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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朝阳的光辉笼罩着规整的长安城,一如它百多年以来,市坊中逐渐恢复了生气,几处城门各自接纳了不少大小商贩,形形色色的百姓忙碌着又开始为这座华丽的城池妆点。除了来往的商贩和普通百姓外,还有各地方官员、亲王入京,不仅如此,这几日来到长安城的胡人也陆续增多。
      通化门处,浩浩荡荡迎面而来一支军队,领头的将领身着甲胄,体态魁梧,头发微卷以至于发髻有些凌乱,胡须与鬓角相接给人不怒自威之感,行人脸色惶恐纷纷退到两旁。
      龙武军首领见状,态度一转变得谄媚起来,卑躬屈膝逢迎道:“安东郡王。”
      安东郡王元和勤,原本就是个低贱的胡商,后来得遇机缘入认前范阳节度使张之满作义父进了范阳军营,屡立军功得张之满举荐渐渐平步青云,后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于天成八载受封安东郡王。
      此人是出了名的残暴、视人命如草芥。天成九载在范阳行军时,一孩童不小心惊了他的马,他竟活活任那孩童被千军万马踏成肉糜。要数最骇人听闻的还得是前几个月,元合勤攻陷突厥卡撒安迈城,不遵朝廷命令肆意将全城百姓屠杀殆尽,将守城将领制成人棍悬挂在城楼上,任手下将士观摩嘲弄。
      他们似乎都选择忘记,在城门被攻破之前,那位将领是一位善用巧战、宁死不降的勇士。北方的风是刺骨的冷,却还是冷不过他们的人心。
      元合勤没有理会那位上前行礼的龙武卫,双手握着缰绳,带领军队行入长安城。
      应昭昭掐算着时辰,也快到父兄下朝归家的时候了,便坐着马车来到延喜门早早在几里外候着。
      她一眼就从朝臣中认出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瞧见父兄们越来越近应昭昭喜难自抑,不想竟被身后的阿暮看了笑话。
      三人也发现了在等候他们的应昭昭。
      “昭昭!”应映宗与应探看异口同声喊道,也不管应观是否跟得上,步子直接由走变为了跑。
      有时应昭昭总觉得自己是有一对孪生的兄长,“阿爷还在后面呢。”
      两兄弟只顾着急忙和应昭昭会合,傻乐呵着跑来后才意识到自己阿爷没跟上来,相相转身看着慢悠悠走来的应观。
      “唉,人终究是老咯。”应观叹气故意道。
      应昭昭拉着阿爷的朝服衣袖,谄媚笑笑,“阿爷不老,还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应将军。”她又看了看两位兄长,又说:“是大兄次兄疏忽了。”
      应探看很是不服气,食指抵在她额上的花钿处狠狠一摁,“好你个小没良心的。”
      应昭昭捂着额头,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心里却在打着鬼主意。趁着应探看还在洋洋得意,她眼疾手快挠了挠应探看到腰,眼瞧着应探看要来挠她痒痒,立马躲到应观身后告状求救,“阿爷!次兄又欺负我!”
