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14 ...
-
周围潮湿着散发出一股恶臭，脚步声在四处踏寻,屋子里只有一群乌压压的人。
“光哥，就是他。”前来指认的人瞧着光头刀疤男的眼色。
光头男目光在屋子中央逡巡一圈，看到目标人那睡着的状态后，火气上扬。
“把你给能耐的，给我打。”光头刀疤男呲着大牙，朝中间板凳上五花大绑的人大吼。
萧宇被蒙着眼罩，白衬衫上有血斑点点，扣子掉了好多个，只是这人太过清瘦，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那脖子就会碎掉。
萧宇是被这声吼醒的，睁开眼看不到外面，身上被禁锢着，除了疼痛就是昏厥，绳子勒着他发慌。
声音越发难以喘气，整个人都在颤抖，周围的空气在他身边稀薄不少。
“光哥，这人好像发烧了，老大不是说先别杀吗？”红毛小伙看人状态不对，把手贴上去，一时间有点犹豫。
“发烧。”光头冷笑两声，“管他发不发烧，死了才好，先废他的手，他不是那什么神笔马良吗？帮着局子办事搞我们，就要付出点代价。”
说完，刀光澄然一现，光头拿着砍刀步步逼近萧宇，怒火上头，手背爆出根根青脉。
萧宇喘息着，被人一激，咳嗽不断。
听到脚步声贴近自己的刹那，他冷汗唰然一起，颗颗顺着脸颊掉入衣领里蔓延下去。
他此刻虚弱至极，手被紧紧捆在扶手上，加上此前被车撞了，此时压根动不了分毫。
最后，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烧的不省人事，萧宇耷拉个脑袋，如同空气中的浮沉寂静无声。
“光哥，先别动手，再等等。”
咚---------
门轰然被踢开，进来一批人。
“怎么了，吵吵嚷嚷，谁让你们动手的。”进来的是林云海，萧宇之前在顾成电话里听过，这声音和几年前没怎么变，他们打过照面，算是认识，他点了点萧宇：“把他眼罩摘了吧。”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有这点能力，也怪顾成那个傻缺非说不是你，还好我留了一手，嗯，叫什么来着，哦，画像师。”
萧宇被阳光刺到，一时间不能适应，虚掩着眼睛。
“林云海。”萧宇抬眼说出了他的名字。
“嗯，看来还没忘，你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吗，所以你才帮着警方来对付我们？连他的一点情面也不给。”林云海似笑非笑地绕到他身后。
萧宇：“都是一样的。”
林云海大笑着拍手：“看来顾成还是没能捂热啊。”
萧宇：“你想怎样？”
“你不怕我啊，我这手里可是真刀真枪，忘记了你现在没亲没故的，到时候死了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给你伸冤？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祸吗，市里都是要拿你人头的人，几十年前的老帮派都快死灰复燃，真是好大的本领。”
“我要说我怕了，你会放我走吗，你说我不讲情面，那好，你是个讲情面的，看在顾成面上，能放了我吗？”萧宇面无表情，明明手上没有筹码，还是那般气定神闲，似乎在进行一场谈判，他位居上位。
林云海拍拍袖子上的灰，看着手机：“晚了，现在我和他也没什么情分了，还真是快，打电话过来了，你要和他聊聊天吗。”
萧宇笑了，他身上挂了彩，这种虚弱状态下，显得他很为癫狂。
电话接通了。
“林云海，你把他带哪儿去了？！”
“别激动，顾成，这最后一单干不成了，老鼠早就被警方踩了点，这事多亏了你家这位，把老鼠那张脸也给认出来了，我这边有退路，但人家说了要把这画师处理了才能和我谈条件，所以你知道的，哥们，永别了。”林云海讲完直接了断挂掉电话，像是对顾成下达宣判书。
萧宇的状态不好，浑身发烫，很快意识逐渐不稳往下坠去。
坠入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关到某个箱子里，一路上很颠簸，但他睁不开眼睛。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在满是绿萝的小院子里四处奔跑，那会儿不会想到未来，眼前只有桌上的笔纸，在春天里可以写写画画。
他自小是被奶奶带大的，那个年代，孤儿院很多程序不规范完善，打个招呼就能领个孩子出来，奶奶就是这么把他领回家的。
好景不长，他上高中快毕业那会儿，奶奶连他录取通知书还没看到就去世了。
还没从一个痛苦中走出来，又遇到了顾成。
像这样在黑暗中被恐惧笼罩，久而久之，感官皆无。
——
高架桥上飞驰着警车，红蓝的灯光在泛着昏黄的夜晚中不停闪烁，大路两旁的树枝融入夜色，警笛声划破空气，留下残影。
“吴队，林云海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前方三公里的废弃钢厂。”小马说。
吴家华握了握双手，骨头咯咯作响：“他手里有人质，让特警还有......”
