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女》温昶

5、一座昆仑山（2）

　　第二天，小巴车拉着一行人按既定路线旅游。每到一个景点，老人们都忙个不停，忙着拍照，忙着吃特色小吃，忙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蕉娇盯着他们，对他们手上的法器产生好奇。小小一块，人人都有。

　　起先老人们还没注意到蕉娇的好奇，直到崔奶奶叫她帮忙拍照，蕉娇把手机抓在手里，愣愣的：“我不会。”

　　老人们在心里叹息一声：也是啊，这年头连糖都没吃过的人，怎么会使用手机呢……

　　马爷爷豪爽一挥手：“没事儿，爷爷等会儿给你买一个！”他平时买块石头也是好几千，不缺钱。

　　汪爷爷走到她身边，笑吟吟的：“来，我教你。”

　　原本老人们还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和现在的年轻人玩儿不到一块去，哪曾想遇到的是蕉娇，蕉娇比他们还不懂时尚潮流电子产品，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拍照，按几下的事，蕉娇学会后目光灼灼：“你好厉害！”仿佛每个老人都是玩手机的高手。

　　一群老人被夸得心花怒放，围着蕉娇教得更起劲儿。

　　一路下来，老人们好奇的，蕉娇也好奇；老人们不好奇的，蕉娇还好奇。蕉娇很乐意和老人们一起体验，老人们也很乐意给蕉娇解惑。
　　在露天院子坐着等吃饭的时候，老人们主动围坐在蕉娇身边，喜欢这个小姑娘得很。
　　金仁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堆人感叹：这次可真省心，有人陪聊陪玩，他都没伺候人的机会。

　　不一会儿马爷爷从某个店里出来，把一个白盒子给蕉娇：“爷爷送你。”是一个新手机。

　　蕉娇高兴接过，“好！”她竟然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法器！

　　周围的人笑吟吟的——
　　“拆开看看！”
　　“试试拍照！”
　　“再放放歌儿！”

　　整个团都没人觉得送手机是个什么事儿。金仁看着，暗暗琢磨：看来这个团的人都不缺钱啊……他眼珠子转了转，蕉娇的钱可以不赚，至于这群老人嘛……

　　还没等金仁赚到团里老人的钱，当地想赚钱的人已经盯上了这群老人们。

　　一个自称当地人的大叔在他们吃饭的旁边摆起石摊，盲卖没开皮的石头，一个五千。大叔信誓旦旦说都可以开出玉石，成色好坏各凭本事。

　　蕉娇忙着捣鼓手机，对石头不感兴趣。送蕉娇手机的马爷爷却兴致勃勃，一边和摆摊大叔唠嗑，一边挑挑拣拣。崔奶奶见马爷爷那样子，知道他赌石瘾又犯了，忙道：“老马，这在景区呢，没什么好货。”

　　马爷爷不听：“我知道，我就看看，这还唬得住我？”

　　汪爷爷指着马爷爷直摇头：“老马啊老马，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马爷爷是某地质大学矿物研究专家，已经和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
　　马爷爷自信得很，“淹不死我！”

　　人围得越来越多，蕉娇凑过去看，看到一堆石头，不懂。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马爷爷眉头深锁，一个一个挑得很认真。

　　蕉娇问：“你要挑什么？”

　　马爷爷看了一眼蕉娇，直白道：“挑那种里面是白色的石头，越白越细越好。”

　　蕉娇偏了偏头。

　　马爷爷卖弄起来：“虽然肉眼看不到里面，可是矿物形成的时候都会有表征，咱们根据这黑皮啊，可以看出——”

　　“那这个吧。”蕉娇把全场最小最黑那块放进马爷爷手里。

　　“这个不好。”马爷爷放下了，“皮厚，不好不好。”

　　蕉娇看了那石头一眼，又看了马爷爷一眼，直接道：“可是这个里面就是白色的，很白。”他们是植物，与地的连接最为紧密，土地的事，他们都知道。

　　崔奶奶忙把蕉娇拉起来，“算了算了，你别掺和，让他自己看。”没人信蕉娇懂石头，崔奶奶怕她乱说话得罪人。

　　“哦。”蕉娇也没坚持，退出人群，继续捣鼓手机了。

　　-

　　过了一会儿，马爷爷抱着两块石头回来了。一块是他自己挑的，一块是蕉娇挑的，“我刚和一位老朋友通了电话，等会儿他过来取，帮我开石头。”

　　崔奶奶看到有蕉娇挑的那块石头，问：“你不是说不好嘛，怎么还买了？”顿了一下，“要是不好，你可别怪人小姑娘！”

　　马爷爷精明一笑：“不怪！”他当时挑，确实没挑上那块石头，可是那个卖石头的大叔神色奇怪，总是忍不住把它藏起来，马爷爷就决定都买了。反正他不差钱。

　　饭还没吃完，马爷爷的朋友就到了，一见面，对方就笑着摇摇头：“马老啊马老，都研究石头一辈子了，怎么还愿意在景区上当。”

