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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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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的手上没什么茧子,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适合握笔,像诗人的手。他的手有些冷,指尖更是近乎冰凉,这样紧紧地抓着西条的手腕,不仅没能让他的手温暖起来,反而带走了她的体温。
西条好半天没说话。
兰波手上力道愈发得重了,看过来的眼神压在西条身上仿佛有千钧重。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于是西条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直到那散发着柑橘香味的红茶不再冒出热气,兰波才终于动了。
他慢慢卸下手中的力道,一手拉着她的指尖,另一手轻轻替她按揉手腕,垂下眸,语气带点自嘲:“我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生命的老师,果然是只会给人造成负面影响吧。”
如果西条已经是个能出师的学生了,兰波绝不会这么说。每个人都拥有选择的自由,哪怕是他的学生也该如此。但在兰波印象里,西条似乎还是那个不到一米五的小姑娘,明明很努力却还是把生活过程一团糟,明明已经到极限了还是要努力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当时才只有14岁,如果不是见到了她的实力和行动力,兰波甚至想随手拿本文学书籍把她打发走。
当初那般的小孩子,隔了几年回来,却已经能把笑容当成面具挂在脸上,能下定决心放弃曾经无比执着的东西——如果她给自己的那一刀达到了目的,那哪怕她放弃惯用手改练左手刀,右手不能再承受重物的弱点也势必会让她的战斗空隙变大。
这中间的改变到底是什么带来的呢?兰波不知道。
西条一个机灵,条件反射地否认:“当然不会!”
“是吗?”兰波说,“你这样可没什么说服力啊。”
西条张张口,不知道作何反驳,于是又萎靡了下来。
她的眼神有点茫然,带着点失落,又带着点无所适从的委屈,连柔软的头发似乎也耷拉下来,方才还大胆地打趣老师小爱好的年轻女孩此刻垂头丧气。
兰波不乐意看见学生这副表情,伸手过去张开五指,一把捏住了她的脸颊,把她捏得像是小鸡嘟嘟嘴。小姑娘被迫扬起了脸,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
“别这副表情。”兰波轻描淡写地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样的收回手。
他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我前两年去欧洲转了转,也去了不少有趣的地方。当年我在法国公社时,倒是没什么机会慢下脚步。徒步旅行能看到的东西,跟其他方式还是有所不同。”
西条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仔细听着。
她14岁时半胁迫式的成为了兰波的学生,兰波也并没有带她多久。即使她尽量努力,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尽量听话,他也只在这里留了一年。距离她上次见到老师,已经是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间,她从未接到过老师的联络。不如说,兰波根本就没给她留下联络方式。
兰波为她带来了质的改变,几乎可以说是改变了她的人生,但她觉得兰波只将这当成了一场交易。她救回了那条他根本不想要的命,于是他就稍微教她几招,帮她提升一点实力。仅此而已。
兰波根本不会提他过去的经历,偶尔讲述技巧需要举例时才会略略提起几句。西条对他的了解,除了那一段不长不短的相处,就是从魏尔伦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
但魏尔伦口中提到的那个阿蒂尔·兰波,和西条看到的那个仿佛千帆过尽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完全带私人情绪的说,她觉得魏尔伦就是个王八蛋。鉴于他已经死了,她就不多说什么了,但她也不会相信他口中说的话。
此刻听兰波说起他自己的事,西条就默默记在心里。
哦,老师喜欢旅行,喜欢自由的生活,喜欢不同的风土人情。
西条一直觉得兰波是个神奇的人。
徒步旅行期间的生活质量必然高不到哪去,但与此同时他又喜欢舒适的生活,宽敞的房子。他畏惧寒冷,但是又能在寒冬迎着冷风出门。他似乎是个温柔的人,哪怕是对几乎没交情的同僚也会体贴地提醒一句,但他又能冷酷地驱使尸体,用通灵强迫已死之人返回人间。他明明失忆后也能顽强地挣扎七年,却又能转瞬之间放弃一切。这样的矛盾,却又这样的强大,让西条愈发地对他好奇。
来自法国的超越者,明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活着的身份,不再依靠战斗生存,再没有展现实力的机会,却依然能自由地追逐着风、用双脚丈量大地吗?
兰波稍微提了点旅行期间遇到的事,然后就看到学生一脸出神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望见了什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又想碰触,又有些惧怕。
“你要是哪天不想活了,就跟我去旅行吧。”他说。
西条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愣了愣,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西条摇了摇头:“我大概做不到像老师这样。”
离开了她的兄长,她怎么还会有勇气面对世界?到了那时,死亡将会是她唯一的解脱。
“我只能守在这里。能看到您一直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她微笑着说,“一直旅行,也是会累的吧?如果您什么时候想要休息一段时间,我这里会一直欢迎您。希望您能偶尔回来,跟我说说旅行路上的见闻。”
兰波定睛注视着她,好半晌,才跟着笑了笑。
“是我想岔了。”他竟有些欣慰地说,“你这样也不错。”
似乎意外于自己能得到认可,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可爱。
于是兰波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曼声道:“明天让我检验一下你有没有退步,做好心理准备。”
西条正了正神色:“好的。”
“你的手没留下后遗症吧?”
西条不再避讳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从手腕蔓延到小臂的疤:“没有,似乎只是看着吓人。”
她犹豫了一下,说:“刚开始的几个月确实跟废了一样,后来不知为何慢慢恢复了,我觉得可能是异能力的效用。但是疤痕没有消退的迹象。”
“……因为你下意识觉得你的手还能用?”兰波提出疑问,“如果疤痕意味着你始终觉得伤势存在的话,那你真的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吗?”
西条:“……其实会的。”
所以她已经在练二刀流了,争取能在右手掉链子的时候让左手的短刀以伤换伤——反正不死就是胜利。
她的异能力其实更接近于被动生效,哪怕摸清了条件,也不像主动使用的异能力那样能有明确的感知。个人认知这种东西偏移起来真是无知无觉,所以西条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心,时刻衡量自己的状态。
兰波问:“那个异能无效化呢?”
有异能无效化的话,就能测试西条的手腕状况究竟如何了。
西条微笑:“回头找机会测试一下。”
尽管她一直在避免和对方见面,但中原中也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回头合作,这事似乎不可避免了。
她总不能把川城塞过去替她受太宰折磨吧?太宰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兰波没被她糊弄住,精准指出漏洞,困惑地说:“这伤有段时间了吧?你就没想起来这事?”
西条悄悄移开目光。
“……你们闹掰了?”
西条点头。
“那他还送你礼物?”
西条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兰波。
“……”兰波沉吟片刻,看着样貌出众身材玲珑性格可爱实力出色的学生,提问道,“他在追求你?”
但那也不至于避而不见吧?而且那样的话,拜托他帮忙不是更方便了吗?
西条差点被自己呛死。
她猛猛摇头:“绝对没有。”
兰波哦了一声。
他记得她跟那个太宰治之前关系还挺不错的,那么排除掉感情因素的话,就是这个伤本身有问题。
“这伤不会是因为他弄的吧?”兰波狐疑地看着她。
“……”西条又不敢吱声了。
兰波:“……说,怎么回事。”
这性质好像比被背叛或纯粹的自残还要糟糕点。
西条缩了缩脑袋,在老师变得严厉的目光下,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一年前我和太宰合谋篡位,但我又不想让太宰治成为首领,所以最后关头……”她背叛了,太宰治因此重伤,而中原中也成了新任首领。
兰波陷入了沉默。
西条勉强笑了笑:“然后我就觉得,啊,这样的手,也没必要再拿刀了吧……然后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