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舟》斯邬

19、谜团

　　十位小选手们神色各异自地自两排隔离带之间的小路走过。
　　安保人员维持着现场秩序，防止有人越界。

　　观众随着隔离带之间选手们移动的方向杂乱无序地涌去，脚步声、交谈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瞿意融夹在人流内，眼看着距Xena越来越近，小女孩脸上落寞的深情尽数落入她眼底。
　　她还真未见过Xena脸上有过这番神情。

　　“Xena！”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她抬高声音唤住那人。

　　今日梅阳市天气预报发布了高温预警，这会儿临近中午头，气温度数直逼近人人类正常体温。
　　即使来时已经做了完全的防晒准备，瞿意融还是扛不住高温，猛地抬高声音才发现嗓子有些隐隐发干，头也晕乎乎的。

　　原本一脸落寞的Xena闻言抬头，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来，脸上神情转为疑惑。

　　瞿意融没太在意，不顾旁人的目光，继续保持音量将剩下的话交代出来：“打起精神，这次比赛很关键。”
　　“或许别人不知道你执意要求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但你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你正在无限靠近你的梦想，再坚持一下，你马上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一句话说完，她抬头看向Xena，想验证一下自己鼓励的话是否奏效。
　　只见小女孩步子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话。

　　话音很小，瞿意融并没有听清，但根据口型，推断出来那句话是“会吗？” 。

　　然后，她看到Xena抬起头，像是深海中不知方向的船只突然找到了引路灯，坚定地点了点头，提高了音量冲着自己笑了下。
　　“谢谢小融老师。”

　　对方面上的变化都被瞿意融看在眼里，她紧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再次跟着人群向前移动时，她感到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憋闷的难受。
　　额头也随着开始冒冷汗。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是中暑。
　　她不是体质娇弱的人，但是却很容易中暑。

　　仍记得大一军训时，一位很严厉的教官要求学生在炎炎烈日下站军姿，她中暑晕倒，将教官吓得不轻。

　　所以她在得知了今天的气温之后，已经做了万足的准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幸好早有准备。

　　瞿意融跟一直挨在自己身边的蒋荷打了招呼，蒋荷看到她并不好看的脸色，不放心地扶着她避开人群，来到遮阳伞下。

　　远离了嘈杂的人群，耳根清静了许多，瞿意融这才好受些。

　　她利落地从随身背包中拿出一支藿香正气水，拧开包装递到嘴前。
　　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

　　只停顿了一瞬，她便仰脖将药液一饮而尽。

　　瞿意融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真让人难以下咽。

　　一支藿香正气水喝完，她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蒋荷露出个笑容。
　　“走吧。”

　　“要不然你再休息会儿吧。”对面的女人柔声道。

　　“不用的，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我们别耽误了Xena比赛。”
　　看瞿意执意于自己的意见，蒋荷也不好再拒绝。

　　二人耽误的这点儿功夫，观众早已走远，周围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待她们赶到比赛场地，主持人已站在台上宣读着比赛规则。

　　此次比赛为了公平公正，保证选手们不受外界影响，比赛场地是单独圈出来的一块地方，观众家属们只能坐在外围观看。
　　距离掐得正好合适，不远不近，又能保证观众及家属都可以看得清场上的情况，四周还连接大屏幕进行实时播放。

　　规则宣布完毕，场下观众也已经就位。
　　很快便迎来抽签结果为第一名的小选手登场表演。

　　是个体型稍胖的小男孩，个子不矮，一副黑亮的大眼睛衬着机灵劲儿，身着统一的深蓝色衣服。

　　唯一与他人不同的是脸上黏着的那对假胡子。
　　估计是附加比赛赢得的战利品。

　　虽说是假胡子，可带在小男孩脸上，显得毫无违和感，与他那双黑亮的眸子相得益彰。

　　这个幸运儿明显运气爆棚，得到了来自上天的眷顾。
　　瞿意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智能屏，上面的随机字样经历了来回切换之后，最后需要表演的词汇定格在上面——滑稽。

　　有了趁手的“法宝”，接下来就要看这位选手的实力能否发挥这件宝物的作用。

　　显而易见的，“法宝”得到了充分利用。

　　根据小男孩的表演，瞿意融眼尖地发现这段即兴表现模仿的是一部知名动画片里的一个愚蠢反派角色。
　　这个降智反派滑稽好笑，自然而然成为了很多人孩童时期的笑梗。

　　小男孩模仿的是反派被扮猪吃老虎的正派耍得团团转，自以为是已经完全拿捏正派，最后才发现被玩弄是自己，发现真相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至昏厥的情节。

　　他黑亮的眼珠滴溜转着，精湛的表演配上假胡子，完全贴合一个愚蠢反派的角色。
　　出神入化的演技戳中了观众的笑点，逗得台下一阵乐呵。

　　首个登场的选手演技就达到如此境地，还真让瞿意融内心对这些选手能力没了确切的定位。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实力才是支持这些小选手们一路走到今天的入场券。

