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圣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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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静默，停于最明亮之刻，仿若时辰止步，使星辰停下运演。
林观鹊盘坐于神坛正中，借星辰之力牵住命穴，她无惧于基底力量不足支撑她的冒进，因神坛下有几十人全力扶阵，会填补她此身之内弱下的部分。
冲达圣境，由灵根始发，数条血脉同时将神力上推，强弱持平，不可哪一出偏高或落低，冲过身周的全部主要穴点后，最终攀上她识海的神纹，使得力量至顶，再瞬间回冲至每一根经脉，直达末梢。
说是回冲，实为重塑，如若撑不住击毁旧脉新塑的力量，则经脉暴毁，落到半身不遂。
原本她需兼顾前后，而此刻，她只管前闯，无需后顾。
阵法以她为阵眼，牵连她五脏六腑及全部经络，她现今是何况、何处的力量差上一分或多出一毫，都能被下方的长老与神使瞧见，随之退补。
她凝神闭气，放远感知，天幕中数个星阵的主星随之共鸣，随那一声起阵之后晃若明珠，神力自各方而来，源源不断。
汇聚、奔赴、持稳，没有中断、削减、退缩。
灵根在滋养中膨胀生长，连接的血脉如获推力，不断沿着脉络的走势攀增，加固她神脉本源。
半个时辰将至，她的穴道不断被冲开，吸纳更多星辰下赐的天道之力，各处虽刺痛不断，如密蚁啃食，但神骨尚且强劲，不足为林观鹊分心。
她双目始终闭紧，紧咬牙关，耳中尽是脏腑砰动之响，她牵引力量，循循推进。
忽而间，她好似感受到掺杂在神力之中的一丝杂气，与神力的规正优柔不同，这道力量更凶悍蛮横，交在神力之中，一股脑撞在关隘之上，勇无后顾。
这是...林观鹊分出一丝心神，这是妖力？！
怎么会有妖力？
不知徐吗......这是她脑海中第一个窜起的声音。
不对...林观鹊很快否决，日前不知徐狠心与她分离，岂会站在此处，更何况她此番所思贸然，哪里能得那发誓不上神殿的负心猫知晓。
那会是谁......
林观鹊想要去追溯根源，却已被架在火盘之上不得动弹。
她只能抽出一丝意识，尽力去听。
下方时有跑动，时有朗声交谈。
最高的音色响在神坛正下方的平台之上。
那是立柱扶阵的长老们。
听那笑声明朗，似还得心应手。
“曲长老，神坛东偏，你去那边支力。”文长老虽最年迈，却依旧身姿卓绝，发丝高束，利落干脆。
她压着手腕，一直紧盯神坛，统筹全局，尚未发力，“诸位就按我们事先说好的顶位之序让这个大阵持平，可别倒了阵面，叫这些栈道上的小辈笑我们老骨头不中用了。”
“好啊。”曲长老挪了方位，在八位长老中最先接话，中气十足：“咱在天水阁待了大半辈子，一把年纪一身的力没处可用，无聊至极，这把也算找回百万年前在初晚神司前后三代效力的感觉了！哈哈哈！”
李长老撑着阵法，尚能分出几分心闲谈：“这一转眼，神司都到两百多代，瞧这一个个生面孔，我都觉住在别人家呢。”
曲长老一向风趣，开口便是笑谈：“按下界的说法，咱几个长老就是压在宅院里坐镇的王八，王八知道吗？那是落到凡尘里没用处的玄武神兽。”
很快又有新声接话，依旧话有笑声：“那曲长老是打算做王八还是神兽？”
“瞧你这话说的。”曲长老如常拌嘴，拿下巴点向上方，“倘若今日成功，咱们不算白出来一回，要是败了，咱们这老脸算是没地放，还是承认无用，回去低头当王八得了。”
这话一来，冲入阵中的力量更汹涌了些。
文长老于平台中心只觉吵闹，沉声开口：“还有闲工夫玩笑，看来各位还没用出全力，我们有的是时间呛嘴，眼下最重要的，是竭力送神司登临圣位，可别真像曲长老所言那样，出来冒头一次，下半辈子当冒不出头的缩头龟。”
曲长老赔笑：“这不是等小裘摆弄那强化星辰之力的晶石吗？除了他，我们都不知道如今的神司是何身骨素质，该填补哪方的空缺，要说，这尝试千古一份，神司丫头可真够胆啊！”
话末，各长老纷纷点头，目光尽是赞许。
“好了好了！”裘长老从更外围匆匆而来，喘着粗气：“都整好了！”
“好。”文长老这才汇聚神力，上抬两臂，将力量打入林观鹊所处的阵眼，令道：“都拿出昔日卖命的势头来，注力！”
稍高之处的栈道上，神使皆聚精会神，不如长老们能谈笑风生的从容，拿出十分精神力，紧锁各自助力的阵盘细微处。
长缺叶与长若池分在南北两侧，各守一方，神使皆借更远处的星辰之力，稳定注入勾连林观鹊脉络的阵盘。
“雨舟，补去东南角！”
“阿巧，向右去三步！去清怀那边！”
“卫兰！过了！退一层神力。”
......
