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蔷**仔

24、【没有你的世界】

　　桌上的咖啡凉掉了，粘稠地黑成一团，夜幕宛如豹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这栋房子中唯一的微微的光亮。书桌上，一个蓝发少年蜷曲着脊背，冷汗从额上层层流下，白皙的手指紧紧扣压着腹部，衣服绞成一团。

　　胃痛又犯了。。。。。。

　　阿斯兰痛苦地想。不规律的生物钟，为了省钱整天吃面包喝速溶咖啡，这样也难怪会胃痛了。

　　按住胃部的手更用力些——好痛，阿斯兰难受地大口喘息，衣服被捏皱得不成形。

　　现在再难受，也不会有人来狠狠地训斥自己，然后温柔地喂自己喝药了。阿斯兰眼里凝聚起一层水雾。想要转移注意力，他拿起一旁凉掉的咖啡准备喝下去。

　　“已经是病人了，再这样自残可不好。”

　　门边响起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阿斯兰回过头去，基拉温和的脸映入眼中。

　　不管从小到大换了多少次锁，基拉总能搞到他住所的备用钥匙，阿斯兰曾经天真地以为那不过是基拉偷偷拿走自己的钥匙配了一把而已，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对于方帝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

　　阿斯兰转过脸，无声地拿起咖啡准备继续喝下去。就在杯沿快接触到嘴唇的时候，杯子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你就这么恨我？”基拉的声音很低沉。
　　“没有。”

　　阿斯兰的声音太冷静，以至于基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有些苦涩地笑了：“还是以前的你容易看懂，笑为了什么，哭为了什么，都容易看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

　　基拉的手像以前一样抚向他的头，阿斯兰猛地躲开去，像一只刺猬。
　　“你额头上都是汗。”
　　“别碰我。”阿斯兰的声音依然冷淡。

　　“你准备这样和我闹一辈子，再也当不成朋友了？”基拉隐隐有了怒气。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当朋友？”
　　“阿斯兰！”基拉低吼。

　　阿斯兰突然笑了，略显苍白的脸上这笑容意味深长。“知道为什么你和我下棋总是输吗？”
　　话题转换得过快，基拉愣了片刻。

　　“因为你看似沉稳冷静，骨子里却总是沉不住气，明明胜券在握你却急于求成。”

　　阿斯兰心想伊扎克可不同，看起来他霸道鲁莽，脾气容易失去控制，但是一旦遇到大事，他的胆大心细和非凡的耐心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阿斯兰看着基拉，笑得嘲讽：“若是想把我作为威胁瀛王的筹码，你就该有点耐心好好说话，还没说两句就快要发火了，我这个‘朋友’你还怎么拿得住？”

　　“你以为我就只是把你当作筹码？！我没有真正关心你？”基拉的眼中闪现着莫名的情绪。

　　“至少一半以上的真心都是怀有目的的吧。不管你的真心值几斤重，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不能算是任何威胁了，因为瀛王再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不管你信不信，现在请你出去。”

　　阿斯兰二话不说将还处在惊讶之中的基拉推出狭小的房间，锁上门，加上安全栓。

　　“不要再来了，”阿斯兰背靠着门喃喃，“他已经不会再管我了，所以不要让我接触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

　　阿斯兰无力的滑下门，蜷缩着身子克制那从心底传来的刺骨的悲伤。

　　他已经判了我死刑，一句“两个世界的人”。。。。。。

　　高考前一天。

　　阿斯兰史无前例地失眠了。说是失眠其实也还没到那程度，平时总是复习到转钟时刻，突然有一天让他不到九点就上床睡觉难免有点不适应。但是明天都要考试了谁还会在今天晚上挑灯夜读？结果过早上床的后果就是睡不着，阿斯兰心里有点急，结果就更睡不着了。

　　他吐了口气，索性坐起来拿了本教科书来背。————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干脆来背书！说不定自己累到睡着了呢？

　　而此刻在时空彼端的瀛洲，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璀璨炫目的烟花盛开在瀛洲上空，各座小岛上皆是灯火通明，万人空巷，以海为生的瀛洲人民纷纷献上自己最珍贵的鱼类，共同祝福瀛洲的军队能够在此次大战中凯旋归来。

　　伊扎克维持着今晚一如既往的沉敛目光，扶着跪下献礼的年老使臣起身。

　　“您辛苦了，不需要进贡如此贵重的礼物，人民的生活也不容易。”

