　一杯酒下肚后，三人各自拎起面前的分酒器续杯。

　　叶雯芝cue流程，“好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环节结束，现在开始吃饭，边吃边说你哪里得罪我了。”

　　叶一言无奈笑了笑，“好。”

　　母女谈话正式开始前，王建国小声提醒，“反正，你俩不要吵架...大过年的...”

　　“你先闭嘴！”

　　叶雯芝双手抱胸看着叶一言，问道：“你今年春节不陪我俩出去旅行，是因为在京城有事？”

　　叶一言夹了一筷子鱼肉，正正经经地答道：“嗯，主要是我现在还在拍摄期，不想出国折腾。”

　　“喔。”

　　叶雯芝继续盯着叶一言，“妈妈想问你，你们概念海报上挂名的这个编剧，李江哲，是谁？”

　　叶一言抬起头，与叶雯芝对视。

　　叶雯芝瞬间就读懂了叶一言的眼神，她追问：“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叶一言看着叶雯芝的眼睛，答道：“是。”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

　　“呵！”

　　叶雯芝吼了句，“你倒是坦荡！”

　　叶一言灌下一小杯白酒，没搭话。

　　叶雯芝问：“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说？”

　　叶一言盯着手里的空酒杯，答道：“嗯，我谈恋爱不用跟你报备吧。”

　　叶雯芝冷着脸，“你跟谁谈恋爱不行？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到底哪里值得被你爱？”

　　叶一言轻轻笑了笑，“「值得被爱」这几个字没什么意义，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被爱的部分。”

　　“你简直荒唐！”

　　叶一言拎起分酒器倒酒，状态悠闲，“我哪里荒唐？因为我是同性恋？”

　　“你不要胡搅蛮缠！”

　　叶雯芝的语气充满了怒意，“你喜欢男的女的穷的富的美的丑的任何人，我都没意见！但她，不行！”

　　叶一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平静地问：“为什么？”

　　叶雯芝被问得一愣。

　　原本，她准备了很多疯话狠话丧心病狂的话。

　　但是，当她看着女儿平静的脸，她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禁自问：是啊！为什么啊？

　　“妈。”

　　叶一言微笑看着叶雯芝，“你不要担心，我会注意安全。”

　　叶雯芝瞬间泛起泪意，“我就多余为你瞎操心！”

　　“哎哟！”

　　王建国赶紧递上纸巾，冲着叶一言吼道：“你这个逆女！居然把你妈惹哭了！”

　　叶一言依然是笑着，“逆女知错了，但是改不了，所以你们还是别问了，问了只会更闹心。”

　　叶雯芝把擦眼泪的纸巾往桌子上一摔，“我们关心你也有错？！”

　　“你们没错，错的人是我。”

　　叶一言含笑问道：“所以这顿饭还吃吗？”

　　叶雯芝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吃？”

　　叶一言盛了一小碗桃胶银耳羹放在叶雯芝面前，“我以为你接下来会掀桌子。”

　　“砰！”

　　叶雯芝将右手拍在桌子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没有啊～”

　　叶一言指了指叶雯芝面前的小酒杯，“酒都洒出来了。”

　　屋内安静了五分钟，三人各自沉默用餐。

　　叶一言突然问：“你们上个月在LA吃了我推荐的那家中餐厅吗？”

　　王建国马上答道：“吃了啊！那家店味道真不错！”

　　叶一言举着小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那家店是李江哲的妈妈开的。”

　　说完，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父母二人皆是一愣。

　　叶雯芝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你这种变态行为跟刨人家祖坟有什么区别？李江哲知道吗？”

　　“她不用知道。”

　　叶一言停顿几秒，又说：“而且，她好像对她妈妈是谁，在哪里，并不感兴趣。”

　　叶雯芝问：“你是什么时候查到她妈的？”

　　叶一言饮一口酒，答道：“17年。”

　　“你跟她妈认识吗？”

　　“不认识，我只去过一次。”

　　叶一言笑了笑，“那次她妈妈带着外国老公和混血儿子跟我合影了，照片应该还挂在店里。”

　　叶雯芝接话，“确实还挂着，我们看见了。”

　　“你不觉得她妈妈很荒唐吗？”

　　叶一言虽然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悲伤。

　　“还是说你认为李江哲拥有这样的父母，只能怪她运气不好，纯属活该？”

　　“行了！你打住！”

　　叶雯芝看着叶一言神神叨叨的样子，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正常点说话！什么叫我觉得她纯属活该？她的原生家庭，跟你们的关系，是两码事好吗！”

　　“妈，你说莉莉如果知道我们正在谈恋爱，她会恨我吗？”

　　世界安静了。

　　叶一言喝了一杯酒，起头望着天花板放空。

　　“可是我已经厌倦了在回忆里打转，厌倦了试图跟别人解释我们的关系，厌倦了向谁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我厌倦了失去，她要恨，便恨吧。”

