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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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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历十七年,春风未曾带走冬日最后一点冷意。风轻轻一吹,还能见到雪花从树梢落下。不少孩童摇晃着树,以此为乐,见枯叶落满街道,也能兴高采烈,欢笑许久。
要说京城最为热闹之处,莫过于东、西二市,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即使是春寒料峭,薄雾浓云,也未曾抵挡百姓官员出行的念头。京城的东、西市有所不同,东市多为酒肆青楼,达官贵人来此寻欢一乐,而西市则是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之处。
“要我说啊,还是这平乐坊的点心最为好吃,香甜软糯。虽然在京城开满不足三月,但其风头绝对是近日独一份的,听说隔壁家的佟掌柜已经开始暗暗要与平乐坊较劲了。”坊内,一位青衣公子如是说到,当然后两句自是小声说的。
青衣公子与之对话的,是站在身旁的另一位公子。身着玉石蓝云祥纹样的劲装,腰间配着一把古墨色的佩剑,意气风发。一边听着好友的介绍,一边看着柜台上的点心,想着除了父亲不喜甜食,家中其他人倒爱吃,便多买些,至于父亲,再寻些别的。
下定了决心,便指着不远处的蜜饯果脯:“店家,麻烦那些各要五包。”店家见公子穿着贵气,便知道不缺银钱,笑呵呵应声,手脚麻利装了起来。倒是旁边的青衣公子听到此话甚是惊讶,“我说,江大公子,就算你要感谢我陪你从巳时开始一直到现在,也不用包这么多吧,买的这些个糕点吃个十天半月也是吃不完的。”
被称呼为江大公子的少年,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不是用来感谢你的,是我要给家里人带的。”
“好你个江遇,小爷我牺牲了我春日大好的时光,不在家补眠,偏生来这人潮拥挤的东市闲逛,你居然不感谢我。虽然本意是想给……我不管,你买的这些蜜饯果脯,我都是要一份的。”青衣少年一听这话,有些不满。
青衣少年名叫林二狗,后改名林怀生,他的父亲乃朝廷命官邢部尚书。说起这邢部尚书,也是寒门出门。天历三年,状元及第,后一路青云直上。邢狱断案,审理案件,颇有政绩。性格沉稳,处事冷静,与这童趣的林小公子完全不同。林二狗的性格大概要归功于林二狗的母亲。林母性格天真,不与官场妇人交往,每日摆弄些花花草草,活得自在。至于为何将自己的孩子取“林二狗”这个名字,也是林母的决定,林二狗出生于中元节,林母怕自己的孩子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向大师求取破解之法,不巧碰上了坑蒙拐骗之士,说是要取个“贱名”,二狗之名由此而来。林父本就不信鬼神之说,但是瞧着自家夫人满意的样子,也就随着去了。等到林二狗开明懂事以来,实在是不乐意自己的名字,便给自己取了一个“林怀生”的名字,意为“怀天下,济苍生”。
江遇瞧着他这位咋咋呼呼的好兄弟,许久未见,还是这副模样,倒是一点都没变,“是该谢谢林公子,除去这些蜜饯,不如再加上春日阁的梨花酒,如何?”江遇自然知道林伯父是不会同意林怀生喝酒的,不过是打趣道。
“什么酒不酒的,上次与你喝酒后,我都将我爹认错人了,闹了好大一个笑话。这次不要想害我。”林怀生对上次喝酒误事的事仍心有余悸。
另一边店家也将蜜饯果脯装好了,“公子,您要的好了,盛惠五两银子。”江遇将银钱给了店家后,二人便前后脚离开平乐坊。
“那甚是可惜,我离开后,对这京城的梨花酒还想念着紧,既如此,我只能找傅公子他们喝了。”
“我说江大公子,出去三年,京城中让你念着只有这酒吗?”林怀生与江遇刚踏出平乐坊大门,便被一股灰尘迷了眼,尘土过后,定眼一看。只见平乐坊通往东市的道路有一批官差,黑红色官服,策马疾行,扬起一阵阵尘灰来。
“京城内是不允许如此大规模的疾行的。这身官服,是刑部的人,京城竟然出命案了。”林怀生有些惊讶,要说这京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已经数年了。突然冒出一桩命案,怕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命案?”江遇暗自思衬,京城已经许久不出命案了,而一出命案便出现了达官贵人最多的红楼里,上头的人估计心里最是着急。当务之急,是先把事态控制下来,让传播范围控制到最小。现在即使去了案发现场,也不会发现太多信息。
不过林小公子却不那么想,虽说已过双十年华,依旧还是少年赤子之心,非说要抓住凶手。拉着江遇直奔东市。
如果说西市的热闹是人生鼎沸,那么东市的热闹则是一种高官俸禄堆砌出来的美梦。一进入东市,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银两的铜臭味。这里的酒肆、青楼随处可见,同样可见的是朝廷命官醉酒后的丑陋百态。
赶到东市的江遇和林二狗,一眼就瞧见了被人群围住的青楼—红楼。
说起这红楼,倒也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地方。红楼原本是一家酒楼,奈何前东家经营不善,酒楼无法维持下去,只好托人变卖。当时一位朝堂命官斥资买下后,将酒楼改为青楼,令朝野大惊,许多清流之士纷纷上书弹劾,此举实在败坏风气。皇帝也觉得损害朝廷形象,正要下令将红楼拆除。这位买下红楼的朝廷命官却不慌不忙进宫觐见皇帝后,二人密谈许久。
