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女》温昶

33、一群妖怪们（4）

　　江市小妖怪苟活联盟群里有两百多只妖怪，有做大胃王的猪猪精，有做唱歌主播的画眉精，有做网约车司机的螃蟹精，甚至有做医生的花蛇精……妖怪们隐藏在各行各业，像人一样生活。

　　它们每天在群里聊天，有发自己直播链接的，吆喝“家人们来捧捧场”；有发鞋的，问“哪一双好看点儿啊给个意见”；有发自己结的果子的，“今年的冬枣熟了，想要的扣1”；还有组队打游戏、相约爬山、拼团修炼，等等等等。

　　每天蕉娇都看得乐不可支，连苦哈哈的修炼也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而且——

　　“最近附近的小动物可真多。”崔奶奶提着水果笑眯眯回家，“我竟然在树上看到了猴子。”

　　“喳喳——喳喳——唧——”

　　崔奶奶看了一眼窗外，“哟，鸟儿也多，花花绿绿的。”

　　蕉娇接过水果，放进冰箱，窗外一只白兔一闪而过。

　　“呀，隔壁还喂了一只大公鸡。”崔奶奶走上阳台，眯眼仔细瞅，“真漂亮。”她的身后，两只松鼠抱着松子儿正咔哧咔哧剥皮儿。

　　小妖怪们不仅线上蹦跶，线下也蹦跶。各种各样的小妖怪陆陆续续出现在蕉娇身边，走哪儿跟哪儿，还有只有钱的鸡精在崔奶奶隔壁买房了。

　　蕉娇每天都在悄悄数数，昨天来了一群猫，今天多了只夜莺，听白兔说，明天还有一群蛾子……

　　更令蕉娇开心的是，老太婆好像不生气了，蕉娇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忍了很多天的问题也一股脑儿倒出来——

　　“姥姥，程橙和彦燕说没有武器，我的梦也是假的，那你的武器从哪儿来的啊？是不是你搞错了啊？我脖子上的到底是什么呀？”

　　“姥姥，你是古宅出来的妖怪吗？你这么厉害，连真身也能隐，到底是什么妖怪啊？”

　　“青碗里的灵气又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只有我能感受到，其他妖怪却不可以？青碗里的灵气会一直这么纯这么多吗？会不会被我吸完啊？”

　　“姥姥……”

　　“姥姥……”

　　蕉娇的问题太多了，每一个都复杂得很，一解释就要说一大堆，老太婆一个都不想解释，幽幽道：“你最近挺开心啊。”

　　“是啊。”蕉娇眯眼笑。

　　“为什么？”

　　蕉娇想了想，“因为认识了很多妖怪。”原来有这么多的妖怪生活在人类世界。大家好像都过得挺好，小日子红红火火的。她也不用担心城市里只有她一个妖怪了。以后还可以约喝酒，约修炼，嘿嘿，她也想组团爬山。

　　老太婆冷笑一声：“你嘴上说你愿意当一辈子人，像人一样谈恋爱，读书工作，交朋友，可是你最开心的还是和妖怪在一起。”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老太婆一针见血，“你装不了一辈子的人。”

　　蕉娇愣了一会儿，“好像不是这样比的。”她偏了偏头，“我喜欢人，也喜欢妖。做人的时候我有做人的快乐，做妖的时候我有做妖的快乐。”所以她愿意在人类世界生活，听崔奶奶的话，和崔瑶崔玫一起玩儿；也愿意认识称橙彦燕，和江市小妖怪们待一起。和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奇，和妖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安心。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也装不了一辈子的人。”她叹息一声，“如果人和妖能同时存在就好了……”她既可以和人玩，也可以和妖玩。

　　老太婆冷哼一声，“痴心妄想。”

　　“那为什么不可以嘛？”蕉娇既天真，又困惑，“我们本来就存在呀，人也本来就存在呀，我们不伤害他们，他们不伤害我们，一起生活多好啊！”

　　“妖不伤害人，人可不会放过妖。”老太婆不知道想到什么，咬牙切齿的。

　　“过去的事咱们就不纠结了，人杀妖，妖杀人，算得清楚什么？”蕉娇大手一挥，“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让人接受妖怪嘛，人和妖不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老太婆跳脚：“我们妖怪低人一等不成，凭什么要妖怪去求着人接受？！”

　　“没有低人一等。”蕉娇解释道，“只是现在咱们在人的地盘嘛。我们想要在人的地盘生活，是要人同意嘛……姥姥，是我们妖怪被人拉开了差距也，如果我们想赶上，过上更自在的生活，那当然得我们自己努力呀，总不能盼着人主动给我们吧……”

　　“呵，好笑！”老太婆一下子炸了，怒气冲冲，“他们怎么不该给？地球万物共居，本来就是他们人过分，是他们打破万物循环规则，无休止地侵占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明明是他们人错了，怎么还要怪我们妖怪不努力？——你真是好笑得很！”

　　“姥姥，我不是这个意思……”蕉娇吓一跳。

　　“我管你什么意思！”老太婆生气极了，“你别想让妖成为地球上第二个人！人类残暴自私，愚昧自傲，一双眼睛只看得到自己的文明，我耻于和他们为伍！”

　　“姥姥，我没……”

　　“呸！别和我说话！”