　　Xena是第三位登场的选手。
　　轮到她时，屏幕上的随即词汇恰好卡在“悲伤”。

　　这让瞿意融心中没了谱，从认识到现在，她面对的总是心高气傲的Xena，除此之外就是没心没肺。
　　“悲伤”一词，她还真没在小女孩身上见过。

　　实则不然，在见识过Xena对于这个词汇的演绎之后，她体会到了被自己猜测打脸的感觉。

　　在智能屏幕上随即词汇最终显示出来时，小女孩只是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没有讶异，也没有恐慌。

　　淡定就像是自己不是赛手，而是台下一众旁观者其中的一个。

　　她低垂着头，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教人看不真切此时她脸上的情绪。

　　片刻之后，她抬头，平日里娇俏的巴掌小脸上的神情如经大雨摧残过后的娇花，脆弱得让人心疼。

　　尽管距离让人看不仔细她脸上神色，但大屏幕上的实时播放却清清楚楚地告诉观众，此时小女孩一双大眼中蕴含热泪。

　　显然是进入状态了。

　　除了神情、状态，她的独白也在告诉观众她演绎的是一个悲情的角色。

　　“我的乖巧您看不见，那我选择改变，做一个狂妄自大让人唾弃的人，想以这种方式让您注意到我。”
　　“换来的并不是您的在意，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本以为尽力登到顶峰会有用，没想到最后在山顶精疲力竭想要引起您的注意也只是徒劳一场。”

　　不止神情，台词力度咬得也近乎完美。

　　没有后期剪辑转场，Xena就用自己的演技解释转场。

　　独白最后一句尾音落地，她脸上神情随之一变。
　　由原来仍带有几分委屈的悲变成毫不留恋、心灰意冷的悲。

　　在这只有Xena一人的圈地内，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很明显，这个人是导致小女孩神情改变的人。
　　而原因是因为这个莫有的人在小女孩陷入悲伤时，给了她最后一个重击，分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表演结束时，全场静默。
　　小女孩富有感染力的表演能力让大家纷纷想起了悲伤往事，观众深陷在这种情绪内久久不能自拔。

　　瞿意融在脑海内搜寻许久存在类似片段的影视剧，最终无果。
　　也就是说，这三分钟的即兴表演是由Xena原创。

　　倘若真相是自己想的这样，那她好像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的这个小患者。

　　因为她的这段即兴表演，不像是模仿，更像是亲身经历之后才有的那种共情力。

　　事情不太对劲，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错在哪里。
　　思索间她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眼有些酸涩，她准备移开视线，却不防目光落在身旁的蒋荷脸上。

　　平日里总一副温婉模样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神色竟有些慌张。
　　同那次在酒店自己看破她说谎的神情如出一辙。

　　疑团被种在瞿意融心底。

　　待入选排名出来后，太阳已经不如正午那么毒辣。

　　毫无疑问地，Xena最终以特邀评委评分排名第二的成绩入选。

　　一起乘车回酒店的路上，瞿意融一直想找个机会一探究竟，侦破谜团。
　　可她自从得知排名后，又恢复了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再也不见表演时的悲戚神色。

　　好不容易等到抵达酒店楼下，下了车之后有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但没等瞿意融来得及好好珍惜这机会，Xena就极快地对自己挥了挥手，然后和蒋荷转身进了酒店。

　　“小融老师，下次见！”
　　得了，这话一说，多多少少都带点送客的意思，自己再“死缠”下去恐怕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瞿意融独自一人去地下车库取了车赶回家，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期间哪怕有一百个猜测浮上脑海，都在她经深思熟虑之后无情的被一百零一次斩除。

　　这种自己与答案只隔着一层薄玻璃，想要伸手去抓，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物体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这种求之不得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晚。

　　晚上，瞿意融喂完家里的一猫两鼠，回到卧室刷视频酝酿睡意。
　　困意还未来临之时，有人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她切换后台打开聊天软件，发现是备注是“神奇老爸”的人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和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视线先略过照片，瞿意融眼睛一亮，兴趣瞬间被勾起。
　　是一张可爱的大金毛，趴在地上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不知道老爸发给自己这张照片的用意何在，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语音消息。

　　自己老爸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语速很慢，带着笑意。

　　“圆圆，我跟你说。今天我下楼去晨跑，然后想着换换胃口，就绕远路换了家早餐店买早餐。这只大金毛是早餐店老板家养的，我看这个可爱劲儿，就拍了下来。爸爸记得你小时候，我们一家去旅游，你看见人家有人牵着大金毛，连路都走不动了，哭着吵着要跟金毛合影，当时你那个执拗劲儿哦。”

　　一段语音，听得她眼眶一热，面上发红。
　　眼眶一热是因为老爸时刻想着自己的爱好，脸红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这么难缠。

　　跟父亲回过消息之后，一个念头在心底升起，与疑团扭打在一起，然后冲破桎梏，占据了心底的全部地盘。
　　心境突然变得空前明朗。

　　通过自家老爸的这两条消息，他得以将“父亲”和“童年”这两个词汇串联在一起——
　　她好像从蒋荷口中听说过Xena父亲的事情，而蒋荷好像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

　　自己也没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情。
　　但是家庭因素也是心理治疗中尤为关键的一个因素。

　　看来，等个合适的时机，谜团就要破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