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蓿园

7、7

　　若非提前将人送走了，萧逸尘要解决的也不止这长老一个。
　　不必指挥，龙霄悍然出手，萧炎神色一癝踏过虚空。萧逸尘想让龙霄动手，萧炎必然不能让他得手，只是这里可不止他们几人，萧炎动手自然还有萧逸尘来拦。
　　慕骨老人神色阴沉，并不管几人，目光只盯着弥漫恐怖气息成形的通道，只要里面的让能过来，他的任务依旧不算完全失败。长老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匆匆一掌拍出，通信玉简亦在手中碎裂。
　　一时之间，苏醒的紫黑巨龙，打开的空间通道，各自动手的几人，混乱不堪。
　　“龙霄！”一声低喝从萧逸尘口中响起，长老不敢置信的看向萧逸尘，斗尊如何能与斗圣敌？
　　已然是殒命！
　　见长老死去，萧逸尘彻底撕开了伪装，指上银光挥过一朵双色火莲被劈开，越过萧逸尘轰然炸开。
　　“慕骨，何必与我动手？那三千火我又不与你争，我来此只为杀了萧炎，你抓你的异火，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紧随火莲其后的便是玄重尺，萧逸尘一时大意被直接轰退，眼见得那空间通道之中气息越来越恐怖，竟是为了杀死萧炎连往日与魂殿的旧怨都不顾，近乎迫切的开口。
　　那慕骨老人也是阴沉着脸，萧逸尘几乎害他任务失败，之后还得会魂殿受罚，如今还不得以召唤魂殿圣者，且不说之后会被如何耻笑，怕是圣者来了他也免不了付出一番代价。
　　但……
　　萧逸尘那个护卫也不是好收拾的，那恐怖的气息与他召唤的圣者都有得一拼，若是两者对上他的任务必然会失败，而现在好歹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心中如何作想，慕骨老人却一字都不曾吐露，单凭他哪里能够做得了一个斗圣的主？
　　这二人僵持，萧炎却是从沟通异火本源之后首次开了口，话一出便让两边都变了脸色。
　　“三千火，现在我所言，你信了吗？”
　　萧逸尘一惊，连忙回首看向那解封之后没有什么动静被几人快要忽视的三千火所化的紫黑巨龙，幽幽紫火似云雾袅绕在他周身，一双龙目怒睁带着惊人的寒意，纵使是除了萧炎之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萧逸尘的也忍不住心底发寒，他不怕这畜生发疯，就怕它太过理智，就像是萧炎一样。
　　“那个交易，你现在同意吗？”
　　说到底也不算是交易，萧炎想吞噬三千火，三千火又何尝不想吞噬萧炎手中的异火，不仅仅是萧炎还有一个慕骨手也是拥有异火，这不就是摆在眼前的自助餐吗？
　　巨龙一摆长尾，无尽火浪翻涌上前，冰冷的声音响彻星界。“你的异火，我要。他们，也得死。”
　　“你们就都留下吧。”
　　留下好啊，不能合作也不要紧，猩红的舌尖撩过淡色的唇角，萧炎眼中疯狂涌现。那就都打起来吧，最后死的该死了，三千火也会是他的。
　　“黑龙。”心中低呼，天火三玄变一气呵成，气息瞬息暴涨。
　　玄重尺显现，转眼间幽绿的火焰都暗了下来，萧逸尘执剑抵挡，玄重尺与细剑不断碰撞发出嗡鸣。龙霄想要出手，三千火又何尝不知要先解决对手，长尾铺天盖地甩来口中一同吐息。
　　轰隆隆——
　　嗡鸣轰鸣不断，吐息将龙霄拦下，甩出的长尾却未能将不算稳定的空间通道打碎，慕骨也在三千火出手时闪开。龙目之中闪过寒光，身躯盘旋向上，张口怒吼，滔天的火焰被源源不断吞下。
　　“吼——”
　　啪嗒——
　　空间碎裂的声音太过清脆，未等巨龙得意慕骨暴怒，一只手按住碎裂的空间，强大的斗气涌现，一个灰袍老者迎着火浪一步步踏出，所过之地火焰步步熄灭。
　　“慕骨，我不过来得稍稍晚了几息而已，你竟然废物到连通道都维持不住了？”
　　“参见圣者，还请圣者恕罪！”慕骨老人连忙下拜，几句将缘由讲明。“那小子杀了属下提前安排的魂殿强者，还抢了空间玉简借属下进来，属下不得已才斗胆请圣者降临。”
　　见到来人，一时间所有人都住了手对峙起来，此时还动手就是给他人机会。萧炎咽下一枚丹药伤势闭合消失，持着玄重尺手收紧，虽早有预料，但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受控制了。