密谈后,拆除红楼的圣旨便不了了之。而这位朝廷命官也放出了承诺:这家红楼只是为了收养流浪、无处安家的女子,有别于其它青楼,里面的女子都是清倌。若是有半分虚言之处,自请下狱,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见这位官员如此“豪言壮志”,皇帝也是默许状态,红楼便留存至今,作着琴棋书画表演的生意,自然也会有些附庸风雅的人过来一睹风采,一传十,十传百,连皇帝都默许的青楼谁不想一探究竟,逐渐红楼也成为了东市中生意最好的地方。
见着人潮拥挤,林小公子心中的好奇心远远大过了江遇对他称呼的“不敬”,抢着要挤进人群,然后不一会被挤出来。三番两次皆是失败。
“各位,我家大人说了,红楼出命案第一时间便封锁了现场,一干嫌疑人已经被控制,相信不久之后便会破案。我们会按照正常的流程告破此案,到时候会将详细案情征贴于府衙布告栏上,还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府。”不愧是官差的头目,说话滴水不漏,在场也都是人精,知道再待下去也不会让你进楼,反而会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也就逐渐散开了。
“江遇,你快看,人多走了,我们可以进去了。”林二狗见人群散开,便拉着江遇上前。
不过刚没走上几步路,便被拦了下来。“两位公子,我家大人说了,红楼内正在了解案情,实在不方便放二位进去。”拦住二人的官差见江遇和林二狗穿着华贵,气质不凡,想着不是能得罪之人,说话很是客气。
本就是奔着命案来的林公子,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怀生,邢部尚书是我父亲,这之后的卷宗小爷我迟早会看到,如今便是先瞧上一瞧现场又是如何?”公正严明的刑部尚书当然不会把卷宗交给毛头小子看,林小公子只不过是在吓唬官差罢了。
“若是放在平常,二位想进,下官有十个脑袋也是不敢拦着,只是今日实在是情况特殊。大人吩咐小的,说是谁也不让进。二位公子,就莫要为难小的了。”官差说得很是诚恳,只是林怀生哪里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又与刑狱官扯了起来。
林怀生在与官差唇枪舌战时,江遇被不远处的一个坐在石阶上的老人吸引住了目光。
老人穿得很是破烂,衣服上的补丁东一块西一块,冬日的寒冷还未曾散去,老人也不觉得冷。目光清明,平静幽深的脸,口中似是在念念有词。这样的打扮与繁华的东市格格不入,江遇却觉得老人家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江遇想着,便朝着老人走了过去。
远处的老人老人像是知道少年人会来,目光转向少年。
“你来了。”
“老人家知道我会来?”
“少年人想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情?”老人避而不答,摸了摸浓密花白的络腮胡须。
“红楼发生命案,这里不久便会封锁,老人家不若换一个地方,以免被官差驱逐。”江遇望着老人身上单薄的衣服,心中有了想法。“春寒尚未过去,老人家可拿这些银两去买件厚实些的衣服,以免沾染了病气。”江遇白低头将自己的钱袋取下,准备取给老人。
只见老人摆了摆手,“公子心善,老头子我心领了,只是钱财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乃身外之物,用不着,用不着。”
“老人家不为钱财所拘泥,是江遇唐突了。”二人说话间,只见一名官差正走来,江遇刚想拦下官差,想与老人多聊几句,只见老人朝着红楼的方向瞧了几眼,像是要确认什么东西一样,不过须臾,便起了身。
“老头我观人无数,见你眉眼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是真的有心,便看看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吧。”老人说完这话,也不等江遇回答,朝着红楼反方向走了去。
江遇望着老人的背影,不甚理解。
“还请老人家明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人走后,官差也到了江遇跟前,“公子,劳烦移步其他地方,这边已经封锁了。”
江遇刚想回答,林怀生忽然出现,“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走。你家大人已经和我说过了,赶紧去忙,莫要再烦。”显然林小公子并没有说服官差放人进去,语气有些不满。在旁的官差只好悻悻离去。
“我说江公子,我在那边好说歹说与那榆木脑袋据理力争,你倒好,躲在这里落个清闲。”
“哪怕是在门口瞄一眼都不肯,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啊,里面的人准备包庇凶手呢?不过我的父亲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包庇凶手,刑狱之事,最怕冤假错案,莫非老人所说的“近在眼前”,是指红楼之事……
“喂喂喂,怎么回事,又开始发呆了,你在想什么,江公子,江大公子!”受了冷落的林怀生,“啪”的一下,拍了一下他的好友。
回神过来的江遇望着气鼓鼓的林怀生,略带歉意。
“我在想给父亲他们再买些什么好。”祁遇此次归京,仓促之间,便连手信也没来得及准备。不过还是想着买些东西,所以在归家前,去了趟林家,拉着林怀生,看看有没有些有趣的玩意。
至于老人所讲,自己尚且还未理解,暂时先不要告诉林二狗了。
“好说,这种事情,当然要靠我了,我和你说,东市的……”到了林怀生擅长的话题,这位好兄弟又开始滔滔不绝了,不过这样也不错,其余的事情等回府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