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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走 ...


  •   我回到翊王府时,府中人对我说,那朱华会的死了。我微微不悦地下去看他,只见他已毒发身亡。想必这毒药,是早早就服下了,或许,他本身都不知晓。

      “将他收拾了。”我对周围人说。

      没过多久,母亲和嫂嫂也从宫中回来。我赶紧去问,“母亲,嫂嫂,你们没事罢?”

      “也不算什么事。”母亲说,“宴后,贵妃娘娘让众人去舟误湖赏荷,有一处船舫,在水中炸了而已。”母亲微冷地笑了一下,“想来,本該是炸别处的。”

      “衡儿,”嫂嫂说,“我们还听见了东南方向,好一阵闷耳爆炸之声。听说,萧将军被擒了,你不会也在那儿罢?”

      “我确实在,”我说,“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母亲哼一声,“我不是让你就呆在府里么?”

      “童大哥抓到了一个人,我得了些情况,就想去帮齐王殿下。”我说。

      “想帮忙,也要帮得上忙。”母亲看我一眼,“我看,你还是多呆在府里练练长刀比较靠谱。”我嘟囔道,“我再怎么练,也练不好了,我不练。”

      “怎么就练不好了?”母亲看着我,“杨眠和我说了,你还能练。”

      “练,和练好,又不一样。”我低低说,“我不想自取其辱。”

      母亲沉默了一阵,说,“那,便等枫倚回来罢。”又说,“不过,偶尔练一下又怎么了?你如今真是有点不像样子。”我哼哼道,“我没有偶尔练一下这种说法,我只有练和不练。”

      母亲低哼一声,“总之,你很难将就,又全是歪理,谁想和你多说话?”我说,“总会有人喜欢和我说话的!”母亲冷道,“你少给我去找野画舫那个人,别给我整些不正经的东西出来。”

      “我哪有弄什么?”我蹙眉,“他也没有不正经!”

      母亲蹙眉,“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没有人能收拾你?李皆衡,你非要和我顶嘴是不是?”

      我咬唇,嫂嫂赶紧道,“衡儿,今日是端午,过节的好日子呢,可不該吵架的。”又拉着母亲道,“母亲,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屋子里去休息一阵罢?”

      母亲对我哼一声,“看见这个不听话的,我不出门都累!”说罢,就和嫂嫂一起走了。

      我感到一阵不舒服,也快步回了自己房里。我看到自己桌子上,雪纭送来的食盒,一时又站着出神。没多久,我就将那食盒第二层拿出来,又将剩的一个粽子放了上去,带去了厨房。“帮我热一下。”我对厨房里的人说。

      我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踢着白色的圆润卵石,想到萧明伊的话。我当真是没想到,也没看出来,皇帝舅舅居然这么厉害……一刀就……那可是,忽兰将领……我微微咬牙,不禁想到赤礼权过。但,赤礼权过据说是忽兰将领中的翘楚,更是忽兰出了名的杀神。听闻,赤礼是个姓氏,这一族的人都十分强悍。我想,其余人,应该不至于那般……据说,忽兰的历史有多久,赤礼权过这个名字就有多久。我低哼一声,心想谁信这些诡异的忽兰传闻,不知道的,还以为赤礼权过是个老妖精。这不过,只是想令人未战先怯罢了。当时他看起来,也就和童大哥差不多年纪。

      自从十七年前,忽兰被翊王府击退后,就率军归去,一直蜷缩在自己的偏远地界,也就是北地最北,直到赤礼权过的弟弟,也就是赤礼钟过发生叛变,忽兰王族军队与叛军自相残杀,无一生还,都没有对外出兵过一次。因此,除了曾交手过的赤礼权过,其余人,我知之甚少。

      我一回忆起赤礼权过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息,便身心都极不舒服起来。我心中冰冷一笑,我当初被赤礼权过打废,从北大营回京时,忽兰便因内乱而灭,赤礼权过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实在是天道好轮回。

      还有,既然皇帝舅舅是萧明伊的救命恩人,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莫非……这是一场,将计就计?