      应探看不管不顾绕到应观身后,眼看就要抓住应昭昭了,应昭昭反应快迅速跑到阿爷身前,两人就这样闹腾着。
      看着他俩打闹,应映宗忍俊不禁。
      “哎哟……”应观被围在中间不知所措,这简直比逼他作诗写文章还要为难。
      可他竟贪心地幻想日子能一直停留在这一时刻。两儿郎不用再踏上沙场,幼女不需要嫁为人妇,他也不是一个在朝中倍受排挤的武将,只是三个孩子的阿爷,普普通通过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普普通通的活,或许孩子们的阿娘、他的妻此刻也能守在身旁享受着当下的幸福。
      应昭昭灵机一动跑到应映宗身后躲着,应映宗也配合的将应昭昭护在身后,挡在两人之间,阻止道:“祖母还在家中等着呢。”
      应观是最怕老夫人的,听到这话一边迈上马车的脚凳,一边附和道:“你们大兄说的对,回家后随你俩闹腾。”
      两人立刻消停下来。要是让老夫人久等了,他们四人都逃不了挨罚。
      元合勤带着军队朝着延喜门进发,高高飘扬的“元”字墨青旗吸引了大道上众人的目光。
      应观上马车的动作顿住了,三人也愣在原地。
      带着这么多兵马明目张胆地进皇宫,若是换作别人,早在入长安城下时就被以谋逆罪论处了。
      可他是元合勤,天成十载上元节醉酒后出口成章怒指长安守卫薄弱,斩杀当值守卫五十七人,自请每年带八百精兵护卫长安城上元无事。
      “他就是传言中大闹国宴的元合勤?”应探看小声询问。
      应昭昭点了下头,不再有多的动作。
      马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垂眸瞥了应探看一眼,那一眼充满着睥睨万物的高傲。
      应探看打了个寒颤,此人做的那些事从东传到西不是问题,他这才觉得昭昭把“闻风丧胆”这个词用在阿爷身上是不贴切的。
      军队缓缓前行着,拥满了大道,士兵们步履整齐划一,眼神坚定的目视前方,仿佛大明宫不是圣上的居所,而是下一座即将被他们攻陷的城池。
      待到军队完全远离众人而去,四人才逐渐回过神,陆续踏上马车。
      “大永以身饲虎,终将自食恶果。”应观小声嘀咕了句。
      “阿爷你说什么?”应映宗问。
      “没什么,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吧。”说罢,应观后头看看三个孩子。
      至少,那样的一天能晚一点来,至少得等到起孩子们有能力与之抗衡时……可是,元合勤他不是傻子。
      很快,元合勤进京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来到长安城。但对于元合勤归京反应最强烈的还是袁忠。
      袁忠气得将案上的吃食统统轰到地上,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他竟真带了八百精兵进了大明宫?”
      钱管事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是……如今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沸扬扬。”他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心想阿郎上次从大理寺回来都没发这么大火气。
      元合勤带兵入城并不是什么守卫长安城,而是在给朝中文武百官、给自己施压,袁忠看到很清,但他目前还没想明白元合勤到底会怎么对付他,所以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两人的关系恶劣到如此地步还得从天成八年元合勤受封安东郡王前说起,在提议将元合勤封为郡王的过程中,袁忠是极力反对的,他始终认为元合勤只是一介低贱的突厥人,给予他太高的封赏在大永子民看来未免过于荒谬了,其实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虚荣心,如果元合勤被封为郡王就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在圣上面前自己的话语权要被分走一半。奈何元合勤军功累累,并且张之满生前为他在朝中培养的势力不亚于袁忠,最终还是让元合勤得偿所愿成为了威震大永东北一带的安东郡王。
      但是在袁忠眼里元合勤永远都是长存异心且不入流的胡人,他无论如何都瞧不起元合勤。殊不知在元合勤心里,他袁忠也只是个巧言令色的奸臣。两人谁也看不上谁。
      对于元合勤从地方上报的奏折袁忠也是将其多半给扣了下来,因此导致安东军营缺衣短食常常哄抢当地百姓的储粮以充军粮。
      “主人,有客来访。”门房来报。
      “何人!”袁忠吼道。
      “自……自称杨硕。”
      袁忠想了想杨硕能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怕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来献策的,他倒要看看这杨硕还能说出一朵花来不成,“让他进来。”
      钱管事见阿郎要会客,也就看了准时机开溜。
      整座袁府都因为袁忠的心情糟糕变得十分压抑,杨硕倒是丝毫不在意,脸上兴高采烈的哪怕是面见了袁忠。
      袁忠见他一副喜洋洋的表情很是不爽,“你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杨硕轻笑解释道:“不是硕有喜事,而是袁相公您。”
      “此话何解?”袁忠不解。
      “若是没猜错,袁相公是在为安东郡王入京一事愁眉不展吧。”杨硕顿了顿,见袁忠没有否认又继续说:“安东郡王进京实则是给袁相公您带来了一份大礼。”
      “大礼?”袁忠越发糊涂。
      “安东郡王带着八百精兵入长安城虽说是得到了圣上的许可,可圣上许可的是让他护卫上、元、无、事。”杨硕一字一顿刻意提醒着,他很是自信,又细声说:“硕,也猜到袁相公这段时日与太子暂避锋芒,所图不过是在上元一举夺得监国大权。”
      袁忠微眯了下眼睛,“有何高见?”
