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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细算 ...

  •   第十二章细算

      我是怎样地爱你?
      让我逐一细算。
      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度。
      ——勃朗宁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

      高文洋对简念的追求开始变得明目张胆热烈积极,在她那个工作不怎么忙碌、同志们也没什么伟大追求的事业单位里上班的同事们都有大把时间和闲情逸致,所以大龄未婚且人缘很好的简念同志有男朋友了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大姐大妈们纷纷前来向她表达欣慰和关心之情。
      “他是做什么的?家是哪儿人?他父母呢?我跟你讲小简,他父母的情况你也要问问清楚,谈对象不光是你们俩个人的事,这方面一定要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
      一上午接了这样的电话有四、五个,不管简念怎么否认解释,人家都认定她这是在不好意思。看着摆放在办公室窗台上的巨大花束,简念的神情有点黯然,这种表达爱慕之情的方式,从那一年的那个情人节起,就已经被她从梦想中删除了。
      简念后来学过怎样摺纸玫瑰,摺法那真叫一个复杂,学到现在,如果不看着示例的图样,她还是摺不出一朵完整的玫瑰花。又轻又薄的纸在手指间很容易就被扯破,摺的时候必须很小心,很难想象象秦程一样的男人,能有如此的细致和耐心,摺出那么多、那么漂亮的纸玫瑰。
      那个冬夜里,那束玫瑰和秦程的整个世界,都被他双手捧到了宋灵灵的面前。
      也许只有在十八九岁的年纪里,爱情才会是全部的生命,除了她的笑容和他的眼神之外,世界就只剩下天与地。也只有在这个莽撞的年纪里,他们才相信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路的终点,就算有再大的风雨再多的分岔路口,爱永远会是坚定不移的指引。
      指尖抚过玫瑰花娇嫩的花瓣,简念垂下眼帘,无声地苦笑起来。高文洋也不算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冲动,她是应该一口回绝他好呢,还是想个委婉点的理由。她对处理这种事情最没经验,不知道当中的尺度该怎么拿捏,话说轻了,怕高文洋会装傻装死,话说重了,又怕会伤害到他。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总是不可能真正地硬下心肠。
      只是为什么会让她遇到这么头疼的问题,简念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现在年纪大,再说了,就算是年纪大,也不一定就非得找对象,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不是吗?
      于是这一天下班之前,当手机响起,屏幕上出现高文洋这三个字的时候,简念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找理由推脱,而是要爽快地答应他,有话还是早点说,不能拖。不过高文洋笑嘻嘻地告诉她,今天不能来接她下班了,他正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
      “是吗,要去哪儿?”简念突然地一阵轻松,悄悄长出一口气,笑着问道。
      “去深圳。”
      简念的指甲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刮着:“你挺忙的哈。”
      高文洋轻笑:“还好,不算忙,这次只去一周左右,现在行程还没定,等定下来了我给你电话。”
      “我?呵呵……”简念在心里怨叹一声,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话题的方向就被带得暧昧了起来。还好,没怎么聊,高文洋就登机了,挂断电话后简念长出一口气,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关电脑下班回家。
      上班,下班。周而复始地过了几天,意外的惊喜从天而降。看着桌上这张红通通的喜帖,简念兴奋地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对着电话里的那个人哇哇叫:“好啊,都结婚了才告诉我,都不亲自来给我送请帖!”
      喜帖里有照片,新郎高大儒雅,新娘巧笑倩兮,两个人偎靠在一起,笑得幸福甜蜜。接电话的是新郎倌,他开心地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公司里事特别多,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宁城给老朋友送帖子。简念,你可一定得来啊!”
      “早也不通知我,象我这样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也得提前一两个月预定行程吧!”简念哈哈大笑,“你给我来个突然袭击,象话吗!红包八折了!”
      “哈哈哈,你简大小姐能拨冗前来,红包我倒贴也无所谓!”