      我不由想得愣住,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时,厨房的人过来对我说,“二公子,都热好了。”我点点头,便向厨房走去,拿起一个艾草团子吃起来。我想,这都是雪纭做的么?看来,厨艺尚可。我让厨房里的人都来一起尝尝,他们也觉得不错,我不禁轻笑起来。我又想,今日雪纭会不会也看到了失火、听到了动静?他会不会,有些害怕?他会不会,有些担心我呢?

      我出神起来,一时将艾草团子都吃冷了。

      晚上,我真是有些辗转反侧。雪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是在我脑海中出现、重复,重复得甚至有些让我精疲力尽。这該怎么办?我突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撩开帷帘,下了床,向窗牗处走去。窗外有月,树影摇曳,月华如水如银。何月初照?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我与母亲的观点,一点也不同。长刀,只分练与不练、心中人,也只分有与没有。

      我呆呆地看着窗纸上清光与浊影流动,没来由地就想到一些烛影对坐、成双成璧的情景来。神思飞游间,我更是开始幻想,高堂对拜,宝眷合卺,春山红妆,共许天明。于我而言,这才算是,奈何天的良辰美景。若眷恋一人,却无法与他长相厮守,該有多痛苦?能花烛相迎是最好,但,即使无婚、无名,只要两情相悦,我也愿意守护在他身边。只是,我有些怔然地想,我当真能做好么?我当真能守护他么?我是愿意无婚、无名,可我如何能要求别人这样想、这样做?甚至婚姻之事,我可能会身不由己,他如果当真与我在一起,便很有可能,有朝一日会被我伤了心。如果他不愿意,我便不会强迫他继续,可是,我也能选择,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一点可能,就对他放手呢?我不会放手。总会有方法,我不信我做不到。

      我拿上长刀,直接从窗牗处翻了出去。我在童大哥那儿留了个消息,让他明天早上来接我。接着,我出了王府,好一阵翻跑跳跃,在夜色中小心地躲避金吾。我记得,延平门这个时候还会为夜间贩酒等活动开门,哪怕之前朱华会已生种种事端,但皇帝舅舅还是没禁止此项。我一路过去,果然看见有马车在往延平门方向过去,于是,我就顺着这个运气,躲去了一架马车底下,准备出城。

      这架马车通过了城门守卫检查,不过,若不是我躲得快,那刀都差点刺到了我身上,真是不留情。我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城外,只听马车上的人说,“听说,过不了几日,延平门这个时候就不会再开了,到时候可真是麻烦。”

      “这还不都是因为那个红花组织,”另一个声音说,“说实话,现在虽然只剩我们家还敢晚上出来,但我其实心中还是不安得很,我看,明日我们还是先别弄了。还有刚才那些城门卫,我看他们不如直接将酒桶捅坏算了——我们分明还是出城,都验了那么大半天。”

      “他们和官府那些人相比,已经好一些了。你不知道么?近日上街,若遇到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可是动不动就让人脱衣,说要查身上有没有那个红花印记。”那声音不屑道,“如此风声鹤唳,这种方法,真是亏得那些人能想出来。”

      “反正,最近又是失火又是爆炸的,谁能不怕?那些大人的府邸,还不是说查就查,说封就封,有些人甚至直接从府里被拖着出来,血都拖了一地,还有好多都被扔了满门抄斩!昨日白天,还看见太子、齐王那些带那么多人,听说禁军都出事了。”

      后来,他们也没再说什么,我见行路将悖,便悄无声息地从马车底下出来了。我借着月光,在林间寻路,走了好半天,远远就看见了一些细微萤光。我心下欣喜,果然,上次带雪纭来的这个无名湖边,已经有了阵阵流萤。我过去,随意坐在了一株古树下,近日无雨,地也相当干燥,不错。不过我想,等叫雪纭来的时候,我还是多带一件披风比较好,这样,他可以躺着,不必费力也能望看湖上星河。我看着漫湖漫天的流萤,飞而复息,如月边星,更觉得它们丝毫不比华灯逊色。我还要把雪纭送我的那把扇子带上,轻扇扑流萤,有什么不好?那么,要不要带酒?不过,这倒并不是很想带,没什么意思。