　　料想过萧逸尘会与魂殿联手，但没有想到他却一点都忍不住，直接对丹塔长老痛下杀手，若是曹颖等人不是提前离开怕也逃不过这个下场，他比萧炎预想的还要疯狂，全然不顾丹塔威严。
　　萧炎想若非萧逸尘手中只有一个龙霄，想必在圣丹城之中就要动手了！
　　“只是借你魂殿通道一用，何必这般小气。”萧逸尘的脸色在慕骨老人开口就阴沉了下来，冷哼道。“你魂殿要抢异火我不管，我的目标只有萧炎，若要动手我也不惧。”
　　银发下猩红的眼珠转动，萧逸尘口中发出诡异的冷笑。“嘿。慕骨，魂殿只要丹塔的异火吗？”
　　萧炎暗道不好，但也不是他能阻止的，他有异火的事慕骨也早已知道。
　　“在场的可不止一朵异火，萧炎身上就有三种，异火这种东西我还瞧不上……”
　　说着，目光落向那灰袍老者，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异火，本圣也瞧不上，斗圣之下皆为蝼蚁。”可结果还是让萧逸尘失望了，那老者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对异火分毫不在意，平淡的话激得三千火都忍不住上前。“慕骨实在是废物，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拿不到丹塔冠军也就罢了，竟然这么简单的差事都能出岔子。”
　　“不过，再废物也是本圣也是手下的人，你动他岂不是在打本圣的脸？”那老者终于抬起头，一双昏花老眼看不出半点强者气度，但说出的话压得所有人心下一沉。“若本圣都出手了，连你们这些小辈都搞不定还要联手，有朝一日传回魂殿本圣这脸莫不是都得丢干净了？”
　　“你们，本圣要杀。异火，本圣也都要了。”眼珠一转，气势突起。“便拿你开刀罢。”
　　话音未落身影早已消失，萧炎一咬牙，手中再度结印，气息暴涨。一时，三处战场均已开战，其中只有萧炎在拼命，顶着斗圣之威便已竭尽全力，手中招式都难以比上平时二三威力。
　　萧炎如此，萧逸尘也好不到哪里去，境界的差距不是一般秘法秘技能够媲美的，在斗圣威压下强撑着动手，若不是在容不下萧炎他也会选择暂避锋芒，但此时并非寻常。
　　混乱，实在是混乱，老者有心想快速解决，但毕竟此处是圣丹城的星界，即便是外界暂时感觉不到无法进入，他也不能真正放开手脚把星界打破给藏在小丹塔的那些老家伙动手的理由。
　　一时之间，好似是气息吞天，宛若末日降临，二者之间看似有来有往，实则是束手束脚相互牵制。也正是因为有龙霄在老者才挑上他，剩余二人相互牵制，慕骨也有机会再召唤魂殿强者封印三千火。
　　只是，慕骨还是孤身一人同异火周旋。
　　老者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将整座魂殿都……屠了！该死。”
　　龙霄一言不发，接下老者一招，周身鳞片浮现，手指异化变形探出锋利的指甲。其下萧逸尘也是一般，长角峥嵘面上浮鳞，骨翼长展长尾甩动，一副半人半龙的诡异模样，说不出的鬼魅。
　　萧炎耳鼻出血，一双漆黑墨瞳亮如寒星，三色火焰在其间缭绕，还有不断增强压向萧逸尘的灵魂力量。与萧逸尘见过的所有人包括以往的萧炎都不同，这些袭想他的灵魂力量十分炙热，如同萧炎的异火。
　　萧炎……又做了什么？！
　　不待他细想，玄重尺挟裹着火浪再度劈来，匆匆抵挡，一口鲜血吐出染红大片衣襟。萧炎神色一厉，漆黑的长袖甩过，一朵三色火莲悄然在二者之间绽放，与亮起的光芒一同的是萧炎的倒退的身影。
　　萧逸尘想躲，身后不知何时多枚二色火莲在紫色火焰的掩饰下怒放，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是何时？
　　龙霄眼瞳猛得收缩，硬接了老者一击，血海留在原地身影却出现在萧逸尘身前，一声龙吼一条巨龙凭空出现。火莲轰然炸响，一朵巨大的火焰莲花盖过了其他莲影，火浪层层席卷。
　　老者悬立天际，一双老眼眯起，手中斗气吞吐，气浪未歇一道能量掌印悍然出击，那支棱起巨龙身躯的骨骼顿时凹陷一大块，大块大块的血块被呕出，一声沉闷的龙吟响起，龙火挡住还想出手的老者。
　　龙霄长尾护住萧逸尘，龙爪中光芒刺眼，这瞬息的功夫尽快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是无尽的虚空。
