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金风玉露（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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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薛府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看状元郎是何等风光的群众，当杨槐骑着高头大马经过此地时，外面那些人叫喊的声音几乎要掀翻蒋府硕大的门牌，薛兆和原本在家满怀信心地等着御赐的圣旨，但现在所有的期待都被一扫而空，“那个叫杨槐的真是岂有此理！凭什么？！他肯定也是贿赂了考官！”
一旁的顺安听了眉头重重一跳，连忙附和了几句：“那杨槐就是走了狗屎运，得了陛下青眼，可那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人还得是小公子您呐！对了，小公子，瑶台最近又来了几个长得极不错的乐师，要不，晚上去看看？”
这薛小公子空有一个硕大的脑袋但里面空空如也，殿试上贿赂考官？
放屁！
殿试的考官就是皇帝，无论杨槐用什么手段让皇帝对他另眼相看，这都是他们不可多加议论的。
在自己房里说说也就算了，要是在别的地方妄议皇室之事，人多眼杂的，谁也不能保证里面没有皇帝的耳目。
到时候，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呢！
想到这里，顺安赶紧多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转移了薛兆和的注意力：“还是说去吃南康斋的红烧鹅翅清蒸鲈鱼，要是您去的话，我待会就叫人去喊老板给您预留个上好的包厢！”
一说到瑶台跟南康斋，薛兆和的火气果然消退不少：“先去南康……可是大哥留给我的几首诗还没背，字帖也还没写完……”
都说长兄如父，薛氏的大公子蒋君渡从小就严于律己，四岁识千字七岁能作诗，比这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弟弟好了不知多少，只是有得必有失，薛君渡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常年在药罐子里泡着。
大儿子身体不好，薛家主母张氏自然怜惜，心思就多放了几分在大儿子身上。
再说了，府里什么都有，下人婆子自然不敢苛待府上的小公子，饿不着穿的暖的，薛兆和从小就圆滚滚的，看起来还算可爱。
再加之薛氏家主薛舟初入仕途，忙于各种交际应酬、打点关系，注意力自然就不会分到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小儿子身上。
所以一个没有人管甚至没有人在意的小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或许会变成一个不入流的恶霸，或许是变成一个沉默敏感的胆小鬼，又或是能独当一面的人。
而薛兆和，成了第四种。
没有人管他，就意味着没有人会教训他，下人们为了自己不受责罚，就会尽力瞒下一切有关于主子的坏消息：比如小公子今日又气走了自己的教书先生，比如小公子今日去了街头打破了谁的头掀了谁的店，比如小公子跟谁一起去了烟花之地……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反正教书先生走了他们会继续请，谁倒霉了，那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上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权有势当官的人了。
直到薛兆和惹到了惹不起的人——其实这也不能完全算他的错，但有些事不是讲道理就可以解决的，起码这件事不是。
那日薛兆和溜出薛府上街游玩，碰巧看上了一只做工极其精美的纸鸢。
那纸鸢掌开后翅膀足足有六尺多宽，上头绘着的一双鸢目炯炯有神，身上绘着的图案也是极好看，因此，这一只纸鸢摆了出来，就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只不过店家要价十两银子，在场大多数人都出不起这个价格，出的起价格的又未必会买下它，所以过了许久，这只纸鸢都无人问津。
薛兆和毫不费力地挤进最前面，小手一拍，豪气十足地说：“老板，这只纸鸢我要了！”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家仆立马从荷包里掏出足两的银子，递了上去。
薛兆和个子还不算高，就嚷嚷着让家仆去拿，他伸长了手踮起脚去接那只巨大的鸟，他甚至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时候去放纸鸢又该去哪里放。
谁知转机就发生在下一秒——
“这个，我要了！”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劈手夺过了那只纸鸢，但动作太快，那只手的力道又大，纸鸢脆弱，立马破了个大口子。
“什么破烂玩意？脏了小爷的手！”
声音的主人干脆利落的丢下了那只破烂的纸鸢，好像真的是碰到了什么破烂玩意。
只有薛兆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纸鸢坠了下来，坠到了地上，眼睛染上了灰尘。
“你——”
那个人终于注意到了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比他胖了一圈的小胖子，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对方一拳打了过来——
……
“二皇子殿下，都是妾身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儿子，才让他冲撞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殿下，还望您能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饶过弟弟一命……”
之后的事薛兆和不甚清楚，但也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于是躺在床上装病装了几天，薛舟回来之后听到二皇子殿下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没再多说，只罚他跪了几天祠堂，这事便算过了。
