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事件揭秘》李朝元

4、清江事件揭秘（二）

　　二
　　（李朝元著）

　　清江发电公司会议室。酱红色窗帘似乎载明了会议的热烈气氛，各个角度投射过来的灯光照在每个与会人员的脸上。他们有的心事重重，揣摩着会议内容，那些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有的百无聊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央企就是这样，大锅饭的惰性，吃不好但是吃得饱，操心多了没用。说了算的人，当然吃得好也吃得饱，就要多操心，为自己操心。

　　李济苹总裁、DWSJ黄昏、工会主席董荣丰、副总裁高庆法、财务总监赵婷婷前排坐定。各部室主任依次就座。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清江发电公司向何处去，请大家议议。黄SJ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休息也赶来参加会议。”总裁李济苹主持会议，微笑着面向大家。

　　“破产绝对不行，2000多名职工往那放？” 工会主席董荣丰提起话题，他知道这段时间职工的议论很多，社会上像洪水一样的下岗潮让清江发电公司职工诚惶诚恐。

　　“可是不破产我们的出路在那？”副总裁高庆法是力主破产的一派。

　　“我们可以申请资金，上马大容量的机组，这样一来职工安置，破产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是阿，大家都这样想的，可是资金从那来。找ZF要还是咱们自己掏腰包。”

　　“能掏腰包倒好了，就怕你那几个钱买个球蛋都不够。”现场一片笑声。“球蛋”是发电公司磨煤机里碾磨原煤的一个设备部件，呈球状，平时职工玩的亚铃大多是用它做的。

　　“这句话虽然是戏言，但不无道理，有一定启发。”

　　“有什么启发，随便一句话就是启发，我说咱们找银行，你是不是就启发去Q银行？”

　　“嘿！这就是启发，不至于Q银行，找银行贷款总是可以的吧！”

　　“对阿，现在企业、个人，凡是人都找银行贷款，这叫‘借鸡生蛋吗’。”

　　“借鸡生蛋你也得有鸡窝吧？”

　　“这四台机组，少说也有10多个亿，这鸡窝还不够大！你家的鸡窝有这么大？”

　　“说的也是！这鸡窝那么大却引不来生蛋的鸡，不如把鸡窝拆了卖钱买鸡蛋。”

　　“对、对、对！买来鸡蛋不就可以孵小鸡了！”

　　“窝都卖了，上那孵小鸡！”

　　“说你笨你不服，卖一半鸡窝，买一半鸡蛋，不就什么都有了？”

　　“嘿，真有你的，好阿，那你卖去吧！”

　　“你问李总，他叫我卖我就卖，我怕谁？”

　　“你说你怕谁？你不怕谁你问李总干嘛！有本事就自己卖，谁也别问。”

　　“我把你家卖了你愿意吗？”

　　“你卖我家干嘛，你卖发电机！”

　　“发电机不是你家阿，发电机都没有了你还有家阿。不是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吗？这些年都学那去了。”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谈正题吧！”李济苹总裁欲把话题引过来。清江发电公司会议历来“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我说，刚才在这扯的，有点道理。”SJ黄昏一口胶东话。虽然他刚下飞机就被召来开会，没有提前准备，可是企业的前途，何去何从不知在他的脑子了绕了多少遍。“咱们出卖部份股权，得到资金搞多种经营我看是一条思路。全国都在搞，我这次上B京就得到一条信息，南方公司比我们思想解放，他们有三种作法。一是出让新机组部份产权；二是让老机组退役，脱离电网直供，成为公司的多种经营企业；三是将出让得来的资金注入多种经营企业。
　　”
　　“直供？”似乎有人没有明白直供的意思或者认为此时提出直供感到惊讶。

　　“直供就是直接给大企业供电！”总裁李济苹接过话题。

　　“直供”相对于“网供”就利润而言相差悬殊，“直供”是暴利。它省掉了长距离输电和密密麻麻的网络配电工程。“直供”虽然对供用电双方十分有利，但从全省、全国大局出发，这种方式不利于电力的统一调度、统一管理和用户的稳定用电。另一方面还会造成G家税收的减少，在九十年代以前是绝对禁止的。后来随着非公经济的发展，Q家对这些集资自建、参股、控股和建国初期的一些小型机组的淘汰管理政策有所松动。有些企业通过集资，或自建、或参股、或控股一些小型发电公司，或将已列入淘汰名单的小火电机组转入“地下”运行，获得重生。有些企业则趁机搞起直供，并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
　　其实大家对“直供”早已熟知，但却没有料到总裁在此时此刻提出这样一个严肃的话题，并且有了片刻的冷场。