没等他说完，田湘凑了过来：“吴队，废弃钢厂的影像传过来了，没有嫌疑人在场，现场有打斗痕迹，你看。”
吴家华接过手机，进行播放，里面的场景空无一人，只有斑驳的血迹：“是被人截胡了，重新划定搜索范围，封锁303大道，严查出入车辆！”
——
萧宇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如同空中的浮尘默不作声。
那消瘦的脸颊已是苍白无比，戴着氧气罩，只有那浅浅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顾成站在病前，双目通红，伸出手想去触碰，又怕把人碰碎，悻悻缩回来。
萧宇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缓缓睁开眼，看到他下意识地轻轻道：“顾成....”
顾成听到这声，和木头一样驻在原地，萧宇叫他的名字，仅仅是这两个字，他都高兴的不得了，整个人的每个细胞都愉悦：“嗯，我在，我在。”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扬起个笑脸，这一哭一笑的，着实别扭。
本想对萧宇进行质问，此刻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宇被林云海绑架后，幸亏当时他赶到了，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想到林云海会对萧宇下手，多亏了那块送给他的手表里面安装了跟踪装置，林云海把手表扔到水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跟踪到了。其实一开始安装这个东西的初心不是怀疑，他只想看看萧宇每天喜欢去哪儿。
李安把监控里拍的人像都给他瞧过，就算全副武装，顾成还是能从中看到萧宇的痕迹，那会儿他不想相信，种种迹象却一直在对他进行证明，再加上林云海这一遭，一切证据堆积，萧宇确实是这么做了。
人从鬼门关里又走了一趟，上一次海水里才过没多久。
这个人怎么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呢。
萧宇醒了，顾成连忙叫来医生，他站在一旁，眼圈红着，连轴熬了一夜。
“我该怎么办啊。”顾成蹲在地上，头一次这么无助。
第二天，顾成趴在萧宇床边小憩时，顾成脸上还有一道小刀痕，看起来刚愈合不久，萧宇醒了，他也没叫醒顾成，动了动手指浑身剧痛，起不了床，只能看着窗外的光景。
萧宇暂时说不了太多话。
过了一周，才能正常和他交流。
顾成在给他削苹果，萧宇嘴角微微扬起，平静注视他：“我画不了了。”
顾成目光移到萧宇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又修长很好看，他轻轻握上去，内心极度慌张。
“我右手没力气了。”
医生说过他右手很难再恢复，手断了好不容易才接上，神经被破坏大半，动根手指都是问题，这是林云海打折的。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画师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一辈子用右手画不了画，锻炼已久的右手被废掉，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萧宇一眨眼，泪水打湿了枕头。
顾成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伤心过，以前也没看到他哭，他一哭，顾成就乱了套，本来这几天有很多想问的事情，现在又都憋了回去。
“不，有办法的，就算...咱还有左手不是吗，能画，能画的....”顾成牵起那只右手如同祷告一般放到额头上。
萧宇情况好点能起来时，顾成给他拿了经常使用的那块画板。
但萧宇一眼也不看，顾成知道他最喜欢画画了，以前陪他去逛展，那眼睛瞬间亮几个度，顾成不懂，但看着他开心，也瞎比划，把人逗烦了，又跑去追人家。
“想画的时候就画吧。”顾成挽起袖子，端个小板凳坐在垃圾桶旁边就在那儿削笔，萧宇平时也喜欢自己削笔，把那笔削的跟针一样，细的也有，粗的也有，顾成当时还调侃以后这行干不下去还可以去削甘蔗，被萧宇一个瞪眼把玩笑话收回去。
笔被削的尖尖的，排成排躺在桌子上，拿起来就能用，足足削了三十多支。
风吹起病房里的窗帘，沙沙的削笔声和窗外大树的枝叶碰撞。
顾成衣服上被沾上铅灰，他跑到洗手间清理，回来就看到萧宇拿起他方才削的笔画画，整个人连发丝都是安静的，他很开心，想过去看两眼，萧宇的笔才触到纸的一刹那，手上的笔直溜溜滚下去。
笔尖被摔断，萧宇怔然，顾成赶忙把笔捡起，笑着：“没事没事，再削就行，换一支吧。”
萧宇摇摇头：“不画了。”
“可以慢慢练嘛，慢慢来。”
萧宇打开抽屉摆出一张画：“这是我左手画的，你觉得好看吗？”
那张画上线条扭扭曲曲，能看的出是个人，但具体很抽象。
顾成：“我觉得很好，你们那啥抽象派，这个我不太懂，好看好看，你画的都好看。”
萧宇完全不想理他，打开电视看动物世界。
后来顾成灰溜溜地收拾完。
过了一周萧宇终于开口问他：“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吗？”顾成说，把画笔挨支放进盒中，又回道：“他们犯了事，应该的，过几天督导组也会下来，迟早的事。”
“十年前的事，你....”萧宇沉默半晌。
这些天里发生了很多事，老鼠被警方逮捕，好几个本地的富商都被警方找到关键证据正在查处，顾家林家陆续倒台。
而十年前地下钱庄的事情已经被查出，那个新到市局的专案组把李安等他们的内应也一同抓获。
地下钱庄，错误的开始，而他们几个也让许多无辜踏入的人永远停留在哪儿，万恶的黑色地带，罪犯的庇护所。