      他怀疑自己这么多天从来都没看清过面前这个年轻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而在这一刻,他才忽然察觉到,杨硕的危险性。
      杨硕轻笑一声,自谦道:“袁相公面前,高见不敢当。”他赔礼又接着说:“只是袁相公须得做一些小牺牲。”
      两人攀谈了半日杨硕才离开袁府,出府的时候袁忠亲自将他送至马车上,府中上下的管事、奴仆都震惊不已,让人不免好奇杨硕到底说了些什么,竟让一贯目中无人的袁忠都如此高看。
      天色渐晚,裴无端才回到府中,再不多时公冶表言该带着朔方军去寻人了。
      “去哪了这个时辰才回来?”公冶表言见裴无端迈进府门,立马问。
      裴无端从怀中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背面没有墨迹倒是看不出上面是否写着字。
      正当公冶表言开口准备询问时,裴无端说:“袁忠的字迹,劳烦军师对照了。”公冶表言接过他手中那沓纸一看,每张上面写满了诗句,基本上都是袁忠自创来表达自己雄心壮志的。
      公冶表言不可思议地问:“你上哪弄来的?还这么多!”他将所有纸张摊开,原本以为找到袁忠的手迹需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裴无端这么快就弄到手了。
      “买的。”裴无端漫不经心道。
      “买?哪里买的?”
      裴无端不语,目光向下瞥了眼公冶表言手中的纸张,示意公冶表言自己观察。
      公冶表言视线也落到那沓发皱的纸张,很快他就猜到这些应该是被人遗弃了的,“这些该不会是你从袁府仆从手里高价购得的那袁忠作诗遗留的废纸吧?”
      “聪明。”裴无端忍俊不禁道。
      公冶表言有些无奈,轻叹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虽然是作诗遗留的废纸,但字迹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总比没有强上千百倍。公冶表言自我心里安慰着,不停地说服自己。
      做好心理建设后,公冶表言向裴无端索要了从韦效身上发现的信纸,进到房间独自琢磨了起来。
      此事基本落定后,裴无端唤来了常周,例行每日对应府观察的询问。
      “应府上下并无异动。应小娘子今日又去了延喜门等她的父兄下朝,随后和他们回了应府,此后四人再未出门。”常周道。
      他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仆射每日都要问应府的情况,应氏的三位将军都是将才,武艺高超,领兵才能也毫不逊色,常周是打心底里佩服他们,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裴无端这样做是对应氏起了疑心,而是想到了某个离谱的原因。
      常周吞吞吐吐,“仆射?您……该不会是……”他似是鼓足了勇气,指着门外不知何方大声疾呼:“瞧上应家那小娘子了吧?”
      院里的值守的朔方军目光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聚集到两人的方向,等待观察他们这位年轻仆射的反应。
      常周又细细回想了一番,喃喃道:“可您与应娘子不过一面之缘……”
      裴无端的神色复杂,听到常周的话先是呆滞再是疑惑最后有点恼怒,“荒谬!”
      “我也觉得荒谬。”
      裴无端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常周面露喜色,边说边比划着,“但是仆射您确实也该找个新妇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
      “常周!”裴无端呵斥住了他,待平复后解释道:“我对应家娘子无意,派人盯着是怀疑他们与魏辽有所勾结。”
      不知道常周是被吓到了还是听到裴无端对应家小娘子无意后感到失望,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哦,这样啊。如果仆射没什么事那我就继续操练去了。”
      “等等。”裴无端叫住了他,对着院中的所有人道:“刚才的话,某不希望传出这个院子。”
      “是。”院中的人齐刷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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