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吴尘

22、第 22 章

　　虽然近似于荒郊野岭了，没有路灯，只有公路车上的手电筒，但好在天还没有黑透，他们很顺利地回到了古镇。
　　只有一家民宿还有房间，价格很高，但也足够有情调。大厅里放的是老式留声机，播放着怀旧音乐。The Beatles的《Yesterday》在空气里轻轻回荡，就像他们，刚刚从昨天回来。一面墙都是书架，书籍摆的满满当当，有的格子排放整齐，有的凌乱，看得出哪些书更受欢迎。地上随意摆放着些软垫，有零散的书躺在旁边。相邻的吧台前有几把高脚凳，两个男人坐在那里一边呷着咖啡一边小声交谈。
　　“大床房还是双床房？” 民宿老板很年轻，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几岁。他并没有穿的很正式，反而有点随意的过了头，一件蓝白拼接的棒球服，内搭黑色T恤，下身穿一条宽松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帆布鞋。头发有点长，并没有刻意打理，稍显凌乱，但并不影响他的漂亮。他看了一眼陆燃，眼神很淡，并不热情也不疏离，似无意，也像是刻意。
　　“大床房，”陆燃把两人的身份证递了过去，“安静一点的位置，不要临街。”
　　“放心，古镇晚上很安静，不会被打扰。”老板冲陆燃淡淡的笑了下，接过身份证很快办理好了入住手续。
　　“入住愉快，”老板把身份证递给陆燃，又贴心嘱咐，“咖啡免费，如果吃过饭了，建议去喝一杯，味道不错。如果没吃，还是先去吃饭，绕过吧台一直向前，有餐厅提示牌，全部免费。不过，我也没吃亏，都包含在房费里了。”
　　陆燃拿回两人身份证，道了谢，揽了周逸的肩膀转身回房间了。周逸并不习惯人前的亲密，他想挣开陆燃的手臂，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双贪婪的眼睛。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陆燃，直白又炽热，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无声的冒着火焰。他没有动，任陆燃收紧了胳膊上的力道。他抬起头看了眼陆燃，没有说话。
　　两人回房间放下并不算累赘的简单行李，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那张大床，然后没作停留便又快速回了一楼去吃饭。
　　“饿死了，回来的太晚，前胸贴后背了。”房门关上后，在两人之间弥漫起来的暧昧气息渐渐褪去时，周逸才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佯装随意地说了句，试图将蓬蓬作乱的心跳压回去。他好似抛下了下午那个忧伤的周逸，就像陆燃说的那样，短暂的把那些记忆留在了那个秘密基地，剩下的只是现在快乐的周逸。他看着陆燃笑，眼睛弯成月牙，眼底清澈的像一潭静谧的湖水，幽黑的瞳仁闪着奇异的光，干净的不染凡尘。陆燃注视着这双眼睛，他想，他会一辈子沉迷其中。
　　“看什么呢？”
　　“你的眼睛，真好看。”陆燃回过神来，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某人好像装了一肚子话，现在都掏空了，肯定饿了，待会多吃点，再填满。不过还好你也才二十几岁，要是七老八十了，把肚子里的话全倒完，估计咱俩真的要成雕塑了。”
　　餐厅的饭菜花样并不多，但做的很用心，味道还不错，两人吃得很开心，吃完后又去了吧台。
　　明明是迫不及待，但又刻意放慢速度，在书架旁浏览了半天，才走向吧台。
　　“咖啡可以带回房间吗？”
　　“可以，明天会有服务员去收。”
　　月光皎洁，房间里没有阳台，但有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帘没拉，月光撒满了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咖啡要加糖吗？”陆燃问。
　　“不，这样正好。”周逸说。
　　“一点都不要？这么讨厌甜？”
　　周逸顿了一下，眼睛里明显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虽然很快，但陆燃还是抓到了。
　　“不要，不喜欢。”
　　陆燃没说话，走过去，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最后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等你以后慢慢说。”
　　周逸转过头，有点不自在，喝了口咖啡，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沉浸在岑寂之中，良久都没再开口。直到陆燃感觉周逸都要睡着了，才站起身，过去抱了抱他：“去洗澡吧，明天还要骑四个多小时的车，早点休息。”
　　“一起吗？”周逸半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
　　陆燃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一晚上刻意的伪装差点就前功尽弃，但是看着那眼神仍清澈的没有一丝欲望，又琢磨不透他是何用意了。
　　“真的？”他逼近了一份，卸下伪装，任眼里的情绪慢慢涌出。
　　“真的，你不累吗？一起洗可以节省时间，都可以早点休息。”他说的很认真，仍然是那个干净的眼神。
　　“这么单纯？”
