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十日谈》寒烈

6、第六日 淡淡相爱

　　我是Jr。那个斜斜靠在沙发里有点儿青年发福、正在打瞌睡的男人，是我的男友Twelve。
　　我们目前还没有结婚。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一直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拖延了下来。比如说，Twelve的双亲不十分喜欢我，所有在儿媳准儿媳身上能挑的毛病，他们在我身上都找到了。嫌我会花钱不会打理家务，穿著过于考究口味太清淡，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指责我。
　　Twelve每次听了只是在一边赔笑，并不替我出头。我也没有指望。自古婆媳关系恶劣皆因为是要争取儿子丈夫的完全支持，以至战争节节升级，最后无可收拾。
　　我没那么无聊，一定要分出胜负输赢。反正Twelve支不支持我，都不影响我的决定，毕竟是自己的生活。
　　后来我和Twelve索性干脆尽量过二人世界，避免聚在一起。省得老人家不开心，晚辈难为。
　　就象现在，Twelve坐在那儿看报纸，看着看着竟睡了过去，发出轻轻的鼾声，嘴角还淌口水，形象全毁。若是被Twelve的父母看见，多半怕他着凉兼不舒服，一定指使我叫醒他伺候他回房睡。
　　我却不会叫醒他，他很少有这样悠哉游哉的时候，由他去罢。
　　我替他盖了张薄毯，自己拿一只掌上游戏机坐在一边玩，渐渐兴起，忘却己身，终至忘形，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Twelve被我笑醒，顶着一头乱发问。
　　“我打破了你的纪录。”我扬一扬游戏机。
　　“什么？”Twelve一跃而起。“给我，看我超越无极限！”
　　“你先洗脸梳头吧！”我笑了起来。这时候的Twelve看起来就象个顽童。
　　“几点了？”他耙耙头发。“我睡了多久？”
　　“七点过半，你只睡了大半个小时。”
　　“我的约会！”Twelve一声哀号，冲进浴室，“我迟到了。”
　　我朝浴室方向扮鬼脸，或许他的爹爹妈妈在这方面做得比我好，我根本不知道他有约会。这个时候门铃响，我去开门。
　　门外，是朋友两夫妻。
　　“Jr。”两人进来分别拥抱我。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我是意外与惊喜的。这两夫妻，喜欢四处跑，一年之中难得有几日留出来走亲访友，平日里似隐身侠，没料今日却找上门来。
　　“先别问我们，Twelve呢？”
　　我向浴室方向挤挤眼睛，“有约会，正梳洗打扮。”
　　“那你呢？”
　　我呵呵笑。“他的约会而已，不是我的。也不知道约了谁，紧张得不得了。你们再晚来一步，他就赴约去了。”
　　“又说我什么坏话？”Twelve打理好个人卫生出来，与两人寒暄。
　　“说你和美女人约黄昏后。”友妻打趣。
　　“是。”Twelve大力点头。“你们来得正好，可以Jr慢慢聊，我会美人去了。”
　　友妻望在Twelve的背影良久，才转向我：“Jr，你真的放心由他去？若他真的去和女人鬼混呢？换成是我，一定跟了去，才不让他独自去偷欢。”
　　友夫也点头同意，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我给两人让座斟茶。“听什么音乐？摇滚蓝调爵士灵魂？”
　　“先听你怎么想才真！”这两个人倒是一条心，异口同声。
　　“怎么想？”我给自己一杯白葡萄汁，不要虐待自己的口腹之欲，“什么也没想。”
　　“真的？”友妻挑眉毛。
　　那怀疑的样子，让我看得失笑。“假的。早先也怀疑过，时间一长就觉得累。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交际，没可能一直腻在一起。也许这个约会不适合我参加，他只是需要一个工作与家庭之外的私人空间。我只能这么想。再说，Twelve现在运动也不做，喝啤酒似喝水，又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三十不到已经有一只四十英寸的水桶腰。嘿，美少女之流对他才没兴趣！我不担心。”
　　“我怀疑你们是否相爱。”友妻睁大眼睛。“你看起来根本不关心他的去处。”
　　“你们相爱吗？”我冲友夫努努嘴。
　　“爱。”友妻答得干脆。
　　“多爱？”我追问。
　　“深深的。”友妻与友夫脉脉相视，在我眼前现身说法。
　　我则望着墙上我与Twelve的合照，“我们也相爱，只是淡淡的。”
　　“淡淡的？”他们不明白。
　　我点头。是的，淡淡相爱。Twelve共我，不是没见过浓情蜜意的夫妻情侣，也不是没见过情到浓时情转薄的爱人。曾有女友向我形容那种一日不见便心中酸楚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空荡荡的。女友平日是顶坚强的女性，不料到此时也软弱无助，茫然着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说给我听。
　　而Twelve的祖母就是老伴过世，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紧跟着一起去了的。那一段时间，我同Twelve被深深震撼。爱一个人，以至于失去他就活不下去；爱一个人，连自我都放弃，虐待自己独留在世上的生命，太没尊严也太痛苦了。
　　我们自彼时起，有了共识：这个世界，谁都不谁的归人，只是过客。心灵再如何接近的刹那，哪怕心意相通，中间也横亘着整个世界，无法逾越。
　　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人先行离去，这是命运。无论失去了谁，对方都会更好地活下去。
　　所以，我愿意相信Twelve的话，无论他是不是骗我。无关鸵鸟心态。然而若他肯费心费力拿假话来敷衍我，说明他还在乎我的感受。因而我不会追问他的去处追打他的电话常常吊在他的身边。
　　“Jr？”友夫友妻执意问个明白。
　　“我相信莎士比亚的一句话，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那我们是哪一种？”
　　“自然是圆满的那一种啦！”我哈哈笑，调侃他们，“贤伉俪还用担心不是模范夫妻？数你们最恩爱。”
　　“去你的！”友妻啐我一口，“啊，忘记正经事。我们办联合摄影展，请你们去呢。”
　　“我没问题。Twelve是不是OK，我不能替他决定，他回来我叫他自己跟你们说。”
　　“佩服你。”他们齐齐说。
　　我眨眨眼，让自己时刻处在开心的状态，珍惜与Twelve相处共度的每一刻，才是真的爱他罢？其他的都不重要。一旦失去了对方，也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共Twelve宁可淡淡相爱，每天只爱对方一点点。
　　24.12.2001

　　后记：
　　我希望我可以有这样的勇气与智慧。
　　没有大智慧，是做不到的罢？
　　其实、爱情一样需要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