      简念眼放红光:“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黑心,包个万儿八千的就行!”胡乱说笑着,放下电话简念就去请假,今天是星期三,婚礼定在星期五晚上,还得赶紧去买到北京的火车票。
      单位里每年有接待任务,办公室负责接待的老葛帮忙买到了动车软卧来回北京的票,只是没能买到下铺,两张全是上铺。
      跟新郎是多少年的老朋友,参加他的婚礼,一定得庄重一点。简念特地去买了一套象模象样的衣服,回家穿起来对着镜子一照,又暗笑自己,人家结人家的婚,她这里倒是捣饬得挺来劲。
      火车票是星期四晚上的,隔天一大早到,婚宴在长安街上一间豪华五星级饭店举办。这么高档次的酒店简念住不起,又不想劳烦人家,就自己在携程上订了住处,贵宾楼背后一间四星级酒店,一晚上四五百块,走路到天安门或者王府井或者地铁站都很近便。
      同车厢去北京的有一对年轻小情侣,一整晚两个人都腻在一张狭窄的单人铺位上,车厢门紧闭着,滚滚车轮声中,简念躺在上铺用被子捂住耳朵,仍然能听见湿乎乎的bia叽声。一路就这么bia叽着,终于到了北京火车站,简念拎起行李冲出站外,排半天队打到车,司机一听说去南河沿,脸立刻往下一拉,不乐不意地发动汽车,嘴里小声嘀咕:“等四十分钟了,就拉这么一活……”简念吸吸鼻子,当作没听见这声报怨。
      确实非常近,不多一会儿出租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办完入住手续走进房间,第一件事是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然后洗个澡吹干头发。会选这间酒店也是因为离故宫和天安门近,象简念这样的孩子从小对伟大首都有着膜拜一般的感情,她喜欢这个挥宏磅礴的城市,天安门故宫,这是北京的代名词,去过很多遍,还是每来必去,一个人就能在故宫里踅摸一整天。
      给新郎倌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北京了,晚上一定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婚宴上。婚礼的过程要持续一整天,电话那头热闹闹乱哄哄的,没说几句就挂断电话,简念独自背了个双肩包,脂粉不施地走出酒店,拐上长安街,安步当车地开始漫游。
      逛一天虽然累,但是放松的感觉很不错。下午四点多钟回到酒店换上正装,出发前往举办婚宴的酒店。
      一对新人的家底都很厚,婚宴档次相当高,不过再怎么高,一套流程还是那样的。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门口,一座美仑美奂拱门下,郎才女貌的新人正在迎宾。简念来的时间正好,客人也都在陆续到来,跟新人打招呼得小等一会儿,她远远看着应接不暇的新郎倌,微笑着向一边退开一些,想等这拨人潮过去之后,再去来个热情的久别重逢。
      身边意外地响起了轻唤,简念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遁声看过去,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竟然是秦程。
      他怎么会也在这里?
      简念先是一愣,很快醒悟过来,弯起嘴角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走到秦程面前:“这么巧,你也……是来喝喜酒的?”
      秦程微笑:“不是,我来吃饭。电梯人多,我从楼梯走上来,正好看见你。你从宁城跑到北京来喝喜酒?”
      简念尽量不着痕迹地向侧边走了一步,想把秦程的视线引离正对大厅门口的方向:“是啊,一个好朋友结婚,再远也得来啊,哈哈哈。”
      “一个人来的?”
      “嗯。你呢?到北京是公干?”
      “是啊。那我先过去了,客人在等着。”
      简念摆摆手:“赶紧去吧,回头联系。”
      秦程笑着点点头,刚要转身,大厅门口的新郎倌眼尖看见了简念,一声呼喊脱口而出,领着长裙摆摆的新娘子走过来。简念却十分紧张地看了秦程一眼,秦程不解地皱皱眉,再看向新郎倌的方向,他的脸色和简念一样飞快地沉肃了下来。新郎倌没有察觉简念的异常,依旧热情喜悦地走过来:“看见你半天了,怎么一直杵在这儿,非得等我亲自来接是不是!”
      秦程的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新郎倌脸上,他看得太用力,以至于眼光都显得有些凶狠。帅气的新郎倌当然注意到这样不礼貌的注视,他迎着秦程看过去,觉得很熟悉,然后认了出来。
      简念只好尽力打圆场,不让局面变得太失控,她对着新郎倌尴尬地笑笑,一抬手抓住秦程的胳臂:“你们先忙着,有好多客人等着呢……我把他送到楼下就上来。”说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拖着僵硬的秦程从宽大的旋转楼梯走下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每一步都深陷进去。
      秦程先有些抗拒,很快也就放松下来,任由简念拉着他快步走下楼梯,走到酒店大堂的角落里,站在能看得见长安街的落地玻璃幕墙边。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让情绪镇定下来,皱着眉,看着简念的眼睛:“他是顾远。我没认错吧,宋灵灵的高中同学,保送北大。”
      简念眨眨眼睛:“是。”
      秦程眉头越皱越深:“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在结婚?”
      简念按按太阳穴:“是……”
      秦程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之间连环地变化着,每一种表情让简念看了都害怕,他象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又象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他不是和宋灵灵结婚!”
      那个‘是’字在简念嘴边徘徊了一小会儿,被她用力咽进了肚子里,实在是说不出来。秦程根本没有等她的回答,他咬咬牙,两边太阳穴上微微耸动:“他把灵灵……他把宋灵灵怎么了?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他们在一起,怎么他现在……”
      “秦程!”
