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石》食莫

2、开篇第二章

　　“究竟是什么情况？！”洛德卡皱着眉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为什么罗里曼会突然入侵？”

　　“这我也不知道了洛德卡，但入侵是事实，现在我必须上战场。”奥丝威尔请轻拍了拍朋友的肩，“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帝国一直都有防备着敌国的侵入以及战争的爆发。虽然是有些突然，但这决不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战。”

　　“而且据前线来报，这次挑起战争的，似乎只有皇族的一个支系，所以规模定不会很大。”奥丝威尔轻笑，“别一直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但是……万一这是敌国的阴谋呢？！虽然罗里曼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敌意——”
　　“洛德卡！你要相信我！”奥丝威尔用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洛德卡的话。

　　他转身往殿外走。

　　“我带领的人数与敌军人数相当。而且我说了——”奥丝威尔脚步不停，语速加快。“斐迦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洛德卡知道奥丝威尔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就算敌军有埋伏，我们也有；敌军物资充足，我们也是。

　　要相信我们的战士们。

　　洛德卡有些放下心来了。或许是奥丝威尔坚定的话语抚慰了自己；或许是八年来，洛德卡在骑士营与大家的生活中，逐渐培养出的自信与骄傲。

　　“斐迦帝国，光芒万丈，英雄永存。”这是晨间集合训练时的口号。被每一位骑士牢记在心中。

　　“我也要去。”洛德卡冷静下来，紧跟着奥丝威尔的脚步。
　　“不行，帝国有令，年满16周岁才可以上战场。”
　　“你也就比我大了1岁！”
　　“那我也满16岁了，而你没有。”正走到宫殿门口，金发少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棕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就挡在了他面前。

　　他扯住奥丝威尔的衣领，用力的向前拽。

　　“我的是生命，难道你的不是吗？！”仔细看，会惊异地发现，坚强的少年竟红了的眼眶。

　　这是金发朋友第一次上战场。

　　虽有老将军的带领，参加的也不是什么世界级的大战。这样的战争，在这三国鼎立的世界是频繁的，是见怪不怪的。

　　但洛德卡还是不由得担心。

　　毕竟这是战争，是会死人的战争。不是训练时友好的较量。

　　洛德卡结束流浪后一直生活在骑士营，见多了生离死别。看见昔日笑嘻嘻的大哥哥，面目全非的脸被裹上白布，小洛德卡只能哭着喊着，却无能为力。

　　他不希望奥丝威尔也变成这样。

　　奥丝威尔平视着洛德卡，慢慢地把衣领从已经放空的指间里抽出。

　　“我是斐迦帝国的皇太子，这将是帝国对我的考验。还有，你这样是无礼的行为，我可以判你的罪。”奥丝威尔冰冷地道。他闭上眼，直径从洛德卡身侧走过。
　　洛德卡愣了片刻，回过神朝已经走远的身影喊：“我等你回来处罚我！”

　　按照洛德卡平时的性子，他应该是要追上去的。
　　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

　　他意识到他应该完全相信自己的伙伴，在愣神的片刻。

　　他是骑士，他听命于皇权。
　　皇太子命令他守卫皇宫，保护皇帝皇后和公主，等待士兵们胜利归来。

　　那这就是他的职务。

　　他不知道的是，奥丝威尔扬起了绷紧的嘴角——在听到他喊出那句话后。
　　黎明破晓时。
　　*
　　洛德卡一晚上都没有闭眼。
　　不过这很正常，其余驻守在宫里的骑士们都没有闭眼。

　　直到第二天中午 ，前线来报。

　　当一个眼熟的士兵，满手血迹，跌跌撞撞地骑士营的时候。

　　洛德卡耳鸣了，听不见兵荒马乱。

　　就在刚才，他得知军队里出现叛徒，士兵们的行踪早已暴露出来，包括埋伏的骑士们。
　　敌军三面夹击，数量远比显露的要多的多。士兵们坚持了一天一夜

　　其余将士们毫无准备，但也毅然地奔赴战场，同时试图联系安阁特帝国请求支援。

　　却不曾想罗里曼早已联络了实力正盛的安阁特。这也是人数如此之多的原因。

　　现在斐迦帝可谓是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前线的副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而洛德卡从没有经历过系统的战争培训——失去将领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将一身武艺运用到战争实践上。

　　“洛德卡，洛德卡！”呼唤声，惊醒了洛德卡。

　　“小洛，我们剩下的人不多了。”金本沙哑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悲伤，“现在我带一批人去城门口支援；而你，带剩下的人护送皇后和公主离开。”

　　“不，我去支援。”洛德卡发白的嘴唇微张着。

　　“小洛，你还不明白吗？你从没有上过战场。这是现如今最好策略了。带着皇后和公主离开，让帝国的血脉留存下来。”

