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死敌的七世孽缘》慕如初

10、第 10 章

　　马车在京城黑暗的街道上，摇摇晃晃，宋藜就这么抱着他，脸埋在他肩头不说话。
　　像是睡着了。

　　而顾玧也不敢动，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手垂在两侧半点动弹不得。

　　他耳边听着静谧的车轱辘声，还有她时而急切时而平缓的呼吸。

　　他清楚，宋皇后没睡着，他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的紧张和害怕。

　　过了许久，外头的护卫小声提醒：“相爷，快到宫门了。”

　　察觉身上的人倏地一紧，顾玧开口道：“娘娘，您现在听臣说。待入了华清宫立即入睡，任何人前来敲门都不要开，若有人硬闯，你只管派人去卫所寻臣，臣今夜宿在宫中。”

　　“好。”宋藜点头，又问：“但我今天出宫的事旁人都知道了怎么办？”

　　“谁知道？”

　　“今夜跟我出宫的人”

　　“除了身边的宫女，还有其他人看见吗？”

　　宋藜摇头：“倒是没有其他人，我出来得急，带的人不多。”

　　“那就是了，若有人问你是否出宫，你只管咬定并未出宫。至于你身边的人出宫大可直说是你派去宋家赏赐东西。其他以外的话一句也无须多答，娘娘华清宫剩余的宫人，臣已经派人处理好了，您回去后只管待在殿内入睡。”

　　“好。”

　　听得他说华清宫的其他宫人处理好了，想必顾玧也清楚她宫里有董贵妃安插的奸细。

　　见他什么事都安排周到，宋藜无端地生出一股安心来。

　　她心中紧张散去，这才缓缓放开他。

　　宋藜一退开，顾玧像是得到大赦般，暗暗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也一点点复苏。

　　到了宫门口，天空已经下起小雨，朦胧雨雾中，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等在那。
　　是顾玧早就安排好的。

　　宋藜下车时倏地握着顾玧的手，胆怯再次浮起。

　　“娘娘，”顾玧安抚：“您只管去便是，记住臣说的话。”

　　见她还不肯松开，顾玧无奈，只得抬手将她柔荑捉住，然后退去。

　　“娘娘只管放心便是。”

　　“嗯。”宋藜深呼吸口气，钻入轿中。

　　他目送她下车，目送她忐忑地坐进轿中，目送那顶轿子消失在波云诡谲的深宫夜色里。

　　.

　　很快，宋藜悄无声息回到华清宫，她谨记顾玧的嘱咐，回到殿内立即换了身寝衣然后躺在榻上。

　　果然，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

　　宫人战战兢兢在门口禀报：“娘娘，董贵妃来了。”

　　宋藜一惊，在慌张中找到一丝镇定：“不能让她进来！”

　　宫人发愣，面露不解。

　　“这是本宫的华清宫，本宫要歇息，不准任何人进来！”

　　如此一听，宫人应声道：“是。”

　　但宫殿外的人显然不放弃。

　　华清宫外，董贵妃领着一众宫妃，宫妃后是无数嬷嬷和宫人女官。众人提着灯笼，像是讨伐敌首般，将整个华清宫堵得水泄不通。

　　内侍拍了许久的门，抹着汗过来禀报：“贵妃娘娘，皇后娘娘的宫殿无人开门，兴许皇后娘娘并不在？”

　　董贵妃要的就是这句话。

　　皇陵的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安插在宋皇后的头上，只有如此，才能轻而易举扳倒华清宫和顾玧。

　　她早就得到消息宋藜匆匆出宫了。现在，她特地带人过来，就是要让后宫所有人都见证皇后娘娘不在。

　　皇陵出事，而这个时候宋皇后不在皇宫却在宋家，说明什么？当然只能说明她宋藜心虚。心虚便是有鬼，届时前朝以及百姓的舆论压下来，若顾玧还敢明目张胆地拥护二殿下上位，那她董家便能师出有名。

　　而她董贵妃的儿子便能名正言顺继位。

　　想到这，董贵妃无比快活。

　　皇上活着的时候宠爱华清宫这个贱人，死后居然把皇城禁军交给顾玧，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防她董家，更是为了保护华清宫的这位。

　　多年来的恶气她忍着不好发，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迫不及待地要将宋藜这个贱人置于死地。

　　“去！继续敲，若无人开门，皇后娘娘铁定是出什么事了，只管闯进去救驾！”

　　“是。”