　　“行吗？”

　　“行吗？这就要问大家。”李济苹总裁反问。

　　“政策说行咱就行！”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就管用了？得看总裁和SJ的，你别搞多中心。”大家或真或假的你一言我一语。

　　“这样，咱们成立一个小组，由政策法规室、企管部、计划部、基建部、财务部组成，高副总裁任组长，尽快搞出一个方案提交总裁办公会研究。”李济苹总裁转向SJ：“黄SJ你看看？”

　　“我说，咱还是先去南方看看，有个初步概念，了解一下政策面和操作的可行性，暂时不要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回来后写一个报告报DW委议一下。行，再给清江市ZF通通气，试探一下他们的口气。不行，再想别的办法。”SJ就是SJ。在政策层面的把握、程序的先后、进度的深浅上显然更成熟，更老练。

　　“我赞成黄SJ的意见，一方面我们现有的机组和目标用户符不符合条件？据我所知，南方‘直供’机组的容量都在5万千瓦以下，我们的最小的机组是10万千瓦，假如我们有个3万、4万的机组，那还有可比性。另一方面，清江石化集团公司虽然是年产上亿吨的特大型企业，但到目前为止，项目的投资也只有三分之一，后三分之二能否跟上还是个未知数。”工会主席董荣丰显然对“直供” 也早有思考。

　　“目前情况由不得我们作太多的考虑，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必失良机。前几年全省全国都在搞多种经营，我们找不准方向，天泰、天宁、平原发电公司走在我们前头，发展起来了，我们步他们的后尘，结果怎么样？市场早叫人家占领了，我们一没市场二没质量，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高庆法副总裁分管多种经营企业，他的这番话不无道里。

　　多种经营企业是发电公司在发电主业之外围绕主业设备和零部件需要而建立的企业。每年像清江发电公司这样的中型发电企业所采购的各种设备和零部件费用少说也有上千万元，遇到机组小修、大修就更多。这是一块“唐僧肉”，计划经济时代都是到专业生产电力设备的厂家采购，进入市场经济后各发电公司纷纷自办企业来满足自身的需求，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在电力系统内部叫做“背靠主业”，背靠主业建起来的工厂、公司统称为“多种经营企业”，属于集体经济性质，产权归发电公司全体职工。“多种经营企业”和发电公司的财务分流，所获利润归“多种经营企业”。它的领导班子与发电公司的领导班子同为一套人马。“多种经营企业”是电力企业的首创，每年这些“背靠主业”的多种经营企业都有丰厚的效益回报，职工口袋里装得满满的，无处不显示电力职工的骄傲和自豪。建立较早，产品质量好，市场占有率高的“多种经营企业”得到迅猛发展，最后资产超过主业的不在少数。副总裁高庆法就是那个时期成长起来的干部。

　　工会主席董荣丰：“企业的壮大发展不在于先后。就拿咱们来说，是晚了一两年，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阵地，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可是我们的管理跟不上，我们的质量跟不上，怎么发展？我的意见，还是集中精力把咱们现有的多种经营企业搞好，一步一个脚印，挖掘潜力，分析存在问题，找出症结，对症下要，比你再去投资几百万几千万要好。再说职工对我们过去忙目投资意见很大，职工代表大会上大家也看到了……”

　　工会主席董荣丰还没讲完，副总裁高庆法就打断他的话：“我们不能只看到职工的那点意见，不能因为职工有点意见我们就畏缩不前，投资方案是经总裁办公会、DW委会、职工代表大会通过的。方向正确，程序民主，有意见又能怎么样？该干的还是要干。再说了，这些年多种经营给职工创造了不少福利，分流了大量的富余人员。全国都在下岗，清江发电公司没有下一个岗。我们在职工代表大会和DW代会上都作了总结和评价，成绩是主流的，至于质量问题、市场问题也要有个比较，跟上游比我们落后了，跟下游比还是先进的麻。”

