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蓿园

9、9

　　暗流涌动的对持也只有这一瞬了，火焰与黑浪不分先后冲天而起，一人一黑龙也撕咬在一起，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斗技与各种技巧，吞噬融入，谁能彻底吃掉谁，谁就是赢家。

　　没有四溢纷飞的血肉，只有化为虚无不断被炼化生长出躯体的灵魂力量，在这偌大的灵海之中火焰悍然占据大半，纵使黑浪浓雾不甘示弱，也步步退让，颓势尽显。

　　黑龙仰天咆哮，全然放弃了占据的灵海，只有一条庞大的黑龙立于海面，他收敛了所有的力量全部融入这具幻化的躯壳之中。萧炎亦是一样，他从不轻视黑龙，火焰也尽数回归，被啃食的身躯与立于水面的庞大身影一样迅速恢复，舌尖撩过下唇，萧炎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猩红，挑衅地冲黑龙勾勾小指。

　　在这无人之地，独属于他的张扬，第一次显露。

　　震耳的低鸣响起，外界本应该毫无反应的身躯却睁开了漆黑的双眼，无色扭曲的火焰凭空燃烧，唇瓣一张一合，垂落的手合在胸前，微弱的光芒在指尖明灭，拉出无声透明的丝线融入身躯。

　　陨落心炎再度循着焚诀的路线运转，火焰下隐藏着那丝线，无论是萧炎本体还是黑龙都被这丝线一起编织笼罩，做完这一切这躯壳都回归了平静，方才好似只是火中幻觉。

　　当着密密麻麻毫无缝隙的巨网将整个灵海都笼罩之时，已经晚了，黑龙一惊厮杀之间他不可能不留心神去注意外界动向防止萧炎兵行险招，但那燃烧着陨落心炎的火丝是什么？

　　他本能的感受到危险，陨落心炎本就克制他，再加上这不知底细的丝线，萧炎时哪里来得余力？

　　“晚了。”

　　察觉到黑龙的动机，残破的手掌猛得收拢，火网随即收拢，将两者都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之中。萧炎冷笑，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庞大黑龙，为了躲避火焰不得不一步步缩小身躯。

　　“你与萧逸尘又有何区别？你说了我就信？”

　　那双怒视自己的血瞳，黑龙来不及开口，就被萧炎怼了回去，许是即将摆脱这个将自己拉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实在是太过兴奋，一贯话少的萧炎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在这里，你别想像先前一样逃跑。”

　　话音未落，凝聚的身躯就在黑龙眼前化为火焰，一道道火链链接着无色的丝线，带着黑龙避之不及的陨落心炎。确实与萧炎说的一样，黑龙与萧逸尘一样并无区别，一样的自大贪婪，一样的蠢。

　　炼化现在才正式开始。

　　山洞。

　　漆黑的虫洞一抖，盘旋的龙形也停止的一息，萧逸尘疑惑的睁开已经完全变成竖瞳的眼睛，是他本人半分都配不上的灿金。而远在圣丹城，忐忑不安留在丹塔安排的府邸的灵儿也是完全不掩饰的失色，坐在她附近的小医仙也随之流露出探究的目光，下一刻转头望向丹塔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直接在纳戒上弹过，一直沉重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不管灵儿的惊骇是因萧逸尘还是萧炎露出。

　　对小医仙而言都是好消息。

　　而山洞外护法的龙霄同样有所感受，黑龙远过与另外七条龙魂之上，而七条龙魂还在萧逸尘身边不可能有事，如今会牵连到血脉引动的只会有黑龙，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星陨阁。

　　风尊者已然收到丹塔来信，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搜寻过药老下落，却从未收到半分消息，谁能想到那枚戒指竟然一路颠簸流转去了一个荒凉之地的偏远小城？难怪他在中州遍寻不到。

　　若不是萧逸尘主动前往丹会又独独针对萧炎，还拿出了药老的成名绝技，怕是丹塔也想不到会去查这些。谁又能想到，光明正大顶着药老之徒名号的萧逸尘私底下又设下了多少不为人知诡计。