　　叶雯芝稍稍冷静下来，问道：“莉莉的事情，你打算放下吗？”

　　叶一言苦笑，答道：“怎么可能放得下，我还是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雯芝问：“你们最近没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叶一言想了想，答道：“暂时没有，而且张叔私下在调查宋金鑫和陈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叶雯芝叹了叹气，“算了，我劝不了你，也干涉不了你做任何决定，如果你跟她在一起是真的开心，妈妈以后不再多嘴。”

　　“嗯。”

　　三人继续用餐。

　　几杯白酒下肚后，叶雯芝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情。

　　“哦对了！JUN前天来家里了，来给我们提前拜年。”

　　她紧张地问：“他认识李江哲吗？”

　　叶一言微微一愣，马上答道：“他不认识，我不会让他俩见面的。”

　　“是的。”

　　叶雯芝叮嘱，“我要提醒你的也是这个，他现在负责你们这部剧的配乐，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们当年的事。”

　　“嗯。”

　　接着，叶一言说：“他今天应该到加拿大了，要待半年，这部剧的配乐他会在加拿大完成，他俩没有任何机会认识，你不用担心。”

　　叶雯芝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中午两点，午餐结束。

　　叶一言的保镖先送她父母去机场，再送她回远洋国际。

　　叶一言其实头很晕，所以她一进门就快速朝着客厅方向前进，随后直接歪倒在沙发里。

　　当时，正在阳台看书的姜哲瞧见叶一言一整套动作，不禁心里一惊，赶紧到客厅查看情况。

　　她站在沙发前，饶有兴致地抱胸看着倒在沙发里的叶一言。

　　“我的天...你这是喝了多少？”

　　叶一言闭着眼睛，闷声回应，“不知道...”

　　姜哲蹲下来，仔细观察醉酒的叶一言。

　　“你爸妈真的是神人，居然能让你喝成这样。”

　　“嗯...”

　　姜哲伸出左手食指按住叶一言紧皱的眉头。

　　“想吐吗？”

　　“不想。”

　　叶一言呼出的气息很热，“就是晕。”

　　“我煲了汤，喝吗？”

　　“等会喝。”

　　叶一言握住姜哲的手，“先陪我躺一会儿，真的太晕了。”

　　姜哲无奈地笑笑，便去拿了张薄毯盖在叶一言身上。

　　“你自己躺，我就在这里看书。”

　　“嗯...”

　　姜哲到阳台取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当她返回客厅时，叶一言已经睡着了。

　　她突然就不想看书了。

　　她把书甩在一边，盘腿坐在地上，专心欣赏叶一言的睡颜。

　　只是这样看着，就能看很久。

　　“现在的你，还会经常难过吗？”

　　她看着叶一言熟睡的脸，在心里发出疑问。

　　接着，她在心里答道：“会的吧，不然你为什么喝醉。”

　　又是一阵长久地凝视，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想起曾经独自一人度过的所有时光。

　　那时，不怀任何期待而活，也就不用面对很多复杂的情绪，当孤独成为常态，她便习惯了忍耐。

　　生活飘向何处，上升或者下坠她都不在意了，她活得麻木。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爱上她这样的人。明明她都不自爱。

　　她自问：“我比从前更了解叶一言了吗？”

　　叶一言睡得很安稳。

　　姜哲无声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其实你一直没变。”

　　被这样的人爱着，感动吗？

　　“感动吗？”

　　姜哲闭上双眼，内心惊涛骇浪。

　　“何止感动，甚至会愤怒。我爱你，但我常常想跟这个疯狂的世界同归于尽。”

　　最后，她在心里说：“叶一言，对不起。”

　　“你在想什么？”

　　姜哲睁开眼，对上了叶一言平静的眼神。

　　她有点惊讶，便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叶一言答道：“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在闭眼沉思。”

　　姜哲笑了笑，“我在做冥想。”

　　叶一言审视着姜哲的脸，“冥想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愤怒的表情？”

　　“那当然是做了关于愤怒的冥想。”

　　姜哲慢慢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叶一言，“你缓过来了？”

　　“嗯。”

　　叶一言从沙发上起身，接过这瓶水，“晚上吃什么？”

　　“张叔早上给我闪送了饺子，我还煲了排骨汤，再炒个青菜，如何？”

　　叶一言将空瓶抛入垃圾桶，“很完美。”

　　姜哲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准备好了晚餐。

　　叶一言今晚没再喝酒，而是一口接一口喝着热汤。

　　姜哲故意调侃道：“你怎么不喝酒啊？”

　　叶一言睨了姜哲一眼，没好气还嘴，“阴阳怪气。”

　　姜哲笑了笑，便拿起桌上的iPad。

　　“这是张叔早上发给我的，这些人都是跟踪过我的司机。”