　　“姥姥……”

　　老太婆不理蕉娇了。

　　蕉娇没想到她随口说的话老太婆会这么生气。她其实也只是胡乱想想而已，做不得真。

　　“姥姥，真的对不起……”蕉娇不知道第几次自言自语了，“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也没说妖要像人一样霸道……人在这方面做得确实不对……”

　　“姥姥……你别不理我嘛……”

　　“姥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姥姥……”哎，完了，这次不知道要过多少天姥姥才愿意跟她讲话。

　　“青芜山里有一盏灯，你去给我找来。”老太婆突然开口，语气硬梆梆。

　　蕉娇眼睛一亮，又惊又喜，没想到老太婆会这么快理她，“姥姥，你不生气了？！”

　　“哼！”

　　“我找来你就不生气了嘛，好不好？”蕉娇软声哄她。

　　“哼！”

　　“姥姥……”

　　“你一个妖干嘛老替人说话？”老太婆生气。

　　“……也没有吧。”蕉娇心虚。

　　“是不是人不对！”

　　“是，人不对。”蕉娇哪敢再忤逆，只能顺着说。

　　“哼……”老太婆声音里的愤怒没了许多。蕉娇松了口气。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老太婆不耐烦。

　　“现在就去啊？”蕉娇犹豫，“两天后是《点石成金》海边站录制。”

　　“来得及。”

　　-

　　青芜山在江市所在省最南边的一个城市，从江市过去，大概三个小时的飞机。

　　三个小时后，蕉娇一个人降落青芜市机场。一落地蕉娇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青芜市一年四季都是热的。

　　蕉娇招了辆出租车，“您好，去青芜山。”

　　“哟，去不了，现在谁还去青芜山啊，那么大的火！”

　　蕉娇一愣，“青芜山起火了？”

　　“半匹山都烧没了，还在往东南方向烧呢！”

　　蕉娇一惊，那得死多少动植物啊！她又该怎么去找那灯啊？

　　司机打量她两眼，“小姑娘不看新闻呐？现在车都不准往山那边开，怕影响救援车和物资车，只有几趟公交车能去——”

　　“公交车在哪里坐？”

　　最终，蕉娇坐上了去青芜山的公交车。

　　公交车还没到青芜山下，蕉娇就远远看到了冒烟的山脉。车上的人也看到了，连连叹息。

　　“真的太大了，听说已经抢了三天三夜，抢不赢呐！”

　　“十几年难见的大火啊，灭不了怕是要烧个精光……”

　　“今年雨水少啊，又干又热，造孽哟……”

　　蕉娇看着红彤彤烧着的远处，睫毛一抖，仿佛感觉到火舌撩上了她的身体，又烫又痛。

　　到了青芜山下，热浪滚滚而来。

　　“撤退，撤退，这边的隔离带保不住了！去挖下一条——”

　　救援车、物资队、志愿者，指挥中心，许许多多的人灰头土脸跑下来，朝新的救火方向驶去。这么大的山火，扑灭是扑灭不了的，只有根据火的走势，提前砍伐出隔离带，阻断山火蔓延。

　　蕉娇看着山火像一条长龙蜿蜒数里，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她试探着放出根丝，“呼——呼——好烫！”蕉娇揪着变黑的根丝，痛得龇牙咧嘴，“姥姥，要不过两天再来吧……”山火比她想象的烧得深，连地里也烫得很。

　　“救救我……”

　　“救命啊……”

　　“烫死我啦……”

　　“呜呜呜好痛啊……”

　　青芜山的植物一片哀嚎。

　　蕉娇抿唇。嗯……灯可以过两天找，但植物们怎么办呢？火要是继续烧下去，青芜山的植物们就没了……可是，可是她也救不了啊，同为植物，她也怕火的……

　　老太婆见她杵在那儿，出声提醒：“根丝是你的本体根抵抗不了火是正常的，你换成蕉丝，蕉丝是你修炼出来的东西，没有本体脆弱。”

　　“行。”蕉娇闻言顺从地释放出蕉丝，蕉丝轻盈如雾飘出去，滋啦滋啦，被火瞬间烧成灰灰。蕉娇迅速收回手，妈呀，火好可怕！

　　老太婆翻了个大白眼，“蕉丝形随心动。你觉得是软的就是软的，你如果觉得是硬的那它就能变成硬的——拿出你的防御心，把它想象成最坚硬的丝！”

　　蕉娇听得后退两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蕉丝不可能防御得了火，那可是火——啊——”蕉娇尖叫一声，突然诡异地腾空而起，像是被人扯到了空中。蕉娇瞪大眼睛，“怎、怎么回事？”

　　老太婆冷冰冰：“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防御不了！”话音一落，蕉娇就直直掉下去——朝着山火最旺处掉下去。

　　“啊啊啊啊——姥姥——”蕉娇害怕得大叫。

　　“轰——”蕉娇掉进火中，“啊啊啊啊烤熟了——”

　　“姥姥救我——”

　　“姥——姥——”

　　老太婆一声不吭。

　　臭姥姥！蕉娇一咬牙，双手一张，“护！”千钧一发之际无数金色蕉丝如烟花绽放，一个金色的球出现在空中，瞬间火被隔开。球砸在地上，坚硬无比，“哎哟——”蕉娇的声音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