　　摆在风尊者案几上一卷卷的密卷，记载了自萧逸尘出现以来的所有事件，他在西北大陆搅动风云，当着所有人的面鸠占鹊巢，踩着他人脊骨称王登座，收拢整个西北大陆。

　　当真是好心计好手段，若不是萧逸尘在星界不知所踪，丹塔怕是还不会查得这般细致。

　　将这些都拨开，露出一两卷与旁边的大摞不同的淡色卷轴，这里面记载的是还在星界的萧炎。

　　简简单单的记载，两卷都未能写满。风尊者早已翻阅过数遍了，卷轴中所记载都是外人所传，统一的出奇，就像是有人精心又刻意的安排了一般，能够流传出来的只有这些。

　　反倒是焚炎谷谷主赞叹有加，而分尊者正好了解他，能让他亲自推荐给丹塔的，必然是得到了他的认可。两者之间差距实在是太远，风尊者无法将两个形象融入到一个人身上，所以他决定亲自见一面。

　　没有什么比得上眼见为实。

　　反倒是对于玄空子信中的萧逸尘他说不出来的厌恶，就好像是见到了第二个韩枫一般，表面恭和有礼谦虚上进，不是与韩枫的伪装一模一样？

　　就算只是为了药老的下落，丹塔风尊者也要走上一趟了。

　　无尽火域，最后一笔落下，苍穹榜上炎帝之名与另一人同时光芒大方，炎帝面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一双灿若星河的黑瞳分明是望向苍穹榜的，却瞧不见半分影子，目光像是穿过了它。

　　片刻后像是回过神来，敛起神色，遥遥向天际两道虚影拱手一礼，耳边是恭贺之声源源不曾断绝，眼中留下的却只有一道火海中盘坐的身影，暗自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炎帝收回威压落回地面。

　　抬头看去就是若有所失的帝师，身为与炎帝最亲近之人，他人不曾发现的东西，一路陪炎帝走来的帝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目光轻飘飘地在炎帝身上兜了一个圈，眉梢高高挑起，却没有开口。

　　这是等着炎帝自己去找他呢！

　　应付完一波波前来恭贺的各方势力，在秘境之中懒散惯了的炎帝都自觉有几分招架不住，急忙搬来救兵推脱几句溜了。才出大厅，又想到帝师先前看向自己的神色，无奈抬步走去。

　　空闲下来，炎帝又难免想到方才在苍穹榜中看到的画面，只是普通的炼化异火绝不是萧炎那般模样，略作猜测真相便浮现在心中，一时间竟真有几分气恼起来，分明离去之时再三叮嘱过不要胡来。

　　这才刚离去，那混账小子就拿话当耳边风了，可那时出现的阻力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炎帝终究是两个世界，即便是有缘得以相见，即已离去还想反悔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更是达到主宰这个阶段之后，炎帝更加清楚跨越不同时间的难度，预见都亦是不可思议。

　　一路沉思，有感抬头便已到了帝师的别院，推门跨步曲水流觞一步一景，帝师的别院雅致静谧草木旺盛灵兽飞鸟乖顺，见到炎帝温顺上前企图讨要丹丸，炎帝顺手撸过柔顺的长毛也不小气，都喂了。

　　穿过外院，顺着流水亭台一路脚步不停，撩开散下的竹帘帷幔，清苦的药香混合的淡淡的茶香散开。

　　抬目看去，一袭白衣宽袍大袖的帝师就坐在对面，面前是刚才斟好的茶水，炎帝也不多礼就在帝师面前坐下。两人将一盏茶水饮尽，帝师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面上带着戏谑。

　　“又将人丢给彩鳞和薰儿那丫头了？”

　　炎帝赶忙给帝师续上茶水，企图将这一页揭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耐烦这些，左右那些个人说的也是一些废话，听得我头都痛了，这才出关不得找点清静？”

　　“就你歪理多。”帝师笑呵呵地，显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当然这也不会是重点。笑意盈盈的由着炎帝揭过，直接道出自己的疑问，他们之间也本就不需要兜圈子，有话直说便可。

　　“我观你出关之时，在苍穹榜留名之后，似是心神不宁，可是看见什么呢？”帝师自是关心炎帝的，在感受到炎帝冲天而起的气息之时，便赶了过去，在炎帝闭关之时更是一直留在无尽火域之中守候。

　　但闭关终究是闭关，帝师也想不到炎帝这一次闭关，可去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炎帝一时语塞，竟找不到适合向帝师解释的话，倒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此时从未有过先例实在是奇异，便是炎帝接受良好，对于旁人而言也犹如是异想天开。

