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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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官道，扬起一片尘土。
蓁嘉不知道他们要去往何处，她看这方向，似是向北走。
她无声地苦笑，她本向南去，如今却往北回。
这是怎样的一个玩笑话。
往北的官道上不见多少人烟，听见马队传来的“踏踏”声，过往的人恨不得将自己躲藏进地洞里，哪里有人还会凑上前来。
蓁嘉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天色早已大亮，直到远远的她能看见前方的城池，以及驻扎在城墙外的军营。
城门近前，她看向城墙上两个大字，汴平。
此地离睢州不远，就在西侧。
为何本该攻打睢州的梁军在汴平有驻军？相比汴平，睢州的重要性更在其之上，难道梁军还兵分两路？
崔璟已经提早派人到门口驻军验明身份，城门上驻守的士兵早已换成梁军的人，看到门外的崔璟这队人马，很快打开城门。
蓁嘉随着他们进到城内，满街仓皇凌乱，只清理出必要的大道以供通行，些许残留的平民早就躲进房屋内紧闭房门，她之所以认为屋内有人是因为空屋更是破败，连房门都为掩起，一片杂乱。
静姝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紧了紧抓着蓁嘉的衣袖，城中肃穆的气氛很明显，她们两个小女娘在其中实在突兀，不是没有视线审视包围，她们也只能尽量忽略。
蓁嘉不禁要反省她之前的决定是否是错的，她们简直是羊入虎口一般。
沿街前方出现一人打马上前奔来，崔璟身侧的亲卫上前靠拢将他护在身后。
来人到崔璟马前不远，翻身下马行礼：“世子，崔大将军正在县令府邸中议事，大将军嘱请您到住所稍事休息，而后再来正院书房回禀。”
崔璟点了点头：“也好，待我收拾妥当再去见六叔。”
蓁嘉跟在身后，心中惊讶不明，梁军主帅崔晟为何也在汴平，他不应该坐镇睢州城外大军吗，难道此次梁军主力根本不在睢州，此前只是幌子？那阿耶阿娘那头，可有转机？
不论她心中如何疑惑暗自猜测，到原来汴平县令府邸，崔璟下马，她们自然也是要跟着。
只是......
崔璟突然转身，看向蓁嘉与静姝：“既然来了，那就按规矩来吧，李慎之，带她们去见兰萍。”
他随口吩咐完，便大步向前离去。
蓁嘉看见原本离崔璟最近的亲卫朝她们走来，同样一身甲胄，看着是二十出头年纪的青年人，腰间悬着的长刀带了红缨，步伐走动间英武摄人，他便是李慎之了。
李慎之看着她们也是拿不准，世子将这两个小女娘带回来是要做什么人，若是作为奴婢，两个世家出身娇滴滴的小娘子伺候人来肯定不如自小调教的奴婢贴心；若是作为后院侍妾嘛，也不是没可能。
可世子没有个确切的吩咐啊。
李慎之也懒得去琢磨了，反正他将人交给兰萍，要怎么安排也与他无关了。
县令府原本的仆从还有些留下来，兰萍正在后院前的空档安排人。
“兰姑娘。”李慎之看见她，连忙喊了一声。
只见一个穿着青绿色下裙，鹅黄上衫的年轻女子朝这头看来，见到李慎之，她屈膝抬手行了一礼，笑道：“这不是李将军嘛，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李慎之苦笑摆摆手：“兰姑娘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将军啊，我这会来是给你带两个人的，你看着要怎么给她们安排？”
兰萍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蓁嘉两人：“原来是来给我找活干的呀，你上哪找回来两个人。”
“世子带回来的。”李慎之上前和她低声交代了情况，兰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就不耽搁兰姑娘了。”李慎之拜了拜手，匆匆离去。
兰萍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把事情扔给她，跑得倒是挺快的。
她再看向留在原地的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位小娘子不如先去打理打理？”
蓁嘉还好，她自己也清楚这一路又是血又是泥沙的狼狈样，静姝却有些不好意思。
兰萍转身和后面那些原来正听训的仆从挥了挥手：“行了，散了吧，各自做好各自的事。”
她带着蓁嘉与静姝到一处屋内，她道：“小娘子想必不需要人伺候梳洗吧。”
“有劳了，不必。”蓁嘉说道。
“那便好。”兰萍笑了笑，转身离开将房门关上。
静姝忍不住说：“好无礼的婢女。”