      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我起身,抱手支下颌,盯着我方才所靠古树,若有所思。我一下拔刀,径直向那树交叉劈了菱形出来,然后一刀刺入,又旋转划撬,钻了一块木头出来。我将那小小木块放在手中,甩了甩,觉得重量还可以,于是,又动刀开始削它。朗朗月光下,我见它造型大小都与一般骰子差不多了,这才有些满意地停手。我收刀,将那骰子握在手中,又重新找了块地背靠起来,望着月湖与萤火发呆。我想,此处惟有的遗憾便是,看不见日出全貌。不过,今夜我既然来了,便会注意挑个视野好的位置,大不了,带着雪纭上树就是。

      后来,我便靠着树,渐渐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正好是将将日出。我的衣裳有一点点湿润,想来是夜里露重。我起身举目望去,只见远东天际辽阔,东曦既驾,平平缓出,金雾渡漫在尚为珠母色的云海边,平湖与古木都沐浴在初生日光中,渐渐,寒轻霁晴,飞鸟出声,更有远处流水潺动。我窜上身后这颗高树,在枝桠间扶树站好,又远看,越看越觉气势磅礴。

      “确实不错。”我喃一声。心想一定得选个天气好的晚上。

      没再过多久,童大哥就牵马找来了。他见我正在树上出神,不由笑道,“二公子,许久都不曾见你上树了。”

      我哼哼道,“小时候,就因为我爬树都比他们爬得好,他们就更说我是个野孩子了。”

      童大哥微愣,说,“怪不得二公子小时候老是去打架。”

      “他们一群都打不过我!”我说,“更别说见了师父,师父随便一个刀鞘甩过去,树都倒了两颗,他们就吓得连滚带爬呢。”我也不禁笑了一下,“不过,喜欢师父的人才是更多,喜欢童大哥的也是!我记得,经常有许多姐姐,都给我送好吃的过来,还问我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自然不是。”童大哥一笑。

      我从树上下来,和童大哥一同牵马行走,说,“我知道,师父和童大哥的心上人,都是很早就去世了。”我沉默一阵,说,“那样的话,該有多难受?”童大哥也沉默一阵,说,“的确难以言表,不过,总有自己选择的路。”

      我说,“师父和童大哥都这么厉害,还不能保护好她们吗?”

      童大哥说,“有些意外,无法避免。”他又沉默一阵,“不过,据我所知,宋泷的心上人……她是自杀的。”

      我一愣,又喃喃道,“怪不得师父脾气这么差。”

      “其实还好。”童大哥说,“只是对二公子练刀时比较严格罢了。”

      我嘟囔道,“哪里是严格,我小时候真害怕师父把我打死。”

      童大哥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那当然不会,不过他武功高强,有时容易没控制好力道。”

      “才不是,师父就是一直那么用力!”我嚷嚷一声,又沉默一阵,说,“但,我宁愿被师父打死,也不想被赤礼权过打成这样。”

      “二公子自幼刻苦习武,不仅是因为宋泷要求相当严格,更是因为二公子从小知晓自己的身份,”童大哥说,“既然是出身将门,那么迟早都有上战场的一天。北地诸将凶悍,忽兰更是。无论先后,二公子自然得做好与他们一战的准备。不过,当时忽兰远在北边,又不动已久,谁也没想到,二公子和世子会那么早遇上他。”童大哥看着我,说,“身在帝京,二公子如今武功,其实也足以应付许多事情。但既然事已至此,二公子,还是不該自暴自弃。”

      “我知道。”我低低道,“其实,才被他废了的时候,我在北大营还像往常一般日日练刀。可是后来发现,没有什么用……”我的手拂上刀柄,说,“再怎么练,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甚至,这三年能保持在现在这个水平,都是一件幸事……”我也低喃道,“至于枫倚,他当初是非要去北地,可是我,从来没有对恢复武功这件事,抱什么希望。”我喃道,“我已经做好,日后有一天,连长刀都拿不起来的准备了……”

      童大哥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忍,说,“枫倚不是还没回来么?二公子不該如此悲观。”

      “这件事,”我低低说,“我不敢押上一丝希望。这本就与枫倚无关,若我真在他身上寄托了什么,这样的压力,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而言,都无法承受。”

      童大哥沉默一阵,说,“无论如何,二公子如今还是继续在杨眠处将经脉调养着才好,我觉得,总該有什么办法才是。”

      “嗯。”我低声回应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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