他那时候也该十岁了，正是爹妈都不好管教的年纪，每当张氏想管教她时，他就装聋作哑，被念的实在受不了之后就吼道：“早些年不管我现在也别管我！你算哪门子母亲？”
然后转身就跑。
其实他知到，张氏每次听了这话都会哭，但是他不在意。
后来，连张氏都不太管他了，薛舟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从不过问他一句。
或许是因为，他比张氏更早的放弃了自己。
反正薛舟的官位每年都在慢慢地往上爬，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学无术也没关系，泼皮无赖也没关系，只要家里能护住他，那么一切都没关系。
只有他大哥会管他。
用伦理诸常也用棍棒家法。
他不是很怕那些东西。
但是不想看见薛君渡失望后的那双眼睛。
所以才会参加科举，才会一步步从别人那里买考题，再买从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手里买写好的文章，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
顺安眼珠子一转，对策立马浮了上来：“没关系的，大公子今日跟夫人去寺里烧香了，估计要后日才会，咱们今天出去玩，您不说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薛兆和犹豫了一会，终于是玩心战胜了其他顾虑，带着顺安从侧门溜了出去。
……
好巧不巧，南康斋之外还能再遇熟人。
“薛二，你也来这里吃饭？”李逸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个算不上多和善的笑，“怎的不在府里庆祝新科及第啊？”
因着当年的事，李逸兰对薛兆和的态度说不上敌意，但也算不上多好，平时碰见了总会呛他几句。
是了，虽然他没拿到一甲，但好歹拿到了同进士，对上京赶考的其他子弟来说，只要拿到了名次，哪怕是同进士出身，那也是值得庆祝的。
只要入朝就代表着一切都有希望。
但他可不是为了入朝的，他只是想让他的大哥看看他，看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二公子明知……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薛兆和自小时候打过李逸兰之后就被家里人多次告诫不要再招惹二皇子，因此，他尽量无视了对方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尽力摆出一幅心平气和的样子出来。
身侧的顺安摆出一幅笑脸，只不过他们主仆二人一胖一瘦，做出一样的表情，倒是让人觉得滑稽。
李逸兰心里嗤笑，面上却稍微收敛了些，语气也变得正常了起来：“你我小时候也算不打不相识，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朋友了吧？”
薛兆和即使脑子再不好，此时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他本能地觉得李逸兰绝对不会这么随便的对他示好，这更像是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东西的示警。
“二公子愿意跟我交朋友，那当然是我这辈子也不敢想的，但是……”
旋即，李逸兰抓住了他的手，充满恶意地笑了：“放心，我也不是想让你干什么坏事，只是想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让那杨玉书吃点苦头？”
薛兆和转眼去看他，那双被挤得看起来很小的眼睛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逸兰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像是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正在积蓄力气准备朝猎物发出最后一击：“放心，不会出人命的，就是给他点小教训，谁让他，不把你薛二放在眼里？”
他又想起了在那偏殿里的一幕。
又想起他看见皇帝之后，那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想起皇帝看了旁边的福临一眼，疑惑又失望的说：“晴雪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难看又蠢笨的弟弟？”
福临自然不会反驳，只说：“大概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吧。”
“也是，朕那几个儿子也长得不尽如意……”
“陛下是人中真龙，生下的儿子自然也是常人不可攀比的。四殿下不久长得仪表堂堂吗，像极了陛下年轻的时候……”
李睿被哄道龙颜大悦，而他只磕磕绊绊答了几句就被挥退了。
最后还给了个同进士出身。
像是看在薛妃的面子上才给他的。
“二公子有办法？”
“那自然是有的，来，我们进去细聊……”
……
按照大朝律法，为状元者可得三进三出的院舍一座。
宫人们早已按照礼部官员的吩咐，把原本空置的前翰林院侍读府收拾了出来，只等新主人烧起一捧新柴就可入住。
不过柴是烧了，杨槐人却没住进去，他依旧住在原先那间小院子里，反正那些掌管屋舍的官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推门进去，院墙边的那里的绿色自开春之后就一路疯长，先前他忙着各种事情，还是王梦给搭的架子。
花的枝蔓攀着架子一点点往上爬，末端吐出新发的翠绿的芽。
桶里还有一点水，应该是不久前才浇过。
“什么时候才会开花？”日光下，唐桐的身形完全显现了出来，有点透明，但又好像恍如真人，“我好像看不到花开了。”
“不过，恭喜你。”唐桐对着杨槐笑了起来，明明鬼魂应该没有眼泪这种东西，但杨槐好像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粼粼闪着，“我好像记起来我的执念，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金风玉露（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