　　仔细想了想，炎帝决定想问帝师一个问题，再从头到尾讲一遍。

　　“老师，您认为人可以见到过去的，不同自己经历的另一个自己吗？”

　　“哦？”帝师放下茶盏，皱眉沉思，炎帝这话实在是奇异，帝师想不透有什么关联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答案。“这个问题倒是奇异。不过若是当时能够遇到，我倒要和他好好聊聊。”

　　炎帝闻言一笑，一双黑眸更加明亮，支着脑袋看着帝师。“那老师是认为可以喽！”

　　得到了答案，炎帝将自己闭关之时发生的事包括在苍穹榜中看到画面都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说到最后沉着脸，眉头紧皱面上带着与帝师相同的烦闷，忍不住与帝师控诉起来。

　　“离去之前我分明就叮嘱过他了，结果他硬是一点也不听，灵魂力量是能胡乱瞎来的……吗？”说着，却捂着被瞧的脑袋，带着迷茫看向帝师，眼中还带着不可查的委屈。“老师，说他为什么敲我？”

　　“他不就是你？”帝师淡定地收回手，眼中隐隐带着畅快。“那个狗脾气一模一样，他干的事你以为你干得少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你们两个半点都不让人省心，你还有脸说呢？”

　　“老师！”炎帝干咳一声，凑了过去没想到说着萧炎却翻起了自己的旧账，连忙给帝师顺毛。

　　小小的点过炎帝，帝师也是见好就收，除却此时实在是离奇之外，倒是让帝师陷入了沉思。他比炎帝想得更多，炎帝虽粗中有细，修炼课程都安排得很好。但他自己也是一个神经粗的，不觉得有什么是承受不了，将他自己那套带到萧炎身上却显然是不合适的。

　　瞧着坐在对面没将感情当一回事的炎帝，帝师也不由得扶额，自己硬生生将比玄重尺还厚的红线都磨断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个伴，还要帮另一个人斩断情丝倒真是难为炎帝了。

　　从斗气大陆到大千怎么可能连一个爱慕者都没有？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久了反把自己都框进去了，总觉得情况不合适，合适了自己反倒不在意了。

　　不过，炎帝倒也没好心做坏事，感情这事本就说不清，再者以炎帝主宰境都摸不清，迟早都要被时间磨灭的事，倒也是没有必要挑明，就这样自然而然过去了也好。

　　“那小家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能做都做了，他能熬下去。”

　　帝师沉吟片刻，直接为这事下了定论，到此也算是揭过了，如此奇遇实在是不可得。

　　炎帝亦是赞同，世界的参差摆在他面前，就算是他想插手也不能了，只能看萧炎自己的造化了。

　　火海簇拥着一个光茧，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一声清脆地炸响，光茧之上遍布裂纹，光茧内流转的火焰凝聚成一只手的模样，在按住光茧内壁的瞬间，茧壁融化成液体被那只手吸收。

　　躯体一点点凝实，萧炎看向自己偶尔能够透露火焰的手，手腕活动了几下，眼中露出几分不满，现在的情形倒是比他预料的要差上许多。异火并未像他预料的那般融合，反而是控制不住的外泄，焚毁了萧炎原本的身体，如今这副模样完全是三千火积累多年的能量，凝聚成的躯壳。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不至于变成灵魂体，但是将自己转变成一朵有灵智的异火可不是萧炎的目的。

　　沉吟片刻，取出纸笔，围绕在周身的火焰散去，一具傀儡与大量药材出现在面前，密密麻麻的演算被一条条记录，推演一步步尝试，最后傀儡与药材融成一个小小的人偶。

　　萧炎将人偶收入掌中，面上依旧带着不满，虽是解决了黑龙，但结果实在是不尽如人意。只能暂借人偶隐藏异样，等到与天火尊者会合离开了圣丹城再做打算，留在此处总是不便。

　　只是萧炎却没有想到会在丹塔猝不及防的遇见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捏住垂落在手腕的人偶。半晌才反应过来，玄空子与药老交好，有消息自然是会告知的。

　　萧炎离开星界的动静不算大，但有丹塔知会风尊者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见到面色淡漠的萧炎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抬步向顿住的青年走去，动作不急不缓他是存了心思试探的。