林云海出逃时在海关处被逮捕，顾成没想过出国，他最后还是留在内地，让私家医生给萧宇做处理，他知道该把萧宇还给警方，送到医院，但他就是舍不得，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其实吧，我老头子比我还横，可能我脾气随了他吧，早些年我们家干的事能把牢房蹲破，我们家就是这么发家的，老爷子对我严，严到那种连你要和谁在一起都要管的程度，然后我就跑了，去地下钱庄当庄家，洗黑钱，再到后面.....就是你知道的那些，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我以为我和老爷子不一样，现在想想就那样。”顾成收拾好画具，望向他：“后来就遇到你啊，我就没干了。”
“已经晚了。”萧宇回应他。
“嗯，是晚了，刚开始就是错的。”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萧宇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顾成问他，顾成知道答案，就是想问问。
房间里的各类仪器还在滴答作响，萧宇对他说：“你......自首吧。”
顾成站起身：“来把饭吃了，等你好了，我就去。”
“嗯。”
他看着萧宇，忽然就想到最初遇到的那个时候，那个冬季，人在某个地方和同学们堆雪人，萧宇不知道看到什么，笑了一下，那模样融化了冬雪，化为水流涌入他的心里，那会儿顾成眼里就都是他了。
再到后来假借问路，其实就是为了能认识认识萧宇，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人群里只看得到他。
顾成的怒气早已在萧宇生死游荡的过程里逐一消磨，再加上萧宇哭了，他完全没了脾气，就这么算了，就这么再待一会儿也好，他问：“如果事情重头再来，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你会不会喜欢我呢？”
萧宇轻轻吸了口气，天有点冷：“可能吧。”
可能吧，说明还是有机会，可惜啊，快没机会了。
“你的恢复情况很好，以后会好的。”
这年的冬天开始的很早，雪很快就下了，顾成在某天晚上出了门，临行前给了萧宇最后一个吻。
一切的一切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一旦开始杀戮，猜疑不会结束，他是曾经的操盘手，也是如今的赎命人。
顾成想通了。
再次见面时，顾成双手被手铐束在探窗里，胡子拉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眼眸一如往常的黑，却少了许多嚣张气焰，又或者说，都消散了，萧宇给他画了一幅画，唯一的一幅，他望着那张画半响才哑声说：“画的真好看，手还疼吗？以前的事情对.....”
“恨我吗？”萧宇不想听他道歉，无辜卷入这淌浑水的是他，事情到现在，道歉有什么意义，他想问顾成恨不恨他把整个顾家送入警局，问他恨不恨自己把他送进去，恨不恨自己骗了他，明明最恨他的是自己。
顾成身形一顿，手铐哗啦作响，他摇头：“不恨，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太混，该是这个结局。”
萧宇没接话，两人陷入沉默，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成打破尴尬的气氛，他说：“那什么，可能以后见不着面了，好好照顾自己，别一画画就没完没了的，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拿那些零食垫肚子。”
萧宇：“嗯。”
顾成见他有回应，莫名内心有点开心又说：“记得多出去晒晒太阳，锻炼锻炼，这样健康，家里面的鱼你不要就放生吧，你别说，我还真是不适合养鱼，还不如放他们逍遥快活去。”
萧宇他没告诉顾成，他回家的时候鱼已经都死了，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他点点头说：“下次换个别的养。”
顾成抬头发现萧宇很少见地笑了：“嗯，我想想下次养个王八，这个扛造，我看网上都说养得好能送走好几代人。”
鱼儿没有氧分往上游是本能，花草看不见阳光，左右寻找缝隙也是本能，人也一样。
装载鱼儿的笼子被砸得七零八碎，死鱼翻白的肚皮明晃晃躺在碎片中，泛着粼粼银光，它们破出笼子，消失在水中。
萧宇探监出来，心里面不知道作何感受。
吴家华在门口等他：“没事吧。”
萧宇摇摇头：“没事。”
吴家华对于他们这段关系还蛮惊讶的，只是现在尘埃落定，也没那么多感悟要说，他问萧宇：“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萧宇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手好了再说吧，谢谢你警官，辛苦了。”
吴家华递了杯热茶给他：“也多亏了你，你遭了不少罪，上边已经知道了，估计奖赏很快就会下来，如果你以后有画像的想法，随时联系我。”
“行。”萧宇抬眼看向铅灰色的天空，光线逐渐拨开云层，常青市的天终于亮了。
他和吴家华分开后，走到某个宠物市场。
小贩问他：“这位小哥，挑点啥，这里什么都有，看你是想养猫还是养狗，都有，你看看这里还有鱼，上好的锦鲤，一年四季好运常在。”
萧宇扯了扯围巾：“不养鱼了，有乌龟吗？养得久那种。”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Chapter 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