　　得了命令，内侍们又上前敲门，连着女官也上前帮忙。

　　宫殿内，宋藜彻底睡不着，她看不见，外头的动静就听得越发清晰。

　　她努力回想顾玧的交代——
　　任何人来华清宫都不要开门；
　　若有人硬闯，那便派人去卫所寻臣；
　　今晚的事只说派人去宋家赏赐，多余的不必回答。

　　思忖好这些，她稳住心神，定定坐着。

　　渐渐地，外头的拍门声越来越大，宫人们个个惧怕得惊慌失措。有人扛不住跪在门口问宋藜：“娘娘，看来贵妃娘娘要闯进来了，该怎么办？”

　　宋藜的心高高提起，立即吩咐：“派人从角门出去，去卫所寻顾大人，要快！”

　　“是。”宫人立即去了。

　　没多久，轰地声，大门被人撞开，一群人提着灯笼涌进入华清宫，灯火将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董贵妃坐在步辇上，脸上是势在必得的气势。然而当看见冲在前头的婆子面色惊讶时，她狐疑起来。

　　待入了大殿，瞧见宋藜一身皇后宫装端坐在上首，她跟见了鬼似的。

　　不禁揉了揉眼睛：“你......你怎么在这里？”

　　宋藜冷笑：“董贵妃，本宫不在这那你说说本宫该在何处？”

　　“你不是.......”被一旁的周嬷嬷提醒，董贵妃咽下后头的话，她看了看周遭，只见殿内空旷没几个宫人，而自己平日安插的宫人居然一个也不见身影。

　　顿时明白过来，今日之事她恐怕落入了圈套。

　　可一时又觉得不可能，宋藜出宫的事真真切切，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就在她发懵之际，宋藜倏地一盏茶摔在她脚下，倒把董贵妃吓了一跳。

　　“董贵妃，你这么晚了搅扰本宫安歇不说，还带着这么多人闯本宫的华清宫，是想造反不成？”

　　一句造反下来，后头跟着董贵妃的妃嫔们也吓得纷纷脸色大变。

　　在来之前，董贵妃是这么跟她们说的，说是华清宫出事，让她们一起来看看。

　　可现在，华清宫哪里有事？皇后娘娘好好的，倒是董贵妃今晚此举，又是拍门又是闯宫殿的颇有些贼喊捉贼。

　　但当场也有几个心里门儿清的，因着家里父亲在朝中担任要职，是以得的消息比旁人灵通些。清楚董贵妃今晚恐怕是借机发难，而她们都被当枪使了。

　　眼下，门也拍了，殿也闯了，玉春宫和华清宫的斗争已经到了明面，后宫的妃子们也到了最后战队的时候。

　　有那么几个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寻借口告辞离去，当然也有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战队董贵妃。

　　今日之局，无虞董贵妃会赢。

　　董贵妃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没抓到皇后把柄，但皇陵倒塌，她务必要从宋藜口中找出破绽。

　　“皇后娘娘，并非妾身要搅扰你清梦，而是有件事惹得妾身难眠。然此事，天底下也只有娘娘能解惑。”

　　一听，妃嫔们朝她看去。

　　董贵妃昂起脖颈：“皇后娘娘，妾身听闻澶州皇陵倒塌，不知此事皇后娘娘可清楚？”

　　话一出，殿内响起倒抽口凉气的声音。

　　宋藜稳了稳心神：“董莹，这事你从哪听来的？本宫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董贵妃冷笑。

　　“修缮皇陵的事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兄长负责，娘娘真不清楚？”

　　“不清楚，董贵妃从哪听来的便去问那人吧，反正本宫不知道。”

　　“........”

　　“娘娘不清楚不要紧，但皇陵倾塌确有其事，而宋大人当初是娘娘保荐的，这事恐怕有些脱不得嫌疑吧？”

　　“什么嫌疑？哦，你该不会是想把皇陵倒塌的事怪在本宫头上吧？这样你就好名正言顺的夺取本宫的位置？”

　　“........”
　　董贵妃一噎。

　　不承想宋藜居然把这种宫斗阴私大剌剌说出来，她错愕得很。

　　错愕之余，面子有点挂不住。

　　尽管人人都清楚她是这个意思，但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倒反而显得她今晚图谋不轨似的。

　　“娘娘误会了，妾身岂会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妾身只是关怀皇后娘娘，担心娘娘出事罢了。”

　　“本宫看你不是担心，而是巴不得本宫出事才对，不然怎么带这么多人硬闯华清宫？”

　　“皇后娘娘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时，董贵妃被身边的嬷嬷提醒，当即抓住重点：“有人看见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今晚出宫了，而且去了宋家。不如，皇后娘娘将那宫女喊出来让各位妹妹们看看？”

　　宋藜不语。

　　“怎么？莫不是皇后娘娘心虚了？”

　　“那几个宫女不在，”宋藜袖中揪着帕子：“她们确实出宫了，只不过是替本宫去宋家赏赐些物什。”

　　“哦？赏赐什么？内务府可有记录？”