　　“瀛王，我们的陛下，请您千万保重龙体！”年过花甲的老者握着瀛王的手，苍老的骨骼激动地紧紧抓着伊扎克，眼里老泪纵横，“这些都是百姓们的心意，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瀛洲的人民都盼望着您！”

　　“本王一定会带着胜利回来，请您放心。”伊扎克拍了拍老者的手安慰道。

　　“瀛王，您真是深受爱戴啊。”在一批又一批县级使臣送上无数珍贵的鱼及海底珠宝，顺带哭丧似的磨蹭半天之后，慕彦忍不住轻声感叹。

　　“这些都是百姓的血汗钱，他们诚心地送上祝福让我们在这次战役中生活和食物方面变得有所依托，我们绝不能辜负百姓的心意。”
　　伊扎克拿起侍从手中的披风，从王椅上起身，“慕彦，我现在回寝宫，宴会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

　　慕彦略微惊讶，但很快还是恭敬地答道：“是。”

　　望着瀛王的身影消失在宴厅侧门处，慕彦皱眉问身边的红鹤：“瀛王这么早就回寝宫，不会真的想笑纳邻邦首领进贡的那个美人吧？”
　　红鹤白了他一眼：“这样不好吗？瀛王这一‘笑纳’，明天方圆百里的私营船只都可以供我们军队任意使用。”

　　“那个脑残首领是想安插眼线想疯了吗？被瀛王宠幸过的女人也不见得个个都能当王后吧！”

　　“没试过怎么知道？”红鹤冷笑，“现在王后的宝座一直空缺，各地首领都蠢蠢欲动，指不定今晚寝宫的那美人要使出怎样的浑身解数讨好瀛王。”

　　慕彦叹出一口气：“那萨拉先生那边。。。。。。”

　　“你又想提瀛王的禁忌！”红鹤呵道，“瀛王都这么多天没进食灵源了，难得今天有这样一个契机，你就不能消停点不提瀛王的心结？”

　　。。。。。。

　　寝宫——

　　“今晚我去泰安殿，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嬷嬷。”伊扎克维持着刚进寝宫的姿态，甚至连风衣都没解开过，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准备离开。

　　“瀛王，为什么？今晚您不是应该。。。。。。”床上的女子肌肤吹弹可破，艳若桃花的脸上满是可怜。她甚至已经提前沐浴好了光着胴体等待临幸，但是君王居然碰都不碰她一下。

　　“我已经在寝宫‘歇息’过了，明白吗？”伊扎克扬手一扔，三颗璀璨的夜明珠落入床上的女人怀里，“知道见到你的主人时该说些什么吧？”

　　女子拿起价值连城的三色夜明珠端详片刻，脸上浮现出乖巧的笑意：“明白，妾身明白。”

　　伊扎克推门而出，夜归于平静。

　　一个人漫步在花园中，伊扎克抬起头仰望夜空，绚烂的礼花后面就是那个人居住的蓝色星球。就算再怎么思恋与渴望，却终究是不能得到他的心。

　　轻叹出一口气。

　　他是明天即将踏上战场的王，是双手将沾满鲜血的修罗，而他，却始终那么温暖干净，让人不忍玷污。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明白呢，阿斯兰？我的世界带给你的只有杀戮与恐惧，它太复杂，太多阴谋，你有属于你的单纯世界，我不该自私地将你绑在我的气息里。

　　那带给你的除了可怕，还是可怕。

　　但是我想你。。。

　　阿斯兰，你知不知道伊扎克有多想你？

　　知道你明天将会参加一场对于你来说无比重要的考试，但是伊扎克却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放任自己去看你。当所有人都在关注位于顶峰之人的一举一动时，思念也会变成杀死心爱之人的利器。。。。。。

　　“真是可怜的孩子，瀛王真的不要他了？”
　　在转钟时刻，阿斯兰终于睡着了。——确切地说，是被拉克丝用祭司的力量送进了梦乡。

　　“瀛王也真是的，阿斯兰都瘦成这样了，居然也不来关心一下。”拉克丝柔软的手指抚上阿斯兰的眼睛，“好重的黑眼圈哦。“

　　“原本以为是分身乏术，但是考前这么重要的日子瀛王都一直没有现身，看样子是真的不在乎他了。”基拉悠悠叹出一口气，“不愧是瀛洲的王——冷血凉薄。”