　　龙鳞涌动，一头钻入其中，他已受重伤，萧逸尘已然不是萧炎对手，还有另一位斗圣虎视眈眈此地万险，留不得。那老者却也跟着追了上去，他既已出手，又怎能让人逃走？
　　“慕骨，拿不迥异火，你也别回了。”话音未落，空间便已合拢。
　　此时，平衡再度建立了，只是岌岌可危。
　　萧炎玄重尺横在身前，毫不避讳地从纳戒中取出丹药咽下，他为此次取得异火做足了准备。伤势在药效的作用下缓慢恢复，几乎耗尽的斗气又慢慢充斥在筋脉之中，凭借着丹药他也还有一战之力。
　　斗圣虽已离去，但空间封锁依旧在，丹塔的人一时半晌也进不来，萧炎该如何除掉慕骨拿到异火？
　　很快便有了答案。
　　先前被三千火拒绝的提议，现在两者却又默契地认同了起来，异火可以之后再吞噬，碍事的家伙必须现在就除掉，不然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召唤人过来？
　　初步达成默契，三方几乎同时出手，只是炼药师毕竟是炼药师，先前能够独自拖住三千火已是难得，萧炎与三千火联手压力何止是翻倍！
　　慕骨实在不甘，就算身为炼药师破格招来了一位斗圣，他也没有底牌再招来第二位了，只能不甘不愿地捏碎玉简离开。魂殿再受罚，也比在此丢了性命要好，何况他还是炼药师。
　　空间通道在眼前消失，最后的麻烦离去就只剩下了萧炎和异火，方才还和谐联手的一人一火身形一转便拉开了距离，危险解除了，现在最大的危险就是对方。
　　方才共同对付慕骨，两者都在互相观察，都清楚的知道对方实力的恐怖。半句废话的没有，几乎算得上默契的同时出手，萧炎要炼化异火升级焚诀提升实力，三千火想要吞噬异火增强力量打破星界。
　　轰隆隆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三千火有整个星界的能量作为后援，萧炎也有提前准备的各种丹药，为了异火可谓是下足了血本。最终还是萧炎先停下来无意义的试探，体内气息再度暴涨，气息吞吐之间火焰四溢，恐怖的火焰几乎要将他也一同焚烧，□□已然是承受不住暴涨的能量一道道裂纹混合的鲜血。
　　血液甚至来不及涌出就被焚烧干涸，留下的印子攀爬满整个身躯，萧炎眼中只剩那异火所化巨龙额心的那簇本源火种，这一瞬凭借着与异火融合过的灵魂力量一眼便看到他要找寻的本源火种。
　　长长吐出一口夹杂着火星的气，声音不复清朗。“阵起。”
　　得益于曜天火的五轮离火法，萧炎也领悟了不少东西，他拥有的斗技还是太少了，除了敌我不分的杀器火莲之外，鲜有杀招。而炎帝那些卷轴之中可不只有丹方，阵法煅器之法也不在少数。
　　一掌下压，透着墨色的火线勾勒成形，簇簇细小的火焰吐息爆发出巨大火浪，不知何时他竟在这星界之中布下了封印法阵，不管是掌管着整个星界和三千火还是被慕骨老人召唤而来的斗圣也没有发现。
　　火阵光芒大方，萧炎的斗气也几近干涸，丹药一把接着一把咽下，来不及多运转几周便输入经脉注入火阵之中，那双漆黑平静眼中不知何时盛满了疯狂，近乎冷酷的看着骤然炸开的巨龙。
　　明知萧逸尘会出手萧炎怎么可能半点准备都不做，是没有想到萧逸尘会对丹塔长老下手，但不管丹塔有没有人在得不得罪丹塔萧炎都是要拿到异火，参加丹会只不过是更方便罢了。
　　黑龙引动萧逸尘气息，暗中相助，两者一明一暗，蒙蔽了萧逸尘感知，不然哪有那么轻易使让中招。
　　星界之中看似是巧合不过是早有算计，长老为何要直接将那几人送走？
　　因为萧炎暗处传音，算好了萧逸尘慕骨必然动手，信了第一点那第二点也不难。萧炎甚至想过丹塔最后回有斗圣出手强行镇压，可如今不是也没有达到这一步吗？
　　火阵一点点收紧，无数火链从天而起，萧炎一心两用一边操控火焰攻击三千火逼迫它露出本源火种，一边压缩火阵内的隔绝星界内的火属性能量被三千火吸收。
　　身躯紧绷两手横在身前一点点收拢，一口心血吐出，手掌再次用力紧压。心神一动，手上印诀一变，眉心玄奥符文一闪而逝，身侧一个黑袍身影出现，下一瞬落在萧炎对面，手上捏诀一双眼空茫安静。
　　终究是因强行将异火融入灵魂受了伤，灵魂分身竟变成了如此模样，如今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萧炎也不会选择将他唤出，瞥了一眼依旧不肯暴露本源的异火。
　　“去。”萧炎一指点上他眉心，那双空茫的眼睛终是聚起光芒。