　　谁知，萧炎却是抱拳一礼，像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风尊者。”

　　风闲抬目仔细看了他一眼，知道萧炎应当是清楚他的目的，当下也直接了断地开口，不去绕那些弯子。“你便是萧炎了，既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便随我来吧。丹塔安排了地方，那里清静，你我也好说话。”

　　萧炎点头跟在风尊者身后，本来也该找机会前去，虽是猝不及防了些，也算是省了事。方才可不止是风尊者在打量，萧炎也暗自观察，虽药老亲口说过风尊者绝对可信，但萧炎依旧抱有防备。

　　丹塔果然是有分寸了，安排的地方也刚好，既表明了自己无害的态度，也撤离了原本安排的人给出了足够的空间。两人落座，院门自动合拢，隔绝声音的阵法自动开启。

　　“玄空子是我与药尘那老家伙多年的老友，他知我多年寻找，此次也是特意告知，避免我错过了消息。”风尊者直接表明了自己为何而来，意思是告诉萧炎，便是丹塔不说也只晚上些许，他依旧会查到。

　　萧炎如今的实力风尊者并看不透，但是能够收服三千火，手中还有异火必然是修炼了药老手中的焚诀，三千火把丹塔搞得不知有多狼狈，他能收服炼化足够能说明实力，况且萧炎才二十出头。

　　“您此次不来，小子也会寻机会找您。我的事，想必丹塔应该是查清楚了的，我也不必与您多说。”萧炎语气一顿，抬目直视风尊者。“但是，我如何能信您？”

　　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两者双目直视似要看清对方的内心所想，直白的目光换个人都要被剖开。

　　风尊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脊背直挺似利剑，尖锐得几乎破开血肉，与初见时的沉默截然不同，如今反倒像是真正的模样。他这一生也算是见过无数天才，见证过风起风定，像萧炎这般的人物还真没有。

　　年轻人纵使是锐气冲天傲气十足，也难有萧炎这宝剑藏锋利气暗敛的从容，萧炎就坐在风尊者面前，却不像是一个小年轻，老谋深算地落在风尊者眼中倒像是能与自己同台的老狐狸。

　　这样的人物，风尊者心中也是一阵复杂，也不知是该说药老眼光毒辣，所收的弟子比那些大宗大派静心教养更加出众，还是该说药老时运不济所遇非淑，跟头是一个接着一个。

　　眼前的这一个，能信吗？

　　不只是风尊者，萧炎也是一样，时间过去这么久，谁知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那云岚宗不也是被魂殿渗透了吗？

　　终是掉落的树叶打破了平衡，风尊者回过神来，摇头。“我也不信你。”

　　他眼中带着谴责，说着不信也是初步认可，他是老派人也信守祖宗礼法，长师如父，萧炎不该如此。

　　“您也应该不信我。”萧炎倒是笑了，主动作出让步。“其间种种，连我自己都要记不住了，外人的流言真真假假，哪些是事实我自己都分不清，不信我是正确的。”

　　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与药老如出一辙的小习惯，却让风尊者因他话微变的面色缓和了下来。

　　“您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对我自己而言也不一定也全是真实的故事。”萧炎是没有兴趣当着他人的面剖开自己的，着重也只是在药老身上，其余只是三言两语带过。

　　但人老成精的一派之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隐秘呢？

　　萧炎讲，他听。正如风尊者所言，他是为了药老而来，所以萧炎的事他不过问。只是眼中的动容哪里是那么好隐藏的，只不问不言，对我而言便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萧炎的所作所为，所经所历，不需要任何人点评怜悯，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得到的果也会咽下。

　　“萧逸尘如何，我不与您分说，我相信，您会更乐意自己了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风尊者面色严肃。“我会自己好好调查。”

　　“如若事实真如此，剥皮抽筋我也轻饶不了这个欺师灭祖之徒！”

　　萧炎并不接话，萧逸尘的最后一程必然是他送走的，当初既然是他做了这个接引人，送一程也应当。

　　当然，主要并非这些。

　　“你知道药尘下落。”风尊者目光如同利刃，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骨炎戒中。”