　　“这样阿斯兰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的事情就别再把他卷进来了吧。”

　　“我明白，拉克丝。”

　　“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以前你留在民间是因为帝王的血还没有觉醒，现在你已成年，王族的力量全部复苏了，而阿斯兰也不能再成为瀛王的牵绊，我们应该带着卡嘉莉回到属于你的王宫了，方帝。”

　　基拉沉默，低下眼帘。

　　他望着那个熟睡的人，右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用沉静低缓的声音说道：“就当是最后送你的礼物吧，阿斯兰。”

　　淡淡的金色光芒闪烁着，阿斯兰的睡颜变得愈加柔和，那是有助于他睡眠的力量。

　　再见了，我唯一的朋友。

　　还有，对不起——

　　请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伤害你。

　　高考的当天早上，阿斯兰精神格外地好。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居然迷迷糊糊自己睡着了，还一夜无梦，难得睡了个好觉。

　　坐上前往考场必坐的公交车，阿斯兰对考试满怀激动。

　　这样自信高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考最后一门英语的前一个小时。为什么是前一个小时呢？

　　原本以为自己最拿手的科目应该顺利过关，但是，但是，他没有料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车动不了啊喂！！！

　　“没办法呀小伙子，正巧赶上夏季暴雨，这路段积了一米多深的积水，前面的车不也全堵着呢吗？”

　　“师傅，麻烦想想办法吧，今天可是高考啊。”阿斯兰这一声出来，车厢里的男女老少全沸腾了起来。

　　“这不是那啥啥高中的校服衬衣吗？小伙子你成绩很好吧？”

　　“对啊，刚想起来，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呢，那可怎么办！孩子你几点开考？”

　　“三点开考，提前半个小时安检入场，英语要试音。”阿斯兰说得异常艰难，现在都两点过十分了，本来按正常的时间算来应该是绰绰有余，谁知道会碰上道路积水。

　　“这天啊又开始下雨了，等会儿不会还有打雷吧，这种天气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听听力？”几个热心的大婶开始为阿斯兰担心。

　　阿斯兰松了松衬衣的领口，额前的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了一起，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和淅淅沥沥的小雨，愈发觉得空气被这雨水蒸得燥热难当。

　　“师傅，还要多久才能开车？”阿斯兰问道。

　　“这可说不准啊，你看，前面好多送孩子去考场的私家车貌似也堵着了，这情形估计没有半个小时不行啊。”

　　“那您给想想办法啊，这孩子一生就这么一次大考您不能给耽搁了啊！孩子你是在海慧高中考试吧？那可还有十几站路呢！”一个看外表已经做母亲的中年妇女忍不住为阿斯兰说话。

　　“大姐不是我不想开，这，这道路堵住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阿斯兰心里本来还有些着急，被这些关心他的人吵来吵去他却反倒平静了下来，心里充满暖意。

　　“叔叔阿姨，不要紧的。”阿斯兰冲他们微微笑了笑，一手夹着包，一手松开衬衣领带，“我跑过去吧，再这么下去进不了考场了。”

　　知道车门大概因为积水打不开了，阿斯兰拉开一边的窗子准备往下跳，旁边一位女子突然大叫一声“哎你等会！”。

　　阿斯兰左脚就这么被惊得停在窗沿上。

　　“这个你拿去用，防水的，准考证还有2B铅笔什么的可不能弄湿了！”女子一边说一边腾出自己的包把阿斯兰的东西往里面塞。阿斯兰看到——那种包是最近非常流行的彩色塑料的女用包，确实可以防水。

　　“考试加油啊小白脸王子~”（苍白的白。。）

　　阿斯兰愣了下，好脾气地笑着回她：“谢谢你，姐姐。”说完他便纵身跳出窗，像一条纤细的白色的鱼。

　　那笑容太干净无暇，被称为姐姐的女子当场脸红成高粱。

　　跳出窗户，水花四溅，阿斯兰半游半爬地上了一边的公园楼梯，来不及整理湿透的衣物便狂奔了起来。一边陷在水里的私家车内的家长早就急了，看到有人作出了表率，连忙鼓吹自己的孩子也跑去考场。