　　火翼展开，火阵对他没有半分阻碍，直直落入阵中悬在那勉强维持形状的龙首之上。龙口大张，长尾摆动直冲而去，灵魂分身身形一闪，无视火焰怒吼没入龙首，那紫黑龙首发出一声怒吼双目怒色骇人。
　　龙首之上紫黑火焰与三色异火一同冲天而上，萧炎竟不止是要镇压封印它还要抹去它的灵智，三千火哪里有萧炎那般恐怖的灵魂力量，顾得了封印可顾不了灵魂攻击，被抹去了灵智就再无机会可以。
　　只能暂时放下突破封印专心对付入侵的灵魂分身，萧炎见状顾不得伤势与剧痛的头颅，手中结印连连变动，焚诀全力运转火阵爆缩。异火他要，三千火至今所有的能量他也要！
　　丹药不要钱的一枚接着一枚塞入口中化为能量，在这高阶斗尊来了都要觉得恐怖的消耗之中，火阵一点点缩至人头大小，萧炎咬牙再度结印止不住的血从口中涌出，火阵终于被压至丹药大小。
　　成功封印萧炎并未露出本分喜色，这只是第一步而已，那失去意志的灵魂分身不过是有黑龙在操控，黑龙对付灵魂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萧炎那具灵魂分身也不分太过强大，黑龙坚持不了多久。
　　看着手中悬浮火阵的一双黑瞳亮得惊人，深吸了一口气，从纳戒之中取出唯一一枚八品九色疗伤丹药，现在还不到使用压制异火丹药的时候，萧炎在此之前还得尽量恢复自身伤势。
　　表面伤口瞬息闭合，受损的筋脉逐渐被修复，折断的骨骼修复，落在火阵上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手印一变，火阵飘起没入口中。闭合的双眼火焰缭绕，手中结印再次变动。
　　嘭——
　　气浪犹如涟漪四散，身上的黑袍被震得破裂，紫黑的火焰从口鼻涌出试图逃离，却又被融合的异火拽回。体内更是变成了一个大熔炉，三千火就是萧炎要炼的丹。
　　“黑龙，回来。”
　　萧炎心中低喝，强大的灵魂力量瞬息取代了黑龙的位置，至于其他萧炎并不担心黑龙敢做手脚。
　　大不了，他们就一起葬身火海。
　　他赌，黑龙不敢。
　　接下来就是看谁更强的拉锯战了，取不到三千火的本源火种，那就一起炼了。
　　山谷中炎帝若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向天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无奈且了然。
　　于是，星界便只有火焰经久不息。
　　萧逸尘龙霄败逃，魂殿圣者追击，丹塔也没有闲着，星界空间隔绝早已解开，但是已经晚了，萧炎的情况没让敢强行分开，只带走了丹塔长老的尸骸再度封印，等待萧炎破封或是更加强大的三千火。
　　书架之上满目琳琅，碧色潭水清澈见底，青年与老者一立一坐，仿佛在等待什么。往日不曾停歇的炉火，此刻也只余残火，散落的卷轴也早已收拾整洁，老者面前还空着两个蒲团。
　　“他来了。”
　　炎帝语气中带着无奈，细细听着竟然还有几分痛惜，一次两次炎帝不清楚萧炎因何而来，这么多次了又怎么会猜不出来。魂体虽不会带着身体上的伤痛，但离体过久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每次只是几日。
　　炎帝既希望萧炎过来，他尽快离去避免造成更多的影响，又希望萧炎不要因伤势过重灵魂离体。
　　“……来了也好。”在发觉不对之后，原本就不甚牢固的封印很快便消失，原就属于药老的记忆也是一点点浮现。原本是气的，现在却又不知如何面对萧炎，萧炎固然有错，药老又何尝不是？
　　有心算无心，明知那将萧炎从异火焚身之中解救出来的东西有问题，需要提防，但作用于灵魂药老一个灵魂体也无可奈何。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一步步恶化，萧炎频频被算计。
　　“您别忧心，那些事情谁也想不到，您与萧炎之间误会还是得解开。”随着药老记忆一点点恢复，炎帝也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事情远比他所猜测还要复杂，萧逸尘的手段也更加毒辣。
　　他所作所为，就是要彻底毁了萧炎，纵使是炎帝，在听完药老这个亲身者讲述之后也不由得心底发寒。
　　试问，若是放在自己年少之时遇到这样一个人，能有几成胜算？
　　怕是也不能比萧炎做得更好了。