　　风尊者猛然起身，四溢的气息将面前的石桌震碎，紧紧盯着萧炎。

　　“萧逸尘不清楚，之后应该就清楚了。还请您切、勿、轻举妄动。”萧炎分毫不让，直立在风尊者对面。“莫要走漏了风色！”

　　他竟是在警告风尊者。

　　“你想做什么？！”

　　“晚辈告辞。”萧炎却并未回答，风尊者眼神微眯直直伸手，面前人影化作火焰消失。

　　“灵魂，分身！”风尊者面色阴沉下来，与药老相识多年他怎会认不出，可萧炎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动作的？换句话说，萧炎如今的修为又达到了何种境界？

　　收回的手一点点握紧，眼底深色一步步扩散，看着院门一言未发。

　　身影出现在丹塔之外的萧炎紧紧捏着垂落在手腕的人偶，被长袖掩盖的手臂上火焰纹路不断蔓延，目光流转之间火焰跃动，彰显着妖异。察觉到异样，萧炎拉起兜帽落下的阴影盖住大半面容。

　　要先寻一处地方，解决身体的问题，圣丹城不能久留。

　　手指一动，玉片在之间碎裂，不多时一直等待萧炎的曜天火便出现在他身旁。两人也不多话，如同寻常人一般融入人流，顺着人群出了丹城，在与守卫错身而过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丹塔内，端坐的老者拂过长须，收回了目光。

　　离开圣丹城萧炎匆匆几句说明了情况，与曜天火寻了地方，又进入了闭关，不将身体的问题解决他的战力会大打折扣，而在圣丹城敌我不明，即便是未发现敌意，萧炎也不能久留。

　　安静得仿佛时间都不再流动的空间中，一道白衣身影沉眠其中，鹤发童颜其身玉立，森白的火焰环绕是这空间之中唯一的光亮。就在这静谧之中，身影逐渐由虚幻转为凝实，火焰像是为他镀上光圈又像是有什么在从他身上分离。一时间火焰大涨，一分为二，那躯体竟也随之一分为二。

　　一者虚无缥缈，一者凝实如同寻常肉身，一睁目苏醒，另一者继续沉眠。虚幻的身影围绕着自己凝实的身躯来回转了几圈，口中称奇，虽是早有预料，亲眼所见还是万分惊讶。

　　大千世界，可真是一个奇地，炎帝手中的收藏也足够令人赞叹。

　　信手一挥，熊熊燃起的森白火焰，一口将躯壳吞噬，只有火焰不断燃烧，火焰的气息完全将药老身躯的气息隔绝。而如今他这道虚幻的灵魂，不过是灵魂力量所化，便是失去了也不如损失灵魂分身大。

　　就在药老将躯体藏好不过片刻，便有一道灵魂探入，下意识的冷面抬手，又强行收回如同过往数百次一般将萧逸尘的灵魂力量隔绝出去，不待萧逸尘在外界开口，便主动出了纳戒。

　　老者依旧如同往日般温和，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哀切，虚幻的面容夹杂着森白火焰，萧逸尘除了能够感受到老者的哀凄，什么都看不清楚，便是如此他也没有放松。

　　只因，萧炎未死，变动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老师……”不论何时，萧逸尘表面上的功夫向来都做得十分好，只是那非人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碍眼，落在药老眼中更是刺目。“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那些药材对您没用……”

　　哪里是没用？分明是根本就没有用过，甚至还认为药老根本就不在骨炎戒中，理所应当地占下了药老的收藏。不过是察觉到气息，前往探知又被阻拦知道了药老，来一场打念唱俱佳的戏罢了。

　　心里不知是不是在怀疑药老对他有所隐瞒，暗道这骨炎戒中是否有什么夹层呢？

　　“药材？”药老面上配合地闪过疑惑，如同以往一般不去深究。“也许有吧，我的力量消耗得太多，原本还以为再也醒不过来，还好有骨灵冷火在，它又护了我一次。”

　　听到药老的叹息，萧逸尘眼中闪过疑惑，但他的银火并非异火，虽自诩胜过异火，但并不清楚不同的异火之间的奇异之处。即便是心中有所疑虑，也是暂且按下，如同他还要再试探一番。

　　可不等开口，药老便落在了他身前，之间点上他额前的长角。“你如今，怎的这副模样？”