　　“你是跟破产比？你比破产强不到那去。多种经营企业投入的资金是谁的？水电费是谁的？设备折旧没折旧？正常的生产运营和设备维护费又是谁出的？你看不懂财务报表的话叫......陪你看看。”工会主席董荣丰显然有点不耐烦。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脱口说出一个“陪”子,亏得意识到赵婷婷也在场，才把说到嘴边的“婷婷”俩字省略掉。

　　“我看不懂财务报表？有没有搞错！红颜色的字叫‘赤字’，你翻翻看我们的报表什么时候出现过‘赤字’？”高庆法副总裁的一句话让刚刚进入严肃的会议又活跃起来。

　　“对、对，红颜色的字叫‘赤字’。‘赤字’比黑字好，它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不知谁插了一句，大家一片笑声。

　　“高副总裁真能搞笑。那红字黑字是你编的还是我编的？DW委的评价，职代会的总结，主流，岔流，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你看没看职工反映的意见？看没看一摞摞检举信？看没看……”工会主席董荣丰的情绪显然没有进入刚刚活跃起来的气分中。

　　DWSJ黄昏轻轻地拍了一下工会主席董荣丰的手：“我说，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就要犯错误了！”

　　大家明白黄昏SJ的潜台词，就是怕工会主席董荣丰和高庆法副总裁顶起牛来影响班子的团结。可工会主席董荣丰的真实用意直指清江市JW、泰岳省电力集团公司JW转来的有关高庆法副总的检举信。

　　“我们今天开的是务虚会，不一定非要拿出什么成熟的意见。投资、管理、市场、质量、财务等等问题，我们再开个会研究。我强调三点：一是改革这条路非走不可，不走没有出路。网厂分开竟价上网一旦实施，能耗大的小机组劣势尽显，到时候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二是资产归属。大家知道，清江发电公司的资产结构分成两块。一期工程属国有资产，原值近2个亿。二期工程是清江市集资兴建，原值10几个亿。按照改革方案，清江发电公司当属清江市管理，如果这样我们将失去电力行业原有的政策优势、资源优势和管理优势。三是谁来平衡我们的电力调配和售电价格？大修、小修、技改的资金怎么落实？多种经营企业的归属，职工资福利等等问题都必须考虑！”总裁就是总裁，经营、管理、企业的发展面面俱到。

　　黄昏SJ：“我说，刚才李总讲得很清楚，主业面临的问题关系到清江发电公司的前途和命运，我们的未来变数很多，最大的变数就是归属问题，按资产找归属是根本方向，就是说划归清江市是板上钉钉的事，清江市城镇职工年平均收入是多少？就我们目前的收入状况，不说隐形收入，明打明算的工资奖金是多少？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我打断黄SJ一下，前几天我到清江市国资委汇报工作，一见面王主任就问了我四个问题，其中之一就是收入，我还给他打了埋伏，结果怎么样？说出来吓你们一跳，国资委的一个处长也只顶咱们大半个班长。赛尔集团的职工收入多少？销售人员我们不说，没有可比性，就拿干同样活的焊工来说，人家只是咱们的二分之一，咱们干多少活？人家干多少活？在座的都是从生产一线上来的，难道你们不清楚？塞尔集团是什么企业？是世界知名企业。你们有没有压力？我和黄SJ，我们这一排。”李济苹用手指了指前排就坐的班子成员：“每天都在考虑这些问题，一旦划归清江市，我们的这些优势将不复存在，收入降半，干部减四分之三，管理部室最多保留五六个，在座的几十位中层，只能留下十个八个，余下来的怎么办？都给我到一线竞争去，相同条件优先录取，竞争不上下车间当工人。所以说，改革迫在眉捷，要求大家都要努力，就是尽量不减少大家的收入，尽量保住大家的位置，尽量不叫一个职工下岗。我说了几个尽量？三个？三个还是四个？还有一个，尽量……。要做到这四个尽量，怎么办？一个就是想办法划归五大发电集团公司，另一个就是发展咱们的多种经营。如果能够划归五大发电集团公司咱们就不用操那么多心，就没有着么大的压力，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黄SJ上BJ大家都知道，他去干什么？就是为了这些事，我们动用了全部社会资源，黄SJ的一个老同学在部里。最近我们任命了一批中层，其中就有几个新面孔，有几个还是从其它单位调来的。为什么？在发改委、电监会里他们有亲戚、有同学。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职工，为了你们的职位。我就插这两句。”李济苹总裁激动起来，说话间不住的用手指点点桌子。会场一片肃静。