蓁嘉将布巾沾湿，看向木桌上准备好的干净衣裙，淡淡地说：“不必在意，即便她无礼我们又能如何。”
“我们就要这样低声下气卑微苟活吗？”静姝说。
蓁嘉看着她湿红的眼眸，轻轻叹气。
“我不知道，静姝妹妹，你会怪我吗？”蓁嘉看着她说，拿着湿布巾擦拭过她的脏污的脸颊，“我只知道这是那会儿最好的选择。”
“那之后呢？”静姝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活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指望了。”
“若是我坚持不下去这样的日子呢？”
蓁嘉轻轻为她洗净脏污，看着静姝莹白柔美的脸庞，温和的注视她：“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了，也没关系，到了那时，我还是会帮你的。”
静姝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双温和的眼眸，好像能抚平她的不安一般的坚定。
“好，”她深吸一口气，咽下自己的惶恐不安，“蓁嘉姐姐，我相信你。”
蓁嘉轻轻微笑了起来，对上这双眼睛，她明白这是什么，一个小女娘的全身心的信任，“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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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萍看着面前两个收拾妥当的女郎，犹豫不决。
她从世子七岁的时候就跟着伺候了，即便世子近身的人不止她一个，她也是最得看重的那个。
她比世子年长上五岁，等到世子年岁渐长，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做了世子的通房，大家族里多是这样，陪伴小主人长大的侍女后来也教导着他知了人事。
但当家的夫人也早早警告过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不许偷着勾引世子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世子自己想做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世子自己一直没这个意思，她也歇了这个心思，专心做个侍女，世子自小聪慧，但对于美色向来不上心，身边也有安排些人，却向来闲置着，只做普通侍女来用。
如今是什么意思，到自己带了两个女郎回来？
听闻均是出身齐国世家，也是名门贵女，相貌不差，可惜运道差了些，现在是沦为奴仆了。
“我也知道两位原先都是贵人，只是如今这世道说不准，今日是王妃，明日也许沦为刀下鬼，原先如何就不论了，小娘子觉得呢？”兰萍笑着说。
“自然。”蓁嘉道。
兰萍心里满意，她喜欢聪明识趣的人。
“既然你们是世子带回来的人，那便先去世子身边吧。”兰萍说道。
两人自然都没有异议。
“世子不喜欢人自作主张，没有吩咐时候着就行，当然，也不要太没眼力见，屋里缺了什么要记得添。”兰萍简单地交代几句。
她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拿不准这两个女郎之后是要在后院养着还是去端茶添水，既然人带回来了，那她先安排上去，过上几日，世子什么态度便也清楚了。
花容月貌的，若是日后要去做伺候人的粗活倒是可惜了，不说活计吃不吃得消，单是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没人护着就够惹眼了。
崔璟住的地方在县令府东侧厢房，离前院大书房位置不远，这里原先也是准备给县令之子的居所，各方面的配置还算是齐全。
蓁嘉有些忐忑地进了屋子，屋内还没人，崔璟刚去前院找他六叔崔大将军商议事务了。
静姝没和她安排在一起，兰萍说静姝性子更内敛贞静，给她安排在书房了，也就是隔壁，蓁嘉却是在居室。
崔璟没有回来，四下都静悄悄的，她离窗近些站着，想着若是正主回来了她听得也更分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思绪也飘忽了。
蓁嘉一会儿想到静姝，她向来多思文柔，一朝让她做这些事，不知能否想明白，梁军已至汴平与睢州，安阳定然城破，陆太守性命难言；一会儿想着睢州现今局势如何，阿耶阿娘可能有转机？
不知崔璟为何独自带队出城，是要探查周边城镇的情况吗？梁国此次突然攻打的目的是做何，齐国虽在实力上更弱些，却也不是梁国能简单对付的，梁军在两国沿线对战时也攻打了三月有余才将边境撕开裂口，即便境内城镇不像边界占据天险，何至于入境后势如破竹......
