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Raphael

1、一章完

　　水汽袅袅上升。少年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横在象牙色的巨大浴缸中，温热的水从浴缸底部无声地涌起。纤细苍白的肢体随着按摩的水流微微浮动，好像一束水草。略有些长的头发垂在额前，额发下的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睡是醒。

　　除了脑袋，肩膀和两条手臂，少年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

　　细细的脖子，毫无防备的姿态。只要用手箍住那个地方，稍微用一点力气，那些噩梦就都结束了吧。

　　将姬谷浩平的生活彻底击成碎片的噩梦。

　　姬谷望着自己的手。许多年前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明白，现在自已仍然和以前一样无能为力。那双坚实有力的手最后还是像被铅块坠着一般垂了下去。

　　***

　　下午六点四十分。

　　少年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横在象牙色的巨大浴缸中，温热的水从浴缸底部无声地涌起。毫无血色的肢体随着按摩的水流微微浮动，好像一束水草。略有些长的头发垂在额前，额发下的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睡是醒。

　　姬谷坐在浴缸旁帮他更换缠在两只手上的绷带。暗红的血水从内而外一层层渐渐晕染在白色绷带上。最后一层纱布几乎完全和伤口粘连，揭下来的时候想必是疼的，少年却一声不吭，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纱布全部拆去之后，露出的不是血痂也不是撕裂的伤口，而是形状狞恶的肉。看着那些蚯蚓一般扭曲膨胀的异质的肉块，姬谷眉头都不皱地取过药棉，细细消毒。接下来覆上干净的纱布，再用新绷带一层层裹住就好了。

　　不管怎样，这次也太夸张了。不知还能不能复原……但即使复原，也难免要留下疤痕吧，姬谷自忖。

　　“……跳不好。”

　　“什么，……少爷？”

　　闭着眼睛，翁长善弥像梦呓一样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姬谷……”

　　“嗯？”

　　“那个啊……上次和克里斯汀一起看的喜剧电影。”

　　摸不着头脑的姬谷只能勉强附和一声。

　　“痛得厉害的时候，一直想着那个。主角在跳探戈，男的勾到女搭档的裙子，把整件衣服扯坏，自己也摔倒了的那一场。”

　　善弥睁开眼睛，用行动不便的右手撩一撩头发，望着姬谷笑了。

　　“我跟他们是一样的。”

　　善弥像孩子一样把脑袋歪向一边。

　　“跟跳探戈一样。‘那个’要向左，我的身体却非要向右。结果怎么都跳不好。”

　　“少爷，小心点，不要沾到水……”

　　“……跳不好……那为什么还要跳呢。呐，姬谷，”爬满狰狞伤口的手拉住灰色衬衫的袖子。“你看……它已经不想呆在我身体里了。好像恨不得马上穿破皮肤逃出去。所以……我帮了它一下下……”

　　“你要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弄伤自己，少爷。”姬谷沉声说，把那只手拉回去，裹上干净的绷带。

　　孩子一般带点狂气的笑容一点一点从善耶脸上褪去。

　　“如果是姬谷的话……说不定……”

　　善耶思忖着什么似的怔怔地说，但很快就不习惯一般放弃了思考，闭上眼睛。

　　缠好绷带的手轻轻按在姬谷的手上。“我想睡一会。你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

　　“姬谷……”

　　浴缸里的少年向男人伸出双手。姬谷取过浴巾，默默把他扶起，抱在怀里向浴室外走去。

　　少年漆黑的头不住滴着水珠，濡湿了姬谷的灰色衬衫。深红透明的双眼仰望着他，全心全意的信赖模样。

　　一瞬间，有什么从姬谷眼前闪过。漂白过度的金发。充血红肿得像一道湿润的伤口一般，始终藏在眼罩下的右眼……

　　“姬谷……孩子，给你。”

　　少年在姬谷过于用力的抱拥之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姬谷没有放松臂膀的力量，像是在对谁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

　　“——我哪里都不会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