　　“嘿嘿，手痒嘛。”马爷爷笑呵呵的。

　　蕉娇坐在崔奶奶和马爷爷中间，正目不转睛看动画片——崔奶奶给她挑的《儿童动画：雨果带你看世界》。

　　继汽车、飞机后，手机成为蕉娇最喜欢的人类法器。简单，轻便，神奇——人为什么能创造出这么神奇的法器！人，厉害，伟大，了不起！

　　崔奶奶见她光看动画片不吃饭，收了她的手机：“先吃饭。”哎，电子产品果真是教育一大痛点。

　　蕉娇掏出一把糖果，软的硬的甜的酸的，琳琅满目——吃饭！

　　崔奶奶又把她的糖果收了，“吃米饭，吃蔬菜，吃肉。”她叹一口气——怎么真像教小孩似的？

　　蕉娇勉为其难吃了一口，趁崔奶奶不注意，呸呸呸吐掉了，又悄咪咪溜下桌，跑了。

　　蕉娇跑去旁边小超市买了新的糖果，抓着一把一把吃，余光一扫，看到团里的汪爷爷佝偻着背围着一株草拍来拍去。

　　崔奶奶喜欢书，马爷爷喜欢石头，汪爷爷喜欢植物……这个团里的每个老人都奇奇怪怪的。

　　蕉娇走过去，一边吃糖一边问：“怎么了？要我帮你拍吗？”老人们可爱和花花草草合照了。

　　汪爷爷激动得胡子都在抖：“野生的羽衣丁香，这么大一株！竟然长在这里！”

　　蕉娇看了看开着紫色小花儿的草，嗯，所以呢？

　　“真是奇怪，这里的土壤和湿度也不太符合它的生长环境呀……”

　　“因为这里听得到水声。”蕉娇说。这房子旁边有个小水沟，一直在哗啦啦响。

　　“嗯？”汪爷爷看向蕉娇，有些疑惑，“水声？”

　　“他们可喜欢听水声啦，听得越多，长得越好。”蕉娇说。

　　汪爷爷哈哈大笑：“小姑娘真逗，植物又听不见声音。”

　　“听得见的。”蕉娇偏偏头。能听能看能感受，植物也是生灵的一种啊。

　　汪爷爷摇摇头，不想和奇怪的蕉娇争论，直接给当地林业局打了电话——濒危保护植物种在商业区，人来人往的，要不得，必须得让林业局的人来处理。

　　汪爷爷打完电话，崔奶奶正好找过来，崔奶奶看到蕉娇手上的糖果，叹了口气：“你呀你……”

　　蕉娇手上一大袋糖果只剩一点点了。

　　-

　　第三天早上。

　　蕉娇觉得本体的虚弱开始影响人形体了。一大早起来，她牙疼，又软又酸。完了，不会还没到昆仑山就死了吧。蕉娇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

　　崔奶奶收拾好东西，见到她表情，像有读心术似的，“牙疼了？”

　　蕉娇惊奇：“你怎么知道？”

　　崔奶奶叹气：“你糖吃多了。”

　　蕉娇眼睛瞪大：“糖竟然有毒！”连妖怪都能毒倒？！

　　崔奶奶噗嗤一笑。这两天听多了蕉娇的胡言乱语，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毒。”

　　“被反噬了。”蕉娇皱眉。

　　崔奶奶无奈摇摇头，只柔声道：“少吃点就好了。”

　　蕉娇纠结：“多少算少吃？”

　　“一天一小袋儿。”

　　蕉娇叹气：“好少……”

　　二人下楼，金仁带着大部队在大厅等着。马爷爷见她下来，立马拽着她走，大部队被二人甩在后面。

　　马爷爷低声问：“你家里是做矿石生意的？你学过玉石鉴赏？”

　　蕉娇偏偏头，注视着马爷爷，觉得奇怪，“没有。”

　　“那你是怎么看出那块石头的？”乖乖，上好的糖包白玉，色正粒细，腻如羊脂。切料的朋友原本还在嘲笑他看走了眼，磨出来后伸着大拇指直夸他眼光毒辣。马老在朋友圈又炫耀了一把。

　　“不是看的，是感受。”蕉娇回答。

　　马爷爷惊讶了：“怎么感受？”

　　蕉娇摇头：“你不会。”

　　马爷爷哭笑不得：“我当然不会，我就是想问……你是怎么感受的？”

　　蕉娇又摇了摇头。这是她们妖怪的感知力，不能说。

　　马爷爷掏出手机，给她看了两张未切的石头照片，问：“哪块好一点？”

　　蕉娇摇头：“不知道。”顿了顿，“照片，不行。”

　　自然性灵，他们能感受到的是自然万物。隔着人的法器，什么都感受不到。

　　马爷爷若有所思，“……行。”

　　这一天，只要有卖裸石的地方，马爷爷都拉蕉娇去看，可是这一天蕉娇都在摇头，没有看上任何一块石头。马爷爷本身也会看，确实大部分没啥玉石价值。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马爷爷在一家店里遇到一群人围着一尊大石头品鉴，大部分人都说是尊好玉，马爷爷钻过去凑热闹，也觉得是块好玉。
　　店主开价十万。大多数人不敢赌，只是围着。

　　马爷爷拉来蕉娇，兴致勃勃：“这大坨怎么样？”十万，他可以赌。

　　蕉娇只是扫了一眼：“只有那里是白的。”她指了指某处。

　　马爷爷看了看蕉娇指的地方，正好是他判断是块好玉的地方。如果石头切开，里面都像那处表层显现出来的那样好，石头的价值可得翻好几番。可若是只有那一处好，十万块得亏得一块不剩。

　　“只有那一点？”马爷爷不是很相信。

　　蕉娇点头。

　　马爷爷半信半疑，在买和不买之间犹豫。蕉娇拉着他，不要他买。

　　一个小姑娘，应该没那么神吧？马爷爷想，要是切涨了，钱不钱的倒不重要，雕个大的玉观音摆在家里多好看，还是他眼光毒辣的证明，逢年过节都可以吹一把。

　　就在马爷爷犹豫的时候，一个戴着粗金链子的大哥，大手一挥：“我买，现切！”直接把十万的现金扔在了柜台上。周围一片欢呼。

　　被人抢了先，马爷爷一跺脚，“哎，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