长若池统筹一切，指导着织梦者将阵法扶稳。
“银水！”长缺叶高声向不远处，吩咐道：“你去时桪意那，她伤没好透，这会快力竭了，让她下去。”
“好。”银水回道，随之向另一方移动。
银水...
林观鹊在神坛上听道了姓名，心中的疑问才有解释，原来是银水...
早该想到这里......何必莫名多心。
她没想到，一番决定将整个神殿的人都牵扯出来。
时桪意还在修养中，被她托付给了长缺叶，托付给了她预想中的新神。
想来没什么后顾，一身轻便到此，却走入此般情境。
万年之久，她好似从未有过像这一刻无畏的心安，在位百年余，也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比现在更为坐在此位而感深肺腑。
她心绪成波推行，让她本心更为坚定，就如这些人坚定地站在这里，她也坚定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动容使她有些许分神，阵盘稍有偏动。
“神司！”文长老的呼声撞耳，不急切或紧张，而是带有关怀地提醒着：“莫要生杂念。”
是...林观鹊重新凝神，再一次调转气息，抽回外放的意识。
她不应在此刻多想，得拼尽全力登达高处，才是对身后一众拥护者最好的馈赠。
神力不断冲击她闭塞的关隘，直达颈部，透过皮肉依稀能见泛在血液之间的金辉色泽。
神纹显色，能照亮鬓发，将上涌的神力尽数揽入其间。
时辰再行过半，她血脉尽通，处处畅然无阻，每一处将神力汇聚于身骨最高点，静待最终一刻。
受众人之拥而集结到的神力能达圣境，承受住反冲，忍受住血脉崩裂后重塑的痛处，这一切就有了终局。
她长吸一口凉气，聆听星辰之力在她血脉中回荡的细微声。
直到确保身骨受星力所护，才敢有进一步所为。
她两臂左右上抬，指尖于头顶之上交叠，掌心向下，在心中默数。
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林观鹊双手发里，猛然向下压去，直至丹田处。
强大的神力如倒海之势，掀起的力量犹如千丈卷浪，要将人气血击翻。
有道重力冲入神骨，自后颈直穿椎骨至尾部，如粗壮长针贯穿骨髓，更有斧锤敲砸之痛。
“嗯——”林观鹊咬紧牙关，浑身颤栗，她死死忍住疼痛，两眉已无更近之处。
随忍不住溢出的吃痛声，她内腹受强力冲撞。
这是个什么疼法...她有些说不出。
就像有人把她四肢敲定在木桩之上，那钉锥敲入她每一块身骨，让骨头由那处钉孔向周遭开裂，然后在她五脏六腑间肆无忌惮的燃放烟火爆竹......
皮肉成冰，内腹却在沸锅中煸炒。
让她痛到失声失语，痛而处处不得兼顾。
“咳——噗......”
滚出的血液突破她强忍的屏障，自她口中喷涌。
气息紊乱，血沫成星点之状，落上她的白裙，使她面部血色骤失。
强冲圣境，与圣境相差越远，则会承受越重的痛处，就如平凡之身遭受天罚，会有灰飞烟灭的结果。
阵盘随她的反应而震，回反的力量波及到与阵术相连的每一个人。
“都撑住！！！”长缺叶的声音尖锐了些。
撑住...林观鹊也对自己说。
她撑得住，这么多人将她应受的反噬承担下一半，她有什么理由撑不住？！
她撑得住！！
她必须撑住！！！！！！
重压下达一半，林观鹊快无知觉，原本能算好事，但她的身体有承受极限，故而她不可拉长时间，务必要速战速决方有机会可成。
“快！”文长老在神坛下呼喝：“所有人都不要留余力！与回返在神司身上的力量相抗，将阵撑平！”
下方的指令传出后，林观鹊身躯之中升起更多与横冲直撞的不稳之息抗很的力量，她很快锁紧意识，竭力平稳气息，让着一股比她本身强出数倍的神力向下压动。
但这太慢，太消耗与之抗衡的力量。
她身后的每一个人都在力竭前的临界点，她不能这样去消耗他们......
她不能为减轻痛处而这样做......