　　现在参与战争，不过是垂死挣扎，完成英雄的使命，丝毫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走吧洛德卡，活下来。

　　马背上，金本的眼眸中有种超脱生死的决然。

　　“斐迦帝国，光芒万丈，英雄永存。”

　　洛德卡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在听到金本领头下五十三个骑士们一同怒吼出的口号。
　　听不出绝望沮丧，只有热血在燃烧。

　　洛德卡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喃喃道：“斐迦帝国，光芒万丈，英雄永存……”
　　“那陛下呢？”
　　“陛下说他会留下来。”
　　……
　　“我一个人护送，其他人都跟着金本去吧。”

　　如果不能送帝国最后一面，骑士会不开心的。

　　当洛德卡回头望去，早已不见骑士们的身影。

　　“走吧，殿下们。”洛德卡拉住缰绳。简陋的马车没入皇宫后的森林。

　　马车里除了时不时得抽泣声，就再也没有传出什么了。
　　帝星陨落。
　　*
　　马车静悄悄地停在树与树的遮蔽处。

　　洛德卡抿了抿嘴，一手握剑，摆出战斗的姿势。

　　五个人，罗里曼的五个逃兵。

　　不管高级还是低级的，帝国的每一辆马车上都有标志。
　　洛德卡虽然用泥糊住了帘子上的飞鸟标记，却偏偏忘了车轮上的。而对面偏偏有一个聪明的，不仅注意到了微乎其微的车轮声，还在他们正要逃跑时发现了斐迦帝国的标志。

　　但他却没有时间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悔。

　　因为对面的人正在嚣张地讨论。
　　“斐迦的马车？难道罗里曼赢了？”
　　“那如果我们现在偷偷的溜回军队，是不是还可以得到奖赏？”
　　“别想。”里面最高最瘦的一个人，双手抱胸，“肯定有士兵注意到我们了。”
　　“但如果，我们可以抓到斐迦余种的话……”这个男人裂开笑，接着道，“升官加爵也不一定一一”

　　五人躁动起来。

　　其中一人，手持铁剑突然加速向洛德卡冲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人头归我！”浑浊的铁剑对准了棕发少年的胸口。

　　铁剑刺过来只在一瞬间，反击也是。

　　当男人反应过来，铁剑随着右手应声落地。没有人知道洛德卡使出了多大的力气。献血与白骨。

　　愚蠢的男人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跌跌撞撞的后腿，一屁股坐倒在了铺满枯树叶的泥土上。树叶上沾着血色。

　　“蠢货。”又高又瘦的男人低声骂道。他应该是五人的领头。
　　他身侧的两人齐身上。

　　最强壮的中年男人挥舞着生锈的铁剑，似乎是毫无章法的乱砍，速度却很快，还很准。
　　剑抵着剑。

　　洛德卡力气不小，与比自己宽一倍的成年男性比力气，丝毫没有胆怯的意味，甚至还隐隐压对方一头。

　　却在这时，一个寸头，从背后突袭过来，砍向洛德卡的右肩。

　　洛德卡半蹲下来，一个转身，从前后夹击中闪了出来，再朝着身后的人猛地侧踢过去。那人受到撞击连连，捂着腹部，直不起身来。嘴角溢出血迹。

　　壮汉横向切来，洛德卡靠着翻滚敏捷地躲过一剑，又迅速起身，再次和他剑与剑相抵。

　　却不曾想，洛德卡直觉肩膀上空一阵疾风。他咬牙抬头，是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他正蹲在树杈上，拉弓瞄准洛德卡。

　　他正在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洛德卡又一个侧滚躲过弓箭，那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却又趁机用剑狠狠地刺向地上的洛德卡。

　　洛德卡半躺着抵住铁剑，双脚一起用力地踹向男人。他趁机站了起来。

　　还没站稳，却被一股力推着往前倾倒。是另一个人！

　　那人依然捂着腹部，脸色铁青，却像下了什么决心，用尽力气撞向洛德卡的后背。

　　糟糕！前面站着正刺向自己的壮汉！

　　千钧一发之下，洛德卡双手控制住铁剑尖端，因为用力过度而涨红了脸，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洛德卡余光注意到了靠近马车的另一人。
　　他妈的！洛德卡微微侧身放弃抵抗，让剑刺进了自己的左肩。在对方愣神时，带着愤怒与仇恨的一脚，重重的踹过去，直接把人踹飞瘫倒在地。