　　凡是宫里出去的赏赐必定在内务府造册，大到金银玉器，小到一根针线都需按规矩记录清楚。

　　宋藜一听，傻眼了，还要记录？

　　若真去内务府查，一查一个露馅。

　　当即，她心头急起来。

　　就在她紧张无措之际，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

　　“皇后娘娘，顾丞相来了。”

　　董贵妃一听，暗道不好。同时内心也奇怪，今晚的岔子一桩接一桩。她分明派人打听得顾玧不在宫里的，眼下宫门落锁，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而原本该在宋家的宋藜居然也莫名其妙端坐在殿内，似乎今晚的事并非她做局，而是她落入了别人的局。

　　再有，今晚的宋藜像是突然变聪明了，若是以前说话断然不会这么滴水不漏，可今晚她却像是被高人指点了似的，句句防备还句句带刺。

　　这会儿顾玧过来，董贵妃深知今晚是白费力气了，心里头暗恨。

　　很快，顾玧进门。他先是对宋藜行了一礼，然后又对众人见礼。

　　最后开口问：“皇后娘娘，臣路过华清宫听得这里热闹，不知发生了何事？”

　　顾玧到来，宋藜顿时安心。

　　“顾大人来得正好，”她说：“董贵妃带人夜闯本宫宫殿，顾大人正好帮本宫问问董贵妃是为何？”

　　董贵妃尴尬，脸上勉强扯出点笑：“姐姐误会了，妹妹岂敢夜闯您的宫殿？妹妹只是听得宫人禀报说娘娘眼疾发作，特地带诸位妹妹来看望姐姐。”

　　宋藜隔着绸布翻了个白眼，不作声。

　　“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董贵妃干巴巴地问其他妃嫔。

　　其他妃嫔纷纷应声：“是啊是啊，我等关心娘娘凤体，情不得已才夜扰娘娘清修。”

　　顾玧勾了勾唇：“原来如此，诸位娘娘放心，太医今日为皇后娘娘看过眼疾，娘娘恢复良好，过不久便能视物。”

　　董贵妃一听，更气了。

　　眼见讨不到好，便恨恨地哼了声，告辞离去。

　　董贵妃一走，其他人也呼啦啦地离开，没片刻，华清宫变得清净。

　　顾玧恭送后宫娘娘们离去，一转身却见宋藜不知何时走下软榻，她身形一歪，就要往下栽倒。

　　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

　　“顾玧，”宋藜扒着他手臂站不起来：“呜呜呜.....我真是吓死了。”

　　今日这阵仗，但凡她说错句话，董贵妃绝对敢把她抓起来。届时她人在她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宋藜坐在地上，无意识地抱着顾玧的大腿。

　　她后怕得很，腿脚都是软的，只能这么坐着，压根就没留意自己扒拉着顾玧的大腿。

　　而顾玧则浑身僵硬，仿佛所有血液都凝固在被她抱着的那只大腿上。

　　“娘娘，”他欲图拔出来：“您是尊贵的皇后，岂能这般坐在地上，万一被宫人瞧见......”

　　"哪里有宫人？华清宫的人不都被你处理了么？"

　　仅有的宫人也早已退出了殿外，此刻断没人敢进来搅扰。

　　宋藜有恃无恐，但也察觉到了现在的动作。

　　她有些窘，慢吞吞地放开顾玧，然后毫无形象地爬起来。

　　顾玧：“......”

　　缓了缓，顾玧说：“娘娘今日做得极好，明日也依旧如此便是。”

　　宋藜一听，很担忧：“明天她们还来？”

　　“并非宫妃，也可能是朝臣。”顾玧说。

　　皇陵坍塌，事关重大，定然要引起轩然大波。董贵妃今晚一无所获，那么董家只能从前朝入手，说不准弹劾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

　　事情牵扯宋家，宋皇后自然会被猜忌，三司定会着人来问。只要皇后咬定不知情拖延时间，那么他便可一边稳住朝局之时，一边暗查澶州之事。

　　一听是朝臣，宋藜愁起来：“顾玧，可我怕做不好怎么办？”

　　烛火下，她的担忧真真切切地写在脸上，白绸蒙着眼睛，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嘴唇。

　　而嫣红的唇因担忧半开合着，两颗洁白贝齿清晰可见。

　　蓦地，他想起两人在马车上时的情景。彼时她整张脸埋在他脖颈里，这张红唇也尽数埋在其中。

　　察觉自己想偏了去，顾玧吓得大跳。

　　当着皇后的面，他居然想这些！

　　顾玧不敢再久留。

　　“娘娘，夜深了，且早些安置。臣已派禁军守护于门外，您大可安心。至于朝臣......”他停了下，说：“娘娘也不必担心，万事还有臣在。”

　　说完，不等宋藜出声，立即躬身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