“你傻站在窗边做什么？”忽然有人的声音传来。
蓁嘉这才猛地回神，才看见崔璟穿着一身玄色宽袖锦袍，不知已站在门前多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看了她一眼，不待蓁嘉开口已经到走桌前坐下了。
蓁嘉想了想，先上前行了一礼，这才去一旁倒了杯春茶，放置在崔璟手边。
“世子恕罪，方才是我的不是，一时失察。”她垂首低声请罪。
崔璟看她一身朴素的青裙，在他面前屈膝跪坐，倾身垂首地请罪，突然有些好笑。
“起来吧，是兰萍安排你来的？”他摇了摇头，还是不习惯嘛，哪有这么和主家请罪的。
简而言之，有些端着了。
他还以为兰萍会先教教她规矩呢。
“那个陆家的小娘子呢？”
“兰姑娘安排她留值书房。”蓁嘉道。
崔璟愣了下：“这是还给我安排了红袖添香啊。”
蓁嘉忍不住抬眼看他。
“我还没这个意思，”崔璟笑了笑，敲了敲平整的木桌，“不过，林小娘子，当初可是你自己说要跟着我走的啊，既然是我的人，我要如何你们难道还要反悔吗？”
桌案后的少年郎君正看着她，他眉黑鼻高，形貌昳丽，此时面上带着笑意好似温润含情，举手投足便知是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做派，即便是临作修整的居室，也摆了鎏金玛瑙麒麟香炉，正散着袅袅沉水香。
蓁嘉对上他带笑的眼睛，却是心中一紧：“......世子人品贵重，何况我们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崔璟真的笑出来了，迎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他说：“小娘子，你知道吗，你这副别扭的样子真的很稀奇啊。”
崔璟当然接触过世家的女郎，即便会敬畏崔家的权势面对他显得谦卑温和，也会端着自己的架子；至于仆从奴婢那就更多了，卑躬屈膝不知几何。
蓁嘉是一半一半，既不能端着贵女的架子，又学不会奴婢的谄媚。
这回蓁嘉是真的尴尬了，她只憋出了一句：“世子说笑了。”
崔璟又有些想笑了，不过这回他忍住了，他撑着下巴斜倚在桌前打量着她，随意又有些好奇地开口：“不知小娘子如何愿意随我回来呢，我自认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
蓁嘉平静地回答：“世子自然是给了我选择的余地，只是我也贪生，选择了活着罢了。”
上首的锦衣少年好似不赞同，他道：“可我也的确给了你们选择嘛，是你自己说不留下来，你这会儿倒打一耙做甚。”
蓁嘉却道：“若是那会儿我说我们愿意留下来，敢问世子真的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留下来，和那座宅院一地的死尸一起被留下来吗？
崔璟又一次笑了，他语气和善又友好，与那温润谦雅的君子无异：“说不准，也许我那时会改变主意了呢。”
他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会杀了她们。
蓁嘉确认了这个想法，她为此松了口气，一路压在她心中的巨石终于去了一半。
她没有选错路，她的选择让她们活下来了，也许不尽人意，但至少活下来了。
她救不了阿彩他们，至少救下了自己和静姝。
“林小娘子，你叫什么？”崔璟问。
“蓁嘉，其叶蓁蓁，笾豆静嘉。”她道。
“兰萍跟了我很多年，处事妥当，但我还需要一个聪明点的人，”崔璟笑道，“蓁嘉，你便跟着我吧，你愿意吗？”
崔璟再一次给了她选择，也相比上次要安全平和得多。
“好，”她俯身行礼，“蓁嘉愿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