　　他躲过从高处射下来的冷箭，捡起身边的枯树枝，一边跑向马车，一边对准马屁股扔出树枝。

　　马受了惊，顶开靠近的逃兵，扬起纷纷尘土，拉着车厢往树林深处跑远了。

　　洛德卡躲开一箭，又站起来掀翻了冲来的男人。

　　他看样子是气极了，白皙而稚嫩的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双目通红。

　　他随手拾起地上的箭，慢慢走过去，又突然朝剩下那人——也就是刚刚要靠近马车的人，不带一丝犹豫地刺入他的胸口。

　　丑陋的男人像搁浅的鱼，翻着白眼扑腾了两下，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大量的血喷涌出来，沾满了洛德卡紧握着箭矢的手。

　　等男人彻底不动了，洛德卡才松开施力的手。少年棕色发梢的末端也染上了血色，遮住了他的侧颜。

　　少年已经耗尽了力气。
　　所以当再次听到风声时，他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箭只是从他的耳旁擦过，倒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并从他背后靠近的那个强壮的男人。

　　“洛德卡。”从森林深处靠近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

　　浅色的发丝，在疾驰下被风向后吹，露出有着健康肤色的额头，以及横切眉毛的一道伤疤。

　　洛德卡发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来人，他扶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位是长期和父亲一同住在森林的看守者，夏瓦内塔·杰夫。

　　“啊，是杰夫啊。”洛德卡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和衣摆，朝眼前人露出官方笑容。

　　“……如果实在不想笑，可以不笑。”本来夏瓦内塔不想说什么，但少年笑的实在是太难看。“你没发现树上有人吗？”

　　“嗯？哦哦，当然，我当然知道。”洛德卡依然微笑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底下，看见一个以奇怪姿势趴着的人，尾巴带羽毛的箭从背后直插入心脏。看样子已经没气了。

　　洛德卡回头端详着夏瓦内塔。夏瓦内塔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

　　“喂，我说，你跑出来干嘛去？”
　　夏瓦内塔微微张嘴，却很久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父亲……已经走了一个下午了。”

　　马席·杰夫将军从19岁起一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是斐迦国的大功臣。他所带领的军队屡战屡胜，创下了不朽的传奇。

　　但在三年前的一场战争中不幸受了重伤，不适合再继续带领军队。帝王感激于杰夫的忠诚，保留他大将军的名号，同时赏赐许多财宝，足以让杰夫将军安享中晚年。

　　可是当时才42岁的杰夫将军拒绝了陛下的好意，并恳请陛下让自己留守皇宫后面的森林。

　　夫人早在多年前病逝，将军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夏瓦内塔。
　　他带着自己的儿子一直住在森林里。

　　因为杰夫将军有时会拜访皇宫，或者来骑士营溜达一圈。一来一回洛德卡也就认识了他的儿子夏瓦内塔。

　　他们还曾经过过招。无法否认夏瓦内塔体力实在是好。不过相比剑术和近战肉搏，他明显更擅长也更中意射箭。

　　话又说回来，杰夫将军肯定在今天中午听说了战败的消息，无法放下的担忧，使他毅然决然的拖着落下病根的身体上战场。

　　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洛德卡和夏瓦内塔都明白。有许久没有人说话。

　　“洛德卡，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或许是隐姓埋名等待着时机复仇吧。”洛德卡抽了抽鼻子，像是半开玩笑的说道，“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闯入罗琳曼的皇宫，劫杀罗琳曼的王。”

　　“那就走吧，我和你一起。”

　　洛德卡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浅发的年轻人。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夏瓦内塔竟然会同意这个根本不成熟的想法。

　　17岁的少年比洛德卡整整高出15公分，185的身高在同龄人里也是碾压般的存在。和身高相对的就是给人以成熟和安全感。

　　“走吧，去复仇。”夏瓦内塔再次平静地说，好像在谈及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洛德卡突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好似如死水般的心起了涟漪。

　　斐迦，一个多么好的国家。宽宏大量的君王，美好优秀的王子和公主，团结友善的百姓。

　　斐迦帝国从来没有主动的去破坏世界和平，只有在帝国威胁之下才会出兵。

　　可谁又知道，一向关系恶劣的两国，竟然会连手起来对付斐迦。
　　是觉得以和为贵的斐迦是好拿捏的贪生怕死的病猫吗？

　　但事实就是如此，斐迦惨败。印着飞鸟的蓝色旗帜在黄昏降下。一个兴盛的帝国，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在了历史中。

　　按理说不应该，就算有奸细，奥丝威尔带领的将士们，怎么样都不可能只坚持了一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了。

　　他要去复仇。突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

　　他要去复仇。

　　鲜血与泪水溶杂着。他突然看到了奥丝威尔的笑容。

　　洛德卡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抹了把脸。脸上灰扑扑的，看不出就在上一秒有泪水划过。

　　“喂，小洛。”
　　“相信我，等我回来。”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