　　实力越是强大，修为越发高深，更是搜寻了无数秘法用来复活萧玄之后，炎帝更加明白作用于灵魂的东西到底有多阴毒。魂殿的手段已经是人人唾骂，可那所谓的黑龙比魂殿狠毒百倍不止。
　　无论是斗气大陆还是大千，都有炼制傀儡的秘法，但涉及灵魂的也是少之又少，那黑龙的手段又与炼制活傀差了多少？便是净莲妖火，大千手段最毒辣的战阵师所用的傀儡，都是死物，成功之后的不会有灵魂存在。可药老口中由萧炎转述的契约，连灵魂都敞开，又如何不被侵蚀？
　　“终归如今都还在，他身边也只剩您了。”
　　药老沉默不语，他的记忆并非一时间全部恢复，仿佛是为了能让他接受，最后的记忆才是最开始恢复的。但两两相比，萧炎是他看到过，他不信萧炎此前无时无刻不是在伪装，也等到了最后揭开谜题的记忆。
　　“……若我当初并非灵魂体，青莲地心火不吞噬又如何？就算吞噬也不会只有一枚血莲丹，他用焚诀炼化之时就算有事，我也能强行阻止，哪里只能依靠一个不知底细的东西？！”
　　药老彻底恢复记忆，一连几日都坐在此处，除了向炎帝讲述之后，还是首次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若您还是叱咤中州的药尊者，萧炎又如何能遇到您？往事不可追，虽然说来轻巧，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若与萧炎说开，一次讲得透彻，说开了，过去就让它过去。”话虽是如何，但炎帝也知不会这般轻巧，只是就算他不主动离开，在这里也留不了多久，不如主动道别，避免再留下心结。
　　更何况，炎帝怎么也没有预料萧炎竟会对他产生依赖，偶尔出现的眼神与炎帝见过惊人的相似，一次两次炎帝还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那种目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无法说服自己是看错了。
　　可是，他们从根源上，分明是一个人啊！
　　确定的时候，炎帝都忍不住失态，怎么都搞不清萧炎究竟是怎么想的。后面悄悄观察，确定萧炎自己都没意识到才松了一口气。
　　与久经风霜，主婚人都做过几次的炎帝不同，萧炎这短短二十多年起起落落的大事不知经历多少，但终究还是年少，少年虽也曾有过心动，但被证实为欺骗早早夭折。
　　炎帝并不清楚，对于萧炎而言，爱情并不重要，他在意的是那份被人重视认真对待的心安。
　　一路实在太过颠仆流离，有事也是打碎骨头活血吞，炎帝此处是唯一可以让他放松警惕感觉有人可以依靠的地方。在斗气大陆，受再重的伤也得强撑着一副没事的样子，时刻警惕竖起尖刺。
　　哪怕是现在相处还算和谐的曜天火，早起也是两人冷眼相对，对于曜天火而言没有选择他也不介意夺舍。萧炎更是因为黑龙时刻警惕，每每异动都要提起全部心神，更是身心俱疲。
　　所以在炎帝找到萧炎之时，萧炎明知此处不明还是沉睡，他实在是太累了而外界容不得他片刻舔息。
　　萧炎所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即便炎帝有所察觉也不打算挑明，萧炎没能察觉那随着他的离去也会慢慢消失，只是需要有人来引导，所以炎帝选择了药老，也是此界他唯一会信任的人。
　　“这个地方的力量在慢慢消退，毕竟我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萧炎，终是要回去的。”炎帝面对这药老，目光却落在从山洞中出来的人影身上，眼见得他提步的动作一僵，旋即大步踏来。
　　“您……要离开了？”
　　更是首次听到萧炎情绪外泄的声音，带着急切，那双与他相同的眼睛首次见到慌乱。
　　“是。”炎帝额首，口中话锋一转却挑向另一件事，面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他的离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着萧炎踌躇不安的眼睛笑道。“你来的也正好，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萧炎几度开口想要追问却又硬生生止住，他没有忘记，炎帝虽不是书中的，但也是有家人在，必然是想办法离开的，能遇见他已经是毕生有幸，他如何能再开口挽留。