　　“不然呢？”
　　陆燃没说话，周逸也静默不语，两人互相看着，像是在较量，谁认输谁就要听从对方的安排。周逸最终没忍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边抹眼泪边笑着说：“陆燃，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都冒绿光了，像……唔”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陆燃堵在了口中。
　　夜色中的古镇静谧，在皎洁的月色里可以看得到远山朦胧的曲线，近处是被微风吹的轻摇慢晃的树枝，在玻璃窗上留下了影影绰绰的影子。一楼大厅仍然飘着轻缓的音乐，空气里流动的都是音符。
　　房间里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温度在缠绵的亲吻声中不断升高，空气被蒸腾的愈加稀薄，呼吸越来越沉重。周逸眼睛里的澄澈清明逐渐消失，慢慢染上了和陆燃一样厚重的颜色。
　　他被什么顶的有点不舒服，但意识混乱，一时没有辨明是什么，待到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他愣了下，倏的睁开眼，旋即又闭上，更投入的回应陆燃的吻。
　　“去洗澡，你先去，”陆燃却轻轻推开他，艰难地开口，“我怕我忍不住。”
　　“你先去吧，我还好。”周逸伏在陆燃的肩头，轻轻喘息。
　　水温调的很低，陆燃被激起的欲望慢慢被冷水冷却，待到出来时已经可以从容面对周逸了。他在周逸脸颊上亲了一口，拿过他手中从一楼带上来的村上村树的《海边的卡夫卡》，用轻松的语调让周逸去洗澡，随即拿书上了床。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刚刚平复的心情陡然凌乱不堪，陆燃的眼睛在书上盯了很久，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努力拉回飘走的思绪，却才认得清眼前的字，思绪又轻飘飘被水声勾走了。一向自信于自控力的他没想到却败在了欲望面前。不，他不是败给了欲望，而是败给了周逸，败给了那双看了一眼便让他沦陷的眼睛。
　　落地窗的窗帘厚重，关上后的密闭性良好，再皎洁的月光也透不进一丝光线。陆燃本来把窗帘拉了个严实，但又在转身回床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走过去拉开了条缝隙。透过缝隙，探进来些朦胧的月色，带着点微摇的树影，一起落在墙面上。
　　周逸出来时，陆燃正认真的看书，看的很投入，好像都没有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床前。他看了眼窗帘，眼睛在那条缝隙上停留了下。又转回头看向陆燃，发现陆燃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下，眼睛却仍盯着书不放，隐忍的模样性感的要命。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从陆燃手里抽出书，放在床头柜上，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陆燃。
　　“窗帘没拉严。”良久，他才说。
　　“没关系，让光进来，我男朋友不喜欢黑。”陆燃说的很温柔。
　　他第一次叫他男朋友，他知道他害怕黑，他今天还说到了一辈子，他们只刚刚在一起，他就给了他这么多惊喜。有暖流忽然灌满了胸腔，暖的他眼眶都是痒的，他又要哭了。“怎么知道的？”他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喜欢他。”陆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周逸没动，仍然静静的看着陆燃：“陆燃，我不喜欢你隐忍。”
　　“没有，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急切。”陆燃看着他，温柔地说，“会很疼。明天我们还得骑车回去，抱着睡就可以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不急这一天。”
　　“会有办法的，明天，会有办法回去的。”周逸没有理会他说的话，他开始解睡衣的腰带，一点一点向陆燃逼近，“你不想吗？”
　　他并不是很渴望在仅仅在一起两天的时间里就交出自己，他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仍然感觉不真实，仍然觉得不踏实。但他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也许陆燃给了他太多惊喜，也许是因为站的那么高的人他竟然够到了。他想要抓的更稳一些，但他不知道怎么办，也许只有融入那个怀抱，在那个怀抱里融化，或者燃烧，都可以。
　　“很想，你闯进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就想，”陆燃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紧紧盯着周逸，眼睛如浓稠的黑夜，深邃不见底。但他仍克制地握住周逸的手，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我不是在替自己辩解，真的，我们好像只仅仅在一起不到两天，但是我早就认识你了，早就渴望靠近你，拥抱你。我痛恨自己错过了太多时间，越痛恨越想要拥有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语言有时候太贫乏了，它甚至都不能表达情感的十分之一。我有多喜欢你，就有多渴望你，你知道吗？但是现在不行，我想等你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周逸眼睛里有泪水在旋转，他微微扬了下头，将泪水强行压制回去，又轻轻推开陆燃的手。腰带松开，露出一片晶莹的白：“我问了老板，公路车可以存放在这里，他们可以帮忙寄回去。”
