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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金风玉露(9) ...

  •   金科宴当天——
      今年的金科宴选在御花园举办,早春樱色尚好,又有黄鹂啾啾声急。东北的樱花林下挖了一条一尺宽的小渠,弯弯曲曲地绕着整片樱花林。
      细碎的粉色樱花花瓣随着风飘落枝头,给土壤染成一片粉嫩的织锦,亦或是坠入流动的渠水里,成全一番流水有情。
      因着此次算是御赐的宴会,来者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又不算正式的朝会,所以来的人都穿着私服。
      说是私服,可赴宴的人无一不费尽心思,无一不绞尽脑汁在穿着打扮上下足了功夫。
      绫罗绸缎,上好华服自是不必说,玉冠香囊,金丝腰带也不算少见;女眷们纷纷做足了准备,提前半个月制定好最时兴的绣衣,宴会当天更是好好地梳洗打扮一番,只等在金科宴上一展芳颜,艳惊四座。
      当今圣上子孙缘不浅,膝下足足还有八位殿下。
      虽然前头的三个皇子已然娶了正妃,但是其他皇子可都没有婚配呢!
      不过四皇子不喜争抢,五皇子六皇子表现得过于中庸,七皇子……除了脸长得好看些脾气听起来还不错好像就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八皇子又尚且年幼……
      做皇子妃不甘屈于太子妃之下,做侧妃不甘于妾室之位。
      毕竟她们都是自家千娇万宠走出来的主子,她们的目标是成为大朝最尊贵的女人而非,需要看正室脸色的妾室。
      求只求金科宴当天能得皇子甚至是圣上青睐,亦或是前程远大的新秀,到时候就是一荣俱荣,自己的家族都能攀上更高的树,做菟丝子依附强权生存下去,抑或是将青葱的小树扼杀充当自己的养分……只要最后的结果对他们有利,那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各人抱着各人的打算,保持着一副笑脸入宴了。
      “哟,那不是今年新封的状元吗,怎得穿的如此寒酸?”入宫门前,一位穿着一身深绿华服的中年官员拍了怕身边的同僚,收回去的手顺便紧了紧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挂着的绣着金丝的腰带,嗤笑道,“莫不是连买一身像样衣服的银钱都没有?这要换了我,估计都不敢腆着这张脸来赴宴了!”
      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年纪轻些,身形也比他小了一倍有余,虽然也看得出尽心打扮了,但身上的衣服也还是算不上华贵。
      闻言脸色一僵,但碍于对方的官职比自己高不好发作,只勉强笑了笑:“荣大人说的是,怕是他待会见了里面的那些大人们的衣裳,会觉得自己像只癞蛤蟆。”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有些人没那个命,却只想着耍些小聪明妄想逆天改命,你说这种人蠢不蠢?”
      另一人虽然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但家底菲薄,家门也只能算得上小门小户,根本算不上好,这次能入那金科宴也是权仰仗着眼前的太常寺少卿荣古昌才有机会进去,因此只得挤出一个笑脸附和:“荣大人说的是!”
      荣古昌身形肥胖,一看就知道肚子里混着不少油水,那一只手胖的几乎要粘在一起。他拿手搭在身边那人身上,颇有一种大厦之将倾的错觉,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因为一个站不稳而倒下,顺便给身旁扶着的那人压成肉酱。
      因为身型肥胖,没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落在了杨槐后面。
      皇宫中除去圣上,其余人等无旨不得乘坐步辇马车,若有违反按谋逆处罪。
      杨槐原本走在这两人之后,从听到第一句开始,他就默默加快了脚步,走到二人面前。
      这两人的声音不低,好多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因此,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杨槐的动向。
      有好戏要看。
      大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想法,随后纷纷放慢了脚步,在杨槐的这个方向上留了半分注意。
      “这位……荣大人。”因为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何官职,杨槐干脆跟着他身旁的那人一起喊,“那日入金銮殿面见圣上之时,我也是这样一身素衣,未着金银。”
      “所以呢?要是买不起的话,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倒是可以赏你一根玉簪!就是不知道,杨玉书你可愿啊?”荣古昌抽回了扶在旁人臂上的那只手,转而伸进了自己宽袖中缝着的暗兜,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簪子出来,“可别看这簪子其貌不扬,这一支就可抵得上寻常人家四五个月的开支。”
      他态度轻蔑,眼里只看的出轻佻不屑,丝毫没有半分敬重。
      也是,在这京中,要想获得别人的敬重,靠的可不是一个还未分到实质权力的虚职。
      他人的尊敬,那是要用其他东西堆砌起来的,不可攻破的城垒。
      金科宴,他推脱不开,但是送上门的傻逼,有时候不骂不行。他原本打算低调地赴宴再低调地离开,现在在这宫门前一闹,怕是很难再低调下去了。
      不过……
      反正从他金榜提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做不了一个低调的人了。
      多少人注意到他,多少人视他为对手又有多少人想把他拉拢进自己的团体,他统统不知道。
      朝中三党,太子党,薛党,还有处于中立地位的江党,他们其中或多或少都曾写信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阵营,他都一笑了之。
      太子党暗中拥护太子,薛党表面上忠于皇帝,江党中的官员皆是寒门出身,势力范围不及其余两党。
      或许加入别人是能借别人的光笼罩自己,但比起这个……他更想做月光下无拘无束的晚风。
      加入党派就代表着表明立场,就代表着身上有了一个名叫“派系”的桎梏——他不想那样,他也不想卷入这一场暗潮汹涌的党派之争。
      所以与其等待上头庇佑,不如自己去用言辞之利,用信念之坚,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去建立属于他的城池壁垒!