　　药老将这些都看在眼中，记忆中鲜活跳脱的少年人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心中一酸连忙起身按住青年坐下。炎帝与萧炎终是不同，跨过时间与位面之事更是闻所未闻，一次也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
　　哪里还能奢求到第二次？
　　“小家伙……”药老叹息道，果不其然，萧炎浑身僵硬起来，一双黑瞳光芒颤动，已然是认出了。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萧炎肩头一沉，炎帝手落在他肩上，下意识抬头看去，眼中惊讶尤残混合的茫然，一时竟像一尊人偶只能随之他人变动。旋即眼睫颤动快速的眨动了几下，张开唇刚想说些什么，肩上的力道的更甚。
　　“之前我便有些猜测了，只是没有确认就没有告诉你，现在药老被屏蔽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清冽的嗓音在萧炎头顶响起，清凌凌的如同寒泉当头淋下，卡顿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起来。
　　萧炎眼中黯然浮现夹杂着愧意又不自觉带上几分怨怼，过往错综复杂说不清谁对谁错，明明有无数句想开口想去问，临到嘴边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端得像是无话可说，却只是道不明。
　　药老又何尝不是，只记起最后还能说是萧炎有愧于他，当所有的记忆都完完整整展现在面前，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是造化弄人？
　　最后也只余下一声叹息。
　　炎帝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面上也带上无奈，他自是知道二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便是当事人面面相坐也难以理清。但若不解决炎帝又如何能放心离去，最终还是得他出面。
　　即便是一团乱麻处处死结，炎帝也要一一斩断再度拼接。
　　“其间种种我也知晓，说到底都非是本意。”说着，注意到僵住的两人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这才接着道。“今日便趁我还在，就将一切都说开。萧炎，我亦是你，老师对我们而言都很重要，无可替代。”
　　药老炎帝早就做通了准备，两人挑明关系一时间无话可说都是各自有各自的顾虑，说到底就是宁愿这般卡着也不愿师徒之间彻底破裂，只有还顾忌着彼此才会难以定夺。
　　若真是不想，大可以果断直接些，何必面面相觑，两见茫茫？
　　但，这结归根结底还是在萧炎这边。
　　最终还是药老率先开了口，此刻他的面容与萧炎的记忆重合，面色凝重眼底含悲，好似萧炎当初炼化青莲地心火后醒来之时。“……你我师徒，还能一起坐在这里，也挺好的。”
　　干巴巴的一句话，药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你应该是对我失望的，作为一个老师而言，我也不算合格……”
　　“没有！”萧炎头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此刻也没有了在外界冷淡孤清的模样，别过头首次这般坦诚。“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是我，是我一开始就错信了人，明知道既然有书的存在，萧逸尘就绝不可能纯良，是我一步步引狼入室……甚至帮他成为萧家人。”
　　萧炎眉宇越发锋锐，眼中戾气浮现，他开口带着几分自嘲般道。“他故意在我面前提及您，故意示弱又故意接近。而我，明明在斗气大陆已经十几年了，却还是学不乖！”
　　这与药老说的不太一样，炎帝皱眉，敏锐的察觉其中还有隐情，是什么让萧炎轻信萧逸尘？
　　当初三年废物期炎帝都差地整得自闭了，后来更是除了一直关心他的父亲与薰儿还有两位为了保住自己外出打拼的兄长，谁都走不进炎帝的心防，后来遇到再多的人也还是隔了一层。
　　萧炎又是因何？