　　“我说，我们要大力发展多种经营。刚才说的直供是方案之一；之二就是对原有的多种经营实行体制改革。为什么要改革？怎么改？中心就是围绕李总刚才讲的‘四个尽量’，总的思路就是整合现有多种经营名下的十几个公司，成立集团公司。集团公司为一级法人单位，下边的分公司为二级法人单位，最后将这些资产从清江发电公司完全剥离出去，组成以职工为主，有社会资本参与的股份制公司或者民营公司，以获得清江市在这方面政策优惠。”黄昏SJ把这段时间以来DW委形成的整体思路给大家交个底。

　　“黄SJ刚才说的很重要，泰岳省、清江市刚刚出台了鼓励民营经济和股份制经济发展的优惠政策，我们必须抓住机遇乘势而上，充分利用新政策在资本注册，税收优惠，技术入股，吸收企业富于人员等方面的优惠，重组我们的多种经营企业，把它做大做强。过去MZX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机会就是那么重要！机会就是效益，政策也是效益。SW、SW的文件都转发给你们了，民营经济和股份制经济是目前我国最活跃，最有发展前景的经济组织。清江市要用3至5年的时间对现有的国有经济、集体经济进行民营和股份制改造，要求民营经济和股份制经济所占比重达到80%；民营经济和股份制经济GDP占到全市的GDP的80%。我们具体的操作可以用四句话16字来概括：主辅分离，资产明晰，虚编实定，全员参股。所谓‘主辅分离’就是把我们的多种经营企业从主业完全分离，从名称上不要再挂清江发电公司，要建立独立的资金核算体系，对内对外承担独立法人的职责。‘资产明晰’就是将土地、厂房、设备、流动资金、技术等劳动资料元素全部界定，属于清江发电公司的划归清江发电公司，属于多种经营企业的划归多种经营企业。将来多种经营企业和清江发电公司的关系不再是从属关系，而是彼此独立又紧密联系的战略伙伴关系。‘虚编实定’这个词还没想好，太白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在多种经营企业的职工大约有800多人，这些人的档案、工资关系仍属清江发电公司，所有的开支保持原有模式不变，这叫‘虚编’。这些人的工作岗位都在多种经营企业，这叫‘实定’。‘虚编实定’就是为多种经营企业减少人工成本，轻装上阵。然后，把多种经营企业的资产全部折成股份，每股一元，全公司职工，包括离退休职工出钱购买，这叫‘全员参股’。职工参股的钱从那出？我和黄SJ、DW委班子初步设想：职工个人出一点，约占十到二十分之一，本来这部份也不叫职工出，但是传出去不好听，就象征性的出点。其它大头就从‘虚编实定’的工资奖金中拿出部份来划到职工的名下。”李济苹总裁总是滔滔不绝，他是泰岳省电力系统的一张名嘴。

　　黄昏SJ：“我说，咱给职工办事，回去要做好思想工作，特别要做好多种经营岗位上这部份职工的思想工作。‘十六字方针’是为全体职工谋福利的，主辅分离后他们国有职工的身分、清江发电公司职工的身份没有变。宣传部拿出个宣传提纲报给我，写得含蓄一点，重在引导，重点强调电力改革的紧迫形势，强调面临的严峻问题，降底职工不切实际的想法，团结一心。好吧！”

　　李济苹总裁：“DW委成员、人事部、计划部、多种经营办公室留一下。”
　　“面包会有的！”

　　“土豆会有的！”

　　“大鱼大肉会有的！”

　　“金钱会有的！”

　　“美女会有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着玩笑走出会议室。

　　“你这个嘴，瞎咧咧什么！”工会主席董荣丰手拿卷成的文件在那个‘美女会有的’头上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