      秦程说话的声音高得有点过份,周围已经有好几个人好奇地看向这里,简念赶紧唤住他,向他走近一步,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的怒意一点点从脸上消隐,转而被一种无可奈何和自嘲的微笑取代。他低下头,睫毛不镇定地眨了几下,光洁的额头上因为紧皱着眉,有一道很明显的痕迹。
      “简念,我很可笑是不是……我到现在还……还……”
      “秦程……”简念很想笑,但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别这么说,秦程……我明白你,真的,我都明白……”
      秦程低着头,象个孩子一样抬起眼睛看着简念,这样子的视线很深刻,仿佛一眼就能看到简念的灵魂深处。
      “你不明白。”他说着顿了顿,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简念却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没人能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觉很不好,简念,我明知道应该放下过去的事了,可就是放不下……这样很不好……”
      简念吸吸鼻子,在秦程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脱口说道:“秦程!今天晚上的饭局对你们公司很重要吗?”
      秦程扬眉,摇了摇头:“不是公司的事,是几个老朋友聚聚,怎么?”
      简念做了个深呼吸:“那你能不能改天再跟老朋友聚,我上去送个红包很快就下来,今天晚上……咱们俩找个地方喝一杯,好好聊一聊,好吗?”

      后海的一个不太热闹的酒吧里,秦程与简念对坐着,身边是好听的音乐和周围客人的低语,时不时能听见笑声和清脆的碰杯声。秦程向服务生要了一包烟,撕开包装取出一枝举到嘴边,半路又停住,抬眼看向简念:“可以吗?”
      简念不语,从桌上拿起打火机打着,把那一小朵蓝色的火焰递向秦程。秦程隔着火苗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深吸一口把烟点着。
      酒吧这种地方简念来得少,酒是秦程点的。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你给我点的什么啊?甜甜的没一点酒味。”
      秦程弹弹烟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简念敬一下:“我觉得女人还是应该离酒精远一点。”
      简念嗤笑:“你这什么封建言论?大男子主义!”
      秦程不以为意地笑笑,放下酒杯靠进沙发背里,一连吸了好几口烟,眼睛被烟雾燎得微微眯了起来:“简念。”
      “嗯?”
      “我们今天在这里,是不是可以谈得开诚布公一点!”
      “当然。”简念慢慢抿着那杯甜水,心里忖度着,要怎样才能把话讲得滴水不漏,不让他听出任何破绽,“我们确实也应该好好谈谈了。”
      秦程点点头:“那好,那我就先问你一句话,行吗?”
      简念迟疑了有好几秒钟:“你问吧。”
      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又有烟雾的遮挡,坐在简念对面的秦程看起来要比实际的距离远一点,仿佛两人之间并不只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也横亘在彼此的视线里,很重、很冰冷、很漫长的一些东西。
      “简念,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烟夹在秦程的手指间,他低头看着烟头上微红的火星,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告诉我原因,简念,她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地离开我,就算是怨我也好恨我也好,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连挽留的机会也不给我……”
      简念飞快低下头去,刚才抿在嘴里的甜水慢慢变得有些苦涩,喉咙里被腌得有点难受,不得不用力清清嗓子。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放不开啊!”劝解不开,她就只好打哈哈,“秦程,我真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长情的男人。都已经十年了,你也结过婚了也离过婚了,这种事应该看开点了吧,不就是分分合合嘛,谁谈恋爱还不得经过几次。”
      秦程没有笑,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很疲累地把头仰起来,靠在沙发座的背上,眼睛不知道望向空气中的哪一点:“可能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吧,越是不明白的事我越是喜欢琢磨,要是不弄清楚,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简念看着秦程仰起头后修长的脖子,和他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节:“一辈子……秦程,你太小看一辈子了,时间这种东西很强大,只不过是十年而已,也许用了不多久你就会觉得你这十年过得傻透了,你会后悔把时间都浪费在回忆和瞎琢磨上。”
      秦程沉默了很久:“也许吧!可是现在我还没觉得后悔,我还没傻够……我现在就想再见她一面,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简念第二次清嗓子,然后喝了一大口水:“既然有话憋着,那你说吧,我贡献一下耳朵,别再把你憋坏了!”
      酒吧里的音乐换成了一首吉他曲,旋律十分舒缓,音量也低,若隐若现地敲击着耳膜。从简念的角度看过去,秦程的嘴唇动了动,可是他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只是笑了笑:“简念,你真的不能把宋灵灵的消息告诉我吗?电话号码也行,我不去见她,只给她打个电话,这样……也不行吗?”