　　药老自然不会没有猜测，只是他现在是沉睡初醒之人，怎么会清楚萧逸尘身上发生的事情。

　　萧逸尘下意识退后一步，又立马稳住，强行压下眼中防备，暗自警告自己药老才醒过来什么都不清楚，殊不知自己的举动再显眼不过。“您忘了，当年外出侥幸得到的传承。”

　　“是有这么一回事……”药老从久远的记忆之中捕捉到了那简单的几句话，面上却带上了几分踌躇，上下打量了萧逸尘，像过往一般别无二致地念叨。“长角，鳞片，倒有几分太虚古龙的模样。”

　　“可这……气息却截然不同。”药老在萧逸尘面前沉吟了片刻，摇摇头，叹息。“许是你运气足够好，应当是太古只是遗留下来的龙族传承，如今怕是没有几分记载了。”

　　见到药老模样，萧逸尘心中安定了几分，翻腾的杀意缓缓平复下来，心念一动鳞片似波浪翻动淹没在皮肤之下，转眼间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看得药老心都沉了几分。

　　萧逸尘显然对于身躯的控制十分熟练，方才触碰长角便能感受到能将灵魂都刺透的锋利，可见其坚硬与锋利，想来那身上的鳞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还有方才离开骨炎戒连他都感到心惊的气息。

　　徐徐而图之啊——

　　“有劳老师费心。”失去了鳞角的萧逸尘看着更加无害了，论谁也不能将腌臜事联想到他身上去。“您如今感觉如何？灵魂力量可还好？是否需要弟子再去寻些恢复灵魂力量的灵药？”

　　听听这些话，一连串的，却什么事都做，好处却被他都占尽了。若是真的在意，就不该问，没有半分行动。说了半天，除了一张脸上盛满了担忧，却连半个步子都没有挪动。

　　药老都看着眼里，早就知道了结果，如今这般看着依旧还会心寒，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瞧那一张巧嘴是如何能说会道，说一句天花乱坠都不为过，谁知这似锦繁花底下腐朽不堪。

　　“倒也是难为你了。”药老叹息，是真地叹息。“恢复灵魂力量奇药可遇不可求，随遇而安吧。”

　　“我如今倒是还撑得住，反倒是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药老把握着分寸，开始逐步试探。

　　萧逸尘却明显地僵硬了起来，显然又想到了星界之内的惨败，面容几乎控制不住地扭曲，旋即又看见了药老虚幻缥缈的衣角。“不是什么大事，您刚苏醒，我本不应该提及的。”

　　“我在……”药老看着他偷偷巡查自己的申请，眼中有血色浮现，只是这山洞实在黯淡，萧逸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我在丹塔遇见三哥了，他应该已经收服了三千火……”

　　他近乎期待地看着药老，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什么东西，看到厌恶或是其他。

　　只是，等待他的只会是失望。

　　安静飘浮在半空的灵魂体半天都没有说话，眼中也是萧逸尘不能理解的复杂，眼睁睁地看着药老转过身似是不想让任何人见到他此时的神情，只有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极紧，带着微微的颤抖。

　　轻叹声在山洞辗转。

　　“老了，老了。随……他去吧。”

　　萧逸尘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怒火涌现，向前一步竟想开口质问，又立即止住。不行，他还需要药老。

　　萧逸尘忘了，灵魂感知并不需要眼睛就能看到，他所有的反应药老都分毫不落，他看不到的面容上冷漠平静，能被他见到的都是精心计算过的，也许他应该对此感到荣幸。

　　久久的沉默过后，萧逸尘再度扬起他那招牌般的笑，才想开口，药老却抢先了他一步丢下一句话，又回戒指中去了，徒留萧逸尘表情组建凝固。

　　“我如今灵魂力量消耗殆尽，在外界无法久留，你如今……想来也不用我操心……”

　　萧逸尘有口难言，面上青青白白一阵变化好不精彩，他能说什么？难不成去反驳药老？

　　星界之事就像是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原本以为尽在把握之事却成了自己栽下的跟头，说出来岂不是惹人发笑。更何况药老不在意他就没有立场，名不正言不顺，谁听他的？

　　手指用力按上面颊，仿佛是要将脱落的面具按紧，低垂的眼瞳阴云密布，目光落在指上漆黑戒指，皮肤上鳞片浮现，一簇簇银火凭空点燃，萧逸尘一言不发只有那戒指上还记得套上个结界。