　　“什么时候去的？”
　　“你洗澡的时候。”
　　他仍然对那个眼神耿耿于怀，显然陆燃也注意到了，虽然极尽安抚，但周逸仍无法不介意，他像是挑衅一样，在陆燃洗澡时来到一楼大厅。
　　年轻的老板正百无聊赖地喝着红酒，看着他走过来，都没有给一个眼神。直到他走到面前，才不得不拿出老板的姿态，仍然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语气：“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想问下，公路车可否在这里寄存几天？”周逸又向前迈了一步，稍微放缓了语速，“明天也许骑不了车，身体不允许。”
　　老板微怔了下，旋即笑了：“没问题，不方便过来的话，帮你们运回去，留个地址，免费。”
　　“不用，到付即可。”
　　周逸满意的回去了，他把不痛快给了另一个人。他想，原来他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样纯良无害，对于意识到这一点，他也很吃惊。
　　“会疼的。”
　　“温柔点。”周逸俯下身亲陆燃，温热的肌肤贴过来，将陆燃岌岌可危的防线彻底击垮。
　　空间有一瞬间的模糊，周逸的吻没有落下就被翻转了过来。陆燃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身下。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两人在亲密里交换着呼吸，空气变的愈加粘稠。
　　是的，他的确融化了，也的确燃烧了，在他和陆燃合二为一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被燃烧殆尽，化作了一捧水。他想他并没有不适应，或者他早就想化作一捧水，把陆燃浸透，也把自己淹没。

　　“疼吗？”陆燃一直在问。
　　疼吗？怎么能不疼？他想他的表情现在并不赏心悦目，它们自然舒展的时候才最为动人，但此刻，陆燃却紧紧盯着他纠结在一起的五官，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他都要怀疑了，陆燃到底爱的是他的哪张脸。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说话，陆燃却笑了。然后陆燃带着他冲上云霄，又带着他跌落尘埃。
　　夜灯的柔光在床前铺开，室内一片安静。陆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头亲了亲一脸疲惫的周逸，温柔而又小心地问：“疼吗？”
　　“还好。”周逸闭着眼睛，似有若无的回答。
　　“宝宝，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他在浓重的睡意里听到陆燃在他耳边呢喃，“我爱你！”
　　周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窗帘遮挡了光线，房间里仍显的昏暗。他只听得窗外偶尔经过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静下来的时候便有几声鸟鸣从不远处传来。
　　他浑身酸软，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挣扎着转身，想要换个姿势，却牵动着大腿肌肉一阵生疼。他皱着眉头，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
　　“是不是很疼？”耳边传来陆燃关切的声音，他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温热的吻落在眼上。
　　“有点，”周逸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我男朋友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但他看着陆燃关切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没关系，因为是你，我愿意。但他没有说。
　　“今天上午就不下床了，早饭午饭有男朋友喂，休息够了我们再回去。”陆燃仍小心翼翼的搂着他，像是怕把他碰碎了。
　　周逸好笑的看着他：“不用，没那么娇气。”
　　陆燃却不理会，像是彻底沉浸在了某种情绪里，深情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是满溢的爱意，但他说的却是：“我们需要更多的水乳交融，这样你就会变成我，我也会变成你，再也不能分开。”
　　周逸闭上眼睛笑了，他很佩服陆燃给自己的流氓行径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爱这样的理由，也爱他深情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