      简念抱住双臂,向后靠坐着:“对不起,我答应过灵灵,我不想对最好的朋友失信。”
      “那你帮我问问她行不行?如果她说不想见我,连电话也不想听,那我就死心。”
      简念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
      秦程一下子坐直起来:“你问过她?她……”
      简念不怎么能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她掩饰地端起杯子:“问过,好多次,但是她不愿意……”
      秦程的牙关紧咬着,脑海里有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在大声地笑,一边笑一边喊他的名字,秦程秦程秦程……她围着他转圈,象个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她就坐在他腿上,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着迷地看,看着,还会很自豪地摇头晃脑,世界上最英俊最聪明最能干最好最好的人是谁捏?哈哈哈,就是我们家秦程啊!
      被捧在双手掌心里夸赞的人,她现在连见也不想再见一面了么?
      玻璃杯在简念的手里紧攥着,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她的,我可以转达……其实有些话不应该是我对你说,毕竟灵灵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秦程,感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你看你现在,事业有成年轻健康,这就已经很好了,你就把灵灵和过去的事当成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点小挫折,我们应该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挫折,这样才能活得更快乐。象你这样钻进牛角尖就不肯再退出来,其实是自寻烦恼。”
      秦程仔细听着简念的话,他苦笑着,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你说的这些话,我对我自己说过很多次。道理人人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你以为我不想退出来?但是路在哪儿呢?这种事并不是转个身就可以解脱,你可以说我这十年都是在犯傻,可我自己知道,其实我是在找路,找了十年,我都没有找到回头的路。”
      到了三十多岁年纪,再怎么不愿承认,真正美好的年华也已经开始凋零。青春走得只剩背影,踮起脚向来时方向努力眺望,突然发现,除了一双疲惫无力的脚,只是在不断地迷醉迷惘迷恋,不断地错乱错过错失。走了那么久,一步一步地,甚至连一条路也没有走出来,又怎么谈得上回头?
      秦程说的这些话……
      简念笑着趴在桌子上。她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过了很多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爱情这条生物链上,谁都在伺守等候,谁也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她笑了很久,笑到抬不起头。很奇怪,明明喝了不含酒精的饮料,她也觉得有点醉。酒吧里没坐多久,她就无言地站起来往外走,没有跟秦程打招呼道别,因为怕一开口声音就会变调。
      一路强忍到走出去拦辆出租车,报了酒店的地址,缩在后排座里开始落泪,当手机响起的时候,简念正哭得很凶。触摸屏的手机就是这一点不好,她明明不想接听,手一滑,不知怎么地就通了,那一头的高文洋听见简念抑制不住的哭声顿时急了:“你怎么了?怎么哭了?简念,简念!”
      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不知趣地打个电话来!
      带着被撞破后的懊恼,简念立刻挂断电话关机,把手机狠狠塞进包里。从后海到住的酒店不算远,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顶着两只哭红的眼睛埋头走进房间,不理会周围人的侧目,简念扑倒在床上,深深后悔不该来北京这一趟,更不该一时心软拉着秦程去喝酒。本来是想让他不再难过,却让她自己变得更难过,这笔帐不管怎么算,她都太亏了!亏得血本无归!
      在床上足足赖了两个钟头,爬起来冲把澡,睡衣还在箱子里,懒得翻出来,干脆就裸睡。钻进松软温暖的被窝里,吹得半干的头发披在雪白的枕头上,简念对自己叹口气。闭上眼睛,明天早晨也许就是个新的开始。一定会有个新的开始。
      睡不着,还是得逼着自己睡,窗帘没有拉严,有小半幅开着,这几个小时里,简念就这样躺着,看窗外的天光从完全黑暗变得有些朦胧,再浮现出微光。
      一夜无眠很容易让人变得反应迟钝,听见门铃响时,她没有太多考虑,裹着床单赤着脚走过去,先从猫眼里看一下,简念吃惊地捂住嘴。门外头站着的,竟然就是高文洋!
      来不及多想,她拉开房门,脸色苍白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跑到……”
      高文洋的脸色和她同样沉肃,他象风一样猛地涌进门里,一把握住简念的肩膀:“你怎么了?没事吧,啊?”
      简念有点愣:“你……我……我没,没事……”
      “你哭了,怎么回事?告诉我,简念!”
      “真没事……”简念睁着迷迷朦朦的眼睛,努力地摇着头,“你不是……你不是在深圳吗?怎么……”
      “一定有事!”高文洋皱紧眉头,“别瞒着我!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在孤单了一整晚之后,伴随着清晨的阳光,突然就有一份真挚的关切出现在眼前。简念瞬也不瞬地看着有些惊慌有些失措的高文洋,弯起嘴角,笑着流下眼泪。
      “高文洋……你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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