      杨槐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既然我穿这一身见圣上见得,为何见其他人见不得?”
      此言一出,四周显而易见地安静了下去。
      这话是将那荣古昌架上了风口浪尖啊……
      皇权在上,任你是王侯将相,依旧要低它一头,这一点,杨槐已经有感触了。
      想必这些常年于官场上沉浮的人,应该会更加懂得这个道理吧。
      果然,荣古昌的脸色一变,刚刚那副傲气凌然的神态换成了一种夹杂着狠毒的阴鸷,半晌,他才终于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伶牙俐齿。”
      “不敢当,荣大人谬赞。”
      ……
      “怎么样?”二皇子李逸兰伸出手,食指扣着拇指,“嘭——”的一声敲在面前上好的青瓷茶杯上,茶杯被这一股力碰的弹开好远,晃晃悠悠的在桌边稳住了杯身。
      “有点脑子。”答话的人伸出一只胖手拿走了旁边放凉了一些的茶,浅尝了一口,“新茶虽好,但终究不及去岁的好喝。”
      李逸兰又把弹开的茶杯放在了自己面前,复又弹走,如此玩了几轮,才终于说:“人倒是狂妄。”
      “小子无畏罢了。”荣古昌点点头。
      刚才宫门前那一幕,换做常人都会选择充耳不闻,毕竟一个初入官场的小辈,一无背景二无实权三无人撑腰,最好的选择还是藏拙。
      等从芝麻小官熬出头,熬到所有人都不敢不给你面子的时候,才算是熬出头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既然想出风头,那今日就让他好好享受一番。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周围人也打点好了,就等着新科状元赴宴呢。”
      “若是他对我们有防范之心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薛兆和吗?二皇子殿下尽可按照原计划行事,此时保管水到渠成。”
      ……
      在杨槐所知道的历史中,有两场宴会让他印象深刻,一场会于山阴之兰亭,一场聚在滕王阁上。前者有书圣王羲之挥笔写下《兰亭集序》流芳千古,后者有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妙笔生花,一首《滕王阁序》艳惊四座。
      金科宴冠盖云集,既是官场上那些老狐狸的互相试探的名利场,又是新生举子们作诗写文附庸风雅的风月场。
      因此,杨槐一路上随着宫中的小宦官走到宴会上时,看到的不是那些为官多年的官员同僚们低声交谈自己的见闻想法,就是一些打扮的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大声诵诗。
      人虽然多,可大部分都是男人。
      可按照往年旧制,女眷都是可以入宫一同庆祝的。
      好奇是好奇,但他如果真的去逮着人问为什么没看到女娘来赴宴的话,先不说别人怎么看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
      身旁的小宦官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心中的疑问,放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是在好奇为什么路上只看到了男丁?”
      杨槐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尴尬,脚步顿了顿,有种想远离这里的冲动。
      “女眷们当然也可以随着入宴,只不过她们的席位在西北角,大人们的席位在东北角,两方的路并不相同,大人自然遇不上别的女娘了。”说完,那小宦官便垂眉顺眼地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在前方领路。
      杨槐:“……”
      你这样一说,搞得我很像那种觊觎别人美色的色狼哎,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真是惶恐啊惶恐……
      不过也是,像他这样出身的举子,但凡是聪明点脑瓜子会转一点的人,现在都应该审时度势,要么加入党派,要么攀附上别家的大树。
      这就是最快的也是最好的捷径。
      而攀附上别家大树的最好办法,是姻亲。
      别人不会缺一个可有可无的幕僚,要做就该做无可替代的。
      当然,能当上上门姑爷与否,还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手段。
      小宦官消息不像其他老太监那般灵通,因此现在还不知道宫门前发生的那些事,他也只当杨槐是个“聪明人”,想走这一条捷径。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走捷径。
      再者,若是杨槐真的被外放,在朝中没有一点势力的话,两年之后,谁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还会不会记得他曾经说的话,把杨槐再从偏远之地捞回来呢?
      这两人各怀心思,不过脚步倒是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宴客的地方。
      入眼先是一方高大精巧的凉亭,上书“毕方亭”,亭身通体用红木搭建,整体看上去犹如燃烧的火焰般,明亮的刺眼。
      凉亭中间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矮几,矮几上摆着几盘水果点心,地上放着厚实柔软的蒲团,应当是皇帝及太子的位置。凉亭前的空地上各自摆着方方正正的案几跟蒲团,只不过没凉亭中的精致,蒲团也比那里头的薄了不少。
      站在宴席场地中间的宦官看上去应该有四十来岁,看摸样是个管事,见杨槐来了,笑着上前为杨槐引座:“哟,状元郎来了,这是您的位置!”
      杨槐现在都快习惯别人这么称呼他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谁知还没坐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声音:“你就是今年的状元郎?就是你抢了我兄长的位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金风玉露(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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