　　深吸一口气，移开几欲噬人的目光，抬步离开这他自从进入就再无出去的洞窟。

　　“龙霄，去打探圣丹城的消息，小办法将小医仙与灵儿带出来。”久违的日光洒落，却渡不上暖意。

　　一场丹会过后，水面终复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不知何时起一向喧嚣的中州都变得沉寂了。各派弟子出行之时都不像以往大张旗鼓，异样不知何时笼罩。

　　等到萧炎出关之时，已过一年有余，萧逸尘之名再度活跃，一同的还有那跟随在萧逸尘身边的女童。

　　“你可算是出关了。”曜天火几个起落出现在萧炎身旁，目光之中带着惊叹，萧炎此时周身的威压连他都本能的想要闪躲，越是惊叹便越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这一年来他除了护法也少替萧炎打探。

　　“时间确实是太长了，不过结果要比预想的要好太多了。”萧炎眼中难得带上喜色，但只是一瞬便被掩盖，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星陨阁这一年来，可有消息传出？”

　　当初萧炎深知自己情况不妙，不宜以人偶过多掩盖异样，匆忙闭关也不忘叮嘱曜天火，一旦星陨阁出现什么变故立即通知他。好在萧逸尘对萧炎足够忌惮，像星界中的举动不敢轻易尝试，一心经营名声。

　　“星陨阁表面没有什么变动，萧逸尘在私底下频繁接触，这一年多次出入秘境，如今应该在新出的斗圣遗迹中。”曜天火一一数来，将萧逸尘的行动说得清清楚楚。“如今遗迹应当未开。”

　　“太虚古龙呢？”萧炎可没忘记，当初内院那个小女孩，太虚古龙的身份足够麻烦。

　　“没有半分消息流出，我尝试过从风雷阁的凤清儿那里下手，依旧没有消息，想打探就要深入兽域。”而曜天火既然要给萧炎护法，短时间离开不要紧，但兽域强者无数，他去也不好使。

　　“那就去斗圣遗迹吧。”原本垂在手边人偶早已消失，皮肤依旧白皙，隐隐见得浅色血管。

　　当初冒险连同异火与黑龙一同炼化吞噬，逼得黑龙要与萧炎同归于，萧炎虽险胜但身躯也被暴动的火焰彻底焚毁，也正是身躯焚毁一直无法彻底与灵魂融合的异火居然成功了。

　　这也才有了警告风尊者，用灵魂分身脱身，最后不得不找地方闭关。

　　这一年的闭关并非是为了炼制身躯，否则在星界之中萧炎手中便有足够的材料，通过在炎帝那里见过的对高阶丹药以及灵物的记载，萧炎有了一个另类的想法，他虽是灵魂体但也算是异火。

　　高阶异火有灵可化形，陨落心炎便曾化为火蟒，三千火更是化作巨龙，他为何不可一试？

　　简单的拟态借助人偶即可，但完全化为人形难，如今萧炎就像是一朵有灵智的异火，不解决化形问题就是白送给萧逸尘的弱点，斗气大陆从不缺胆大之人，谁不想往上爬？

　　“斗圣遗迹地处偏远……”曜天火面露难色，口中也跟着迟疑。“一月前便有消息传出，此时……”

　　“那曜老便是知道位置？”萧炎知道曜天火的意思，心知曜天火定然是好奇他的实力。“我如今应该是斗尊八星，赶过去问题应该不大。”

　　此言一出，曜天火便沉默了，想来他遇到萧炎之时萧炎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斗皇，不过短短四五年便已是高阶斗尊，如今更是八品炼药师，和他比都得自挂东南枝。

　　“……吞噬异火，有这种好处？”这话曜天火自己都不信是因为异火，陨落心炎他也吞噬过，确实有长进但那是靠异火自己积累的力量，像那些新生的刚孕育不久的还要自己喂养。

　　“不是，是黑龙。”萧炎眯起眼睛，他也没有想到一直被陨落心炎压制得死死的黑龙居然有那般恐怖的能量，或许炎帝的出现不仅仅是萧逸尘，更多的怕是还在黑龙身上。

　　“嘶——”曜天火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说话了，那玩意他只听萧炎提过，可没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