　　叶一言仔细看着屏幕，“有你认识的吗？”

　　“没有，都不认识。”

　　姜哲继续说：“张叔私下找过这些人，他们都是网约车司机，关于跟踪我，故意追尾这件事，他们是在不同的群聊里接的单，然后私聊收钱，他们说对方出手阔绰，追尾而已，稳赚不赔。”

　　叶一言问：“这个人用的微信号查出什么了吗？”

　　“微信号当然是假的。”

　　姜哲有点无奈，“而且这个人给我编了很多故事，比如我婚内出轨、做小三、离婚官司、杀猪盘等等，那些司机一听，很容易共情。”

　　叶一言叹了叹气，“可惜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懂犯罪心理学，我理解不了这个人的动机。”

　　“我也毫无头绪。”

　　姜哲话锋一转，“但张叔说这些司机，有几个是「CPM」专职司机，我记得Lion之前提过，宋金鑫很喜欢去「CPM」，他是那家夜店的常客。张叔说他会去「CPM」看看。”

　　“嗯。”

　　叶一言心事重重。

　　姜哲问：“Mark什么情况？”

　　叶一言答道：“Mark过年留在海城，他约了方明月明天见面，有最新消息方明月会通知我。”

　　“嗯。”

　　姜哲戳了戳饺子，“眼前都是迷雾。”

　　叶一言抬起筷子夹走那一枚饺子，“那就凭直觉前进。”

　　姜哲托腮看着叶一言。

　　“我以前就很想对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样子。”

　　“是吗？”

　　叶一言有点意外，却补了句，“但这件事情，我一直在失败。”

　　姜哲直言，“那个人估计也没想到你会把我的名字挂出去公然挑衅。”

　　叶一言笑了笑，“不是你自己要挂的吗？公然挑衅的人是你吧？”

　　二人相视而笑时，无言的默契在空气里环绕。

　　除夕夜，这二人没看电视，没吃大餐，没和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庆祝。

　　她们的今天和平常一样度过。

　　姜哲看着安静用餐的叶一言，她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之前大年三十都是怎么过的？”

　　叶一言答道：“我猜，你经常自己过，偶尔也会跟张叔家人一起吃饭。”

　　“你猜的很对。”

　　姜哲端起水杯，“你甚至都料到了我对春节合家欢的场面没有任何兴趣。”

　　叶一言想了想，最终只回了句，“谢谢夸奖。”

　　“哈哈～”

　　姜哲笑了，“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可爱～”

　　叶一言脸上的表情甚是古怪，“你有什么毛病？”

　　姜哲笑着说：“你刚刚的反应，很像那晚想安慰我，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好蹲下来陪我的样子。”

　　叶一言还嘴，“那时，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陪你，仅仅只是因为你哭得太伤心，怕你想不开跳河。”

　　“我当时确实动了跳河的心思。”

　　姜哲仰头感慨，“都怪你多管闲事。我早上刚死了爸爸，晚上就遇到了你。”

　　听到姜哲的话，叶一言真的很想问：“你现在还会后悔当初和我相遇吗？”

　　但她忍着没问，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姜哲的脸。

　　姜哲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发现叶一言表情凝重，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叶一言思索片刻，答道：“我想跟你要一个承诺。”

　　姜哲心头一紧，“什么承诺？”

　　叶一言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认真，“以后，你可以发疯，可以后悔，可以活得荒唐。但不要寻死，好吗？”

　　姜哲非常意外，不禁笑着反问：“这也算承诺吗？我这么怂的人怎么敢寻死？”

　　叶一言保持着正经的样子，“所以，你答应我吗？”

　　“我当然答应你。”

　　姜哲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让我承诺爱你一辈子。”

　　叶一言双手抱胸，一脸平静。

　　她说：“这个承诺很朴素，也很土，我不需要。”

　　“我靠！”

　　姜哲假装炸毛，“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叶一言突然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不像你，会经常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

　　姜哲被突然切换状态的叶一言怼得哑口无言。

　　“而且。”

　　叶一言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其实你也一直没变。”

　　姜哲反应过来，“原来你听到我自言自语了。”

　　叶一言看着姜哲，“我不管你当时在想什么，但请你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干嘛这么严肃。”

　　姜哲笑着说：“我当然会记住。”

　　跟姜哲恋爱后，叶一言的心里，一直盘旋着一种脆弱的直觉，这直觉令人沮丧。

　　“我吃饱了。”

　　叶一言端起水杯，问道：“你晚上有什么事情吗？”

　　“哈？”

　　姜哲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情？”

　　叶一言站起来，“那我先去洗澡了，床上见，你真的很欠收拾。”

　　“哈？”

　　姜哲更加莫名其妙时，叶一言已经走远了。

　　她疑惑自语，“我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除夕夜，城市的喧闹与她们无关。

　　她们今夜不关心新年，只关心床上的人，以及彼此灵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