不管了！林观鹊忽而睁开眼，双目猩红，此路既是她选，她便没有什么不敢做，就赌这一把！！！
这幅残破身子，大不了就撕烂她！！！
她眸光逐渐走向坚定，心下一横。
倏尔间，林观鹊完全松掉阻挡强力冲击的劲道，任由这股要将她吞噬的力量瞬行她全身。
她想大声呼喊，张嘴时却因喉中也在受痛，喊不出声响。
像被野兽撕咬，滚石碾压，如身怀一万根游走穿行的针，永远不知下一刻扎入哪一块肉里。
“噗——”
“吭...嗯吭......”
鲜血自她口中不断滚出，浑然不觉十指的指甲嵌入掌心，她极力隐忍这等将她首尾穿透的折磨，身不受控，大颤跟随小抖。
下方送入她身躯的力量被她放在此举之后，她已经无力去操控己身，让填补在她身上的力量压在那道强力之后用作修复。
这般，痛处大多由她来担，而不断同她供力的她们，只需尽力护住她身躯的每一部分，减少抗衡。
疼痛到达极点时，林观鹊眼前空白一片，没有平台星象，是苍白如纸的一色。
她在这片色彩中，意识不断下沉，哪怕她拼尽全力挣扎，要博得几分清醒，依旧不如她所愿。
轰————
天幕轰然而响，无雷霆之光色，却将天幕劈开一道缝隙，让环抱的星辰退避，有光辉穿透云层，落在林观鹊倒下的身躯，恩赐福泽。
这一份好景，林观鹊没机会亲眼去看。
她不感己身，毫无知觉，倒地不起。
“啊——成了！！！成了！！！！！”
“哈哈哈哈......”
“居然成了哈哈！！！”
“恭喜神司啊哈哈...”
......
笑声，喜报，声声不断。
林观鹊在在彻底昏去前，耳边尽是恭贺之音，她最后的气力留给唇角，笑意欣然。
她成功了...
是她们成功了......
大多织梦者东倒西斜，在栈道之上躺成一片，唇有血迹却始终含笑，眼目之间有不需言语的激动与开怀。
长老们则毫不顾忌仪态，各有各的躺法，在兴奋中继续相互拌嘴，说着谁的力少用了几分。
圣光自林观鹊头顶而横射长空，如划破黑幕的箭羽，力及何处，何处便有光明。
九霄破晓，金赤天波。
黑夜白昼，是万古奇观，无道之人睡得安稳，有些乡野之地能闻公鸡打鸣，错认时辰。
大多修士向高空凝望，找寻金色霓虹的方位，求知是哪一方神司。
六界有神登达圣境，天道会下落神界的灵息，供下界修道人分食。
半柱香功夫，仙山几乎倾巢而动，人声鼎沸；默海的水面鲛人跃动，将水面扬出飞流；妖族移身向空地，围在海岸远望。
人间帝城的皇宫内逐渐有了白日才起的声动。
有人披衣推门，在廊下仰首。
目光高去，眼下惺忪。
“看来是林观鹊。”
竹尘的错愕不过一瞬，尚余睡梦中未醒的慵懒，好似此况不足调动她太多情绪。
极穆松垮着衣衫，随后出门，靠在柱边，要比竹尘清醒太多，合目在脑中看了看，再睁眼时，有几分匪夷所思，
“圣境...她居然不是蛮力硬冲上圣境，是靠众心之向扶高，靠此身的功德得到天道认可......这应该是你们这头一次。”
“这冷美人看着不近人情，还挺得人心。”极穆眼下情绪不假，“实话来说，她真的很值得我欣赏。”
“不奇怪。”竹尘倚在另一根盘龙柱上，仰向天色，“有的人生来就有受人追捧的能力，当初她能在那么小就挥出苍生剑意，注定能得这份殊荣，天道垂青之人，总会带来不可思议的事。”
“我们也该习惯了不是？”竹尘回眸，带着些对眼下定局的无可奈何，甚至有些看笑话的意味。
“陛下如今可还如当初听到玉茶催计划时一样，觉得天衣无缝？”极穆笑问：
“玉茶催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叫不知徐把林观鹊逼到了极点，让一切脱离了我的预想，如今林观鹊有一部分不受探知，原先预判的轨迹也需要重新推演了。”
远处有宫人来报，竹尘抬手，指节向外挥了挥，拦下要近来的脚步，直到宫人回退才开口：“玉茶催睡这么些日子，不知醒了听到这个会做何想。”
极穆移开唇角，目光向云上远眺，“她目的一向明确，先在妖族，而后是长家，至于林观鹊，是你我的目标。”
各有倚重，又相互利益纠缠，所以才会达成合作。
烈风由碧苍下卷，竹尘拢好衣衫，借势吸取下界获赐天道的灵气，话来随性：“变数的威力确实够大，不知徐不松动，想来再努力劝说也无用了。”
“那就当杀。”极穆接道，语气平淡到像穿衣梳头般常态，“棋盘才走一半，看玉茶催会怎么下另外半局吧。”
作者有话说
第229章 圣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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