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itsok

38、自梳女

　　晚上柱子春苗都睡了，春芽从暖房里出来，看到宋阿爷在院子里抬头看星。稀疏的星光下是黑压压的天，半圆的月亮发着昏黄的光，天边一丝乌云也没有，黑色的夜幕上月亮和星星像最闪亮的宝石，发着诱人的光芒。没有一丝风的夜晚幽深静谧，仿佛心思深沉的神秘少女，说不出是危险还是安宁。

　　“阿爷，”春芽看着黑夜中的宋阿爷：“你怎么还不睡。”
　　宋阿爷扯着草垫子坐在廊下：“春芽，来坐。”宋阿爷拍了拍身边的草垫子。
　　春芽坐下来，和宋阿爷一起抬头看月亮：“阿爷，我想好了。我并不想嫁人，我也不想生小孩。”
　　“芽妮儿，你娘生木头林子吓着你了？”
　　“也不是，其实是我越来越觉得成亲嫁人太麻烦了，”春芽停了一下：“这一切都太麻烦了：跟陌生人熟悉太麻烦了，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太麻烦了，明明喜欢吃还要压抑着说不要吃太麻烦了，被人指点着生活太麻烦了······这一切都太麻烦了。”春芽想了想，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说：“对，就是太烦了，真想把他们都赶走啊。”

　　宋阿爷被春芽的话惊呆了，看了春芽好半晌才说：“可是，柱子他们你也嫌麻烦吗？”
　　“是的呢，”春芽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宋阿爷说：“娘刚去那会，春苗哭我嫌烦，柱子看我我也嫌烦，阿爹回来我也烦，幸好爹不经常在家。我可能只适合一个人生活，种我想种的庄家，做我想做的饭。阿爷，”春芽坐直了身体,用手指了指脑袋：“我这里有好多想法，哪怕一个人坐着发呆，我也只想想我脑子里的事。阿爷你去看过戏吧？我这里，”春芽用手指顶着脑袋，“天天能唱不同的大戏，我喜欢一个人，别人都太吵了，影响我看戏。”
　　“那——你要把木头林子送人吗？你知道你可以做这个主。”宋阿爷哑声道。
　　“不要，养小孩挺好玩的，春苗小时候是阿娘带的，我从来不知道小孩子这么有意思。”春芽说道：“我要是不成亲，只能养养木头林子过瘾了。”
　　“可是，你要是嫁人的话，会生许多，嗯，好几个自己的小孩。那样不更好吗？”宋阿爷疑惑道。
　　“我只想养一次小孩，知道养小孩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能养小孩就行了，不想一次一次的重复生小孩养小孩。”春芽的眼睛亮晶晶地：“阿爷，你知道吗？其实我最讨厌一直种稻子种麦子了，我想知道有么有其他粮食可以种，我能不能种出来，我也很讨厌不是吃米就是吃面，一年吃半年萝卜干。我很贪心吧？”
　　“芽妮儿，养儿防老，你不成亲不生小孩，老了怎么办？”宋阿爷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泪水，一颗老人家的心又酸又痛。
　　“我会赚钱，我能多多的赚钱，等老了我出钱侄儿侄孙照顾我，或者在村里顾个人，有钱什么事办不到呢？有钱也办不到的事儿女也办不了吧。”春芽甩手划了个圈：“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收个徒弟，教她做饭菜，我做的菜好吃吧？”
　　“是，芽妮做的菜超级好吃，阿爷从没有吃过更好吃的饭食。”宋阿爷抹了抹春芽的脑袋：“其实啊，生孩子都是从娘身体里抢命，你阿娘如此。你阿奶要是没生这么多孩子身体比我还好呢。你四伯上面还有两个娃娃呢，没能抢过来命。”宋阿爷顿了会，声音低沉着说道：“你不想生孩子也好，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的活着，阿爷只要你好好的，成不成亲，生不生崽，都随你。”

