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岸》李朝元

2、序---守望者的故事

　　守望者的故事

　　韩嘉川（著名作家 作家协会副主席）

　　一
　　在商品经济的社会里，各种诱惑太多，人会染上许多种嗜好。以物质为基础的消费是支撑社会的必要条件，因而即使与文化有关系也是娱乐性、消费性的，特别是近些年来大量港台的娱乐影视片及声带CD之类的东西涌入，竟造就了一大批“追星族”，他们是继琼瑶热之后又一“文化”消费现象。人，离不开精神生活，然而精神生活究竟应该是什么？这不仅是年轻人的事情，同样也是许多成年人长期的困惑。近年来，许多地方作家协会普遍面临着那样的尴尬，即：文学队伍后继乏人。而同时大量报纸“快餐”文章又扰乱人们的视听，也有写了十几二十几万字的报纸“作家”应孕而出，他们也可以出书，而且畅销发大财，这在不从事纯粹文学事业的人来说，是很难辨别的清楚的。那么文学，也就是作家的文章，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案头放着一部散文诗集的书稿《漂泊的岸》，从书的题目让我联想到“心岸无依”这样的字眼儿，因我也曾写过这样的文章，是什么让其“漂泊”？就是目前的物化世界让其感到“心岸无依”。其实人生有一个非常大的命题，那就是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的目的是什么？虽然不能说这部书稿将这一重大命题做出了正确的回答，但至少作者是再通过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写出了自己的感受。他在说：“岁月压弯的枝。祖父的腰，倾向大地……/七十余年生命的荷重，像一根迎风的芦苇，背向阳光的方向，招一招手……”（《祖父》），生命的苍凉强烈地向你袭来。“一截钢轨，垂挂在榕树下，垂挂成乡村的黑脊梁。”（《校园》）如果我们将钢轨理解成现代工业特征的话，那么它在乡村学校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这钢轨是被遗忘的废料，而学校是早就人才的地方，却“校园的茅屋常为被秋风所破”。在《搁浅的木舟中》“搁浅的木舟将被咸涩的风化为海的残骸，于老渔翁山谷般的皱纹，供未来翻阅。”从这些诗句中不难读出作者所承载的使命，关于人生、社会、命运的思考，就是一个真正作家的使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具有的艰苦意识。

　　二
　　李朝元在青岛西南的黄岛上，与我隔着胶州湾，无论白天和晚上，都可以隔海相望。他写文章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主要写散文诗。就像他的诗句：“牛背上的阳光，睡熟了一个牧童”（《牧童与少女》），几年来，他写下了这么多的作品，且其中有不少的篇章读来令人深有感慨。在他结集的这部《漂泊的岸》中，有对历史的探究，有对当今生活的反思。首先我认为这151章（包括5篇散文）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站在水边的收获。
　　“思恋总在离别之后悄然聚起，扑向故园的沃土种植梦呓……”（《故园之恋》），我们已经失落了古老的故园，在记忆中只留下这样的东西。这也是一代从事文学的青年人所强烈感到的失落，同时所反映出的那种内在的凄苦，便充分显示出了他写下这些作品的艺术魅力。“竹笛的旋律写一首小诗，从一扇关闭的窗里溢出，一对剪切贴在窗纸上，孩童们迷惑地翘望。”（《故园的傍晚》）；“青草将绿别在村姑的发梢。/而盛开的鲜花随溪水流出村庄。/……——丈夫的目光关闭这小小的院落。”（《背篓村姑》），这些东西既让人感到亲切又日渐远逝，每每回想起来，不能不使心中感到惆怅。以及《月亮河》、《夕阳》等篇章都写出了这种失落后的美好追忆。从美学上说，距离是美的创造的一种重要附加质。因此李朝元的这类作品虽然有着浓郁的恋乡情结，但却是美好的成功的创作。
　　从《搁浅的木舟》中我们感觉到岁月的历史的沉重，而在《西部驼铃》中我们更能感受到那种历史凝固的浸渍：“清脆的铃声，摇响黄昏柠檬色的寂静。西部中国吟唱的情歌（还有羌笛在驼背上吹响）。/长城的雄风死去千年，横尸在沙漠的入口。烽火台上的浓烟已经散尽，看不到征战的马蹄卷起滚滚黄尘。/……远旅的心，总感到有呼啸的子弹自马帮的脊背迎面射来，匕首的寒光刺痛脊骨……”，历史是凝固的，而在作者的笔下却是流动的，亲临其境的。一篇作品的成败，重要的是作者写了什么，怎么写的。写远逝了的事物竟能写出质感，是极不容易的。
　　面对现代都市，人们大都有这样那样的感慨，或褒或贬甚或痛恨现代文明所带来的颓废与消极，关于这些在李朝元的作品中都有表现，而写得更有价值的是一种忧患。譬如他写装饰，城市人对房屋的装修成风，当然是一种生活美的追求，但是近年来却有些过分，许多人家几乎倾尽其所有甚至借钱装修，从这里面李朝元却看到了“装饰——农民弯腰的姿势”，这种源于生活本源的思考方式给人以震动。以及 “都市的脸涂满厚厚的护肤霜。她的笑靥张开时，你的判断触摸不到她的思维。”城市确实在一种假象之中掩藏着。而“尚未读懂都市目光的打工族，像一块块楔子，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而他们的脚步，踏过季节的风雨，/负重母亲凝望的目光。”（《都市撷英》）这里则引出了更沉重的思考。《红樱桃》中所写出的女孩子在酒店夜总会里，像一颗红熟的樱桃被“都市的嘴，破碎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少女”，则是一种朴素的忧虑。“一枚硬币，沿都市乞者的目光，掷响地面。异常寒冷。”（《都市乞者》）是作者真是的感受。
　　李朝元在应用散文诗这一文体进行创作中，有的他已经得心应手了，譬如《冬·都市与乡村》、《与云絮语》等，在整体把握方面，能够自如的写出自己的心态和对生活的理解，《夜的海》、《裸》等在技巧方面的把握也趋于成熟。《漂泊的岸》的出版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

　　三
　　散文诗再近些年来由于受通俗文艺的冲击，有些不景气，但她作为文体的一种却在广大的文学青年和新的文学队伍顽强的存在着，不能说不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前些年，我出版散文诗时是耿林莽老师给我写序，对我作品的评价肯定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一种鼓励了。今天李朝元出版散文诗集让我写序，我觉得这不仅仅是肯定与鼓励了，我更觉得未来的希望在他们这些新作者身上。这是一种欣慰，也是一种证明，这不是一块最后的麦田，而是麦田里的孩子自有其保留自己心灵真实的方式。
　　未来世界是多元化的，散文诗也应该是多元化的，文学艺术也应该是多元化的。美国作家赛格林在其《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这样写道：“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块麦田里做游戏。是几千万个小孩，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文学是一种守望美好心灵的事业，谨此。

　　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