　　“不会吧让我跑去？！老爸，那种状态就算到了考场也考不出好成绩啊，还是再等等吧，实在不行明年复读呗。”车里男孩的声音异常大，整条街被堵住的司机都往这边张望。

　　奔跑中的阿斯兰表情不变，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

　　——抱歉，我没有想过复读。

　　——抱歉，我也没有钱去复读。

　　——更重要的是，复读生考得再好也是没有奖学金的，我的父亲需要那笔钱。

　　阿斯兰没有半点慌乱，跳下又一个台阶抄近路。十几站的距离，要在十几分钟内跑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阿斯兰在想尽一切办法缩短路程。

　　那些打着伞卷着裤腿行走的年轻女孩们看见奔跑中的男发少年都惊呼“好帅”。

　　阿斯兰在学习上一直顺风顺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吃瘪过。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伊扎克的话：想要得到什么就自己去努力，不要总觉得自己有多悲惨。

　　阿斯兰咬紧牙，从铁轨旁的斜道上一跃而下。不等麻痹的双腿完全恢复知觉，他强忍着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奔跑起来。

　　——伊扎克，你看着吧，我会努力。如果你强大到可以经受各种磨难，那么我也可以。

　　考场大门即将关闭的前一秒钟，门口的保安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往这边跑过来，连忙大声喊道：“快点啊孩子，听力试音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封场不许任何人进了！”

　　阿斯兰剧烈地喘息着，侧着身子从即将关闭的电动门旁嗖的穿了过去。他忙不迭地爬上楼梯，找到自己的考场，但是却被监考老师拦在门外。

　　“你这样湿漉漉的进去会影响同学们考试的，而且按照规定你现在已经不能进考场了。”

　　“老师，拜托您让我进去吧，高考对每个学生有多重要您应该知道啊。”

　　“不行，规定就是规定。”

　　也许上天真的格外眷顾阿斯兰，一旁巡视到这层楼的主监考官居然是阿斯兰学校的副校长。他一看到被拦在门外的那个男孩子，心跳都吓掉了半拍————乖乖，这可是我们学校的活招牌，一等高校升学率的国宝级学生！

　　“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让人进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主监考官发话。

　　“可是，按规定。。。。。。”

　　“你是主监还是我是主监？要是按规定特殊情况一切听从主监考官安排，忘记了吗？”

　　女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同意放人。就在这时，阿斯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一打可把副校长的心跳又吓漏了半拍：乖乖现在你可千万别生病啊考完再病都可以。

　　阿斯兰抱歉地笑笑，也知道这样进去肯定会感冒。“我先去洗手间把湿衣服处理一下。”

　　洗手间在一楼，跑上跑下都得耽误不少时间。就在他下楼的那一刻，英语听力的第一题已经开始了。

　　阿斯兰微抿着唇，嘴角划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第一次这样做听力题呢，真逊。

　　学校的广播系统连成一体，位于校园里的各个音响都同时播放着本次考试的英语听力部分。阿斯兰在下楼和进洗手间的这段时间内，一直仔细聆听每道题目的对话，并且把它们记在脑海里。

　　阿斯兰能够记住每一本看过的书的内容，记一套听力题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既要拧干湿透的衣服和裤子，又要关注那洗手间外小得可怜的音响声音，说实话还是有点难度的。

　　但是不管有多坏的可能在前方等着，阿斯兰也不想放弃这次考试，如果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一定会考不好呢？因为害怕就放弃了最后这一门考试，恐怕将来他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那间考场里的考生那天就看到一个蓝发少年半湿不湿的在英语听力结束后过了十分钟才进考场，还提着一个女用包包，更令监考老师惊讶的是他居然提笔就开始写英语听力的答案！

　　一场有惊无险的考试就绵绵夏雨中画上了休止符。当阿斯兰站在考点学校的校门内等待校门开放时，他意识到：高考是真的——结束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黏湿的雨水腥味散漫开来，嗅觉感受格外清晰，阿斯兰觉得浑身灼热得愈发厉害。

　　正在叽叽喳喳庆幸折磨人的考试结束的人群发出尖叫声，蓝发少年就这样倒在了他们身边的雨水里。

　　在遥远的另一端，瀛洲，气势恢宏的军队舰船星罗棋布地排列在海面上，整军待发。

　　年轻的君王骑着他的圣兽坐骑，与驭兽营的所有战士飘扬在海的上空，位于队伍的最前列。

　　身着银色铠甲的瀛王扬手，向身后所有的军队打响出发的雷鸣，全军震耳欲聋的吼声顷刻响彻三洲：“愿战神与吾军同在，佑我瀛族大军凯旋而归！”

　　血雨腥风的时刻，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