　　“阿爷，你真好！”春芽把头歪在宋阿爷的肩膀上：“阿爷，我这个就是戏文里的离经叛道吧？”
　　“不是，这才到哪呐？”宋阿爷拉过春芽的手轻轻拍着：“这世道啊，女人就像那黄连，苦到芯了。你看大家养鸡只留母鸡，养牛也要母牛，你家的羊奶妈······要不是要留种啊，公的都要绝种了。”
　　“阿爷瞧您说的，”春芽噗嗤笑了：“可是男人力气大啊，虽然有时候蠢了一点，只要肯听话还是好的。”
　　“蠢是真的，力气大就未必。”宋阿爷跟春芽眨眼睛，“你娘力气比你四伯你爹都大，你知道吗？”
　　“知道！”春苗呀眨眨眼：“我的力气其实比柱子还大，阿娘不让我说出去。”
　　“好，不说，我们都不说。”宋阿爷慈爱地看着春芽。

　　第二日吃完朝食宋阿爷让春芽进城：“我给你看这秧苗，你去找你四叔四婶，跟他们说说这个事，他们见识多，哪怕你下定了主意，也要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无论什么事，周全一些总是好的。别不管不顾的自己一个人傻乎乎的往前冲。”
　　春芽想了想，把暖房的菜收了，提了一篮子青菜走路去县城。

　　傍晚的时候宋老四送了春芽回来，也不知道他们跟春芽说了什么，春芽的精神头明显好了，整个人充满了干劲，不管是说话的神态还是干活的姿态，仿佛前一阵子压在她身上的包袱都不见了，连脚步也轻松了许多。宋阿爷也不知道自己同意她退亲对不对，看着春芽松快不少的样子，在心里轻轻说道：“阿爷w我好好活着，给咱春芽撑腰。”

　　宋阿爷让春芽好好做两个菜，又让柱子去把宋大伯大伯娘叫过来。吃了饭宋阿爷与宋大伯大伯娘说了春芽退亲的事，宋大伯连叫“不好，不好。”
　　大伯娘听完轻轻吁了口气：“说来这个媒还是我牵的。桂枝根子还在的话，这个亲事没得说。只是过日子，谁知道明朝起来是下雨还是好日头。”大伯娘拉了春芽在身边坐下：“你爹娘没了，苦了你了。”说着转头看向柱子春苗：“春芽这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不能忘本。将来哪怕你们对春芽不能当亲娘那样孝顺，也不能差了。”
　　“伯娘，我知道，我都听阿姐的。”柱子低了头说道：“我会努力干活，不让阿姐吃苦。”
　　春苗看着大家，默默地不出声。大伯娘指了两个小家伙说：“这两个不把你当亲娘孝顺，我来打他们。”木头和林子在宋阿爷和宋四叔怀里露出长了四个小米牙的嘴巴“娘娘”的叫着。
　　“老大家的，你明天先去赵家，咱也不能耽误人家。”宋阿爷垫了垫手里的林子：“最好把日子定了再去请村长和媒人来解契。”

　　过了两日，春芽梳了妇人发髻，用黑色的头巾包了脑袋，跟着宋阿爷宋大伯大伯娘一起去了赵家，村长和媒人已经提前来了。三石娘接过春芽递过来的荷包，当着所有人的面倒了出来，一个一个地数了五十个银元。
　　“春芽，我心里是真的喜欢你，把你当我亲闺女那样疼着。”三石娘叹息着：“哪里知道我们娘俩没缘分呢。”
　　“婶子，一直以来谢谢您的关照。”春芽低头弯腰深深的鞠了躬。
　　赵三石躲在屋里没有出来，还是解契的时候赵家大哥拉他出来按了手印，从此两个人就没关系了，别人解了契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春芽这里就是梳起了头发，做了自梳女，在官府做了登记，从此不需要再说亲事。赵三石重新回到了婚恋市场，成为了需要媒婆关照的单身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