　　听着萧炎的话，药老也不由得颓唐，苍老的手撑住头，眼中尤带痛惜。“我都未曾察觉，一心只以为被眷顾竟然能够在那种偏远之地竟然能够得到两个天赋超群，灵魂力量也足够强大的弟子。”
　　“此后你二人分开历练又总能相互遇见，我还道是天生的缘分……”
　　谁能想到这种相遇实则是机缘的抢夺，是萧逸尘的步步算计，是藏在微笑下的刀子。
　　原来是主角啊？那就与你交好，有的是我的好处。
　　怎么，你实力不够啊？宝物机缘有能者得之，废物就别来沾边。
　　啊……你怎么比我还不如了？那主角还是我来做吧。
　　炎帝？他本就不应该存在了，斗气大陆唯一该传扬应当只有我龙帝！
　　贪心一步步被养大，巧言令色的嘴最终也吐露獠牙，相互扶持的后面藏着刀子，暗地里捅向你。
　　“我知道他在抢夺，也是我在放纵。”萧炎知道是自己养大了萧逸尘的心，但当初他不在意，斗气大陆机缘何其之多，更何况他的修为不是提升得更快，那些有用但又不是那么有用的东西萧逸尘拿了也无所谓，没有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是我步步旁观，养大了他的心。”
　　“你都知道？”这些药老还真不清楚，因为灵魂体的缘故药老多数时间还是留在骨炎戒中修养，历练只是虽有察觉，但是提升萧炎实力寻找异火更为迫切，后面更是黑龙让他焦头烂额更是无暇顾及。
　　“浑小子！你都知道？”药老是知道萧炎有主意，当初造出那等斗技之时就更清楚了。当即就气得挺直了身子，顾不得其他，伸手将萧炎掰过来，一双老眼怒火中烧。炎帝瞥了一眼，慢悠悠后退了一步，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萧炎故意放纵的缘由在里面，真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觉得会是自己蠢到了那种地步，到像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机缘的事情哪有让人的！用不用得着不用管，到手了就是自己的，哪有拱手让人的，怎么不见你将异火也给一同让给他了。你，你，真是一根筋犟到死，现在还跟我犟着呢！”
　　萧炎半垂着眼，飞快的瞟了一眼，像是在偷偷观察药老有多生气，就像是以前他犯错了一样。药老看着萧炎那双不复以往圆润的黑瞳，突然就泄了气，颓然松开手又坐下。
　　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开口。“罢了，你也不是小孩了，我可管不了你了。况且，现在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现在，某些人由不认我了，还由得我说？！”
　　萧炎显然是没有料到药老会这么说，一愣，伸出手止在半空，满脸的愕然。炎帝在萧炎身后偷笑，见萧炎愣住了，伸手一推示意萧炎继续。
　　“我……”萧炎张口又闭上，眼见得药老半分目光都不留给他，下意识转头望向方才推他的炎帝求救。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也是好久都见到药老这般的炎帝当然不会放任不管，不过现在也不是抓着药老不放的时候。目光落在望向的萧炎脸上，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轻咳了一下开口解围。
　　“方才，你说你知道？”有心留意，炎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点。“只是一个救回来的不认识的人，我可不会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让我主动出手，萧逸尘是什么来历，让你要帮他？”
　　自始至终炎帝与药老都不清楚萧逸尘的来历，药老也只知道萧逸尘是萧家滴血认亲的第四子，但却在退后之后主动对萧炎挑明的存在，原本在药老计划之中只会在萧炎面前出现，也因此丧失了主动权。
　　且，按照萧炎自己的描述，是他一路都在对萧逸尘放纵，这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萧炎眼中恍惚浮现，他试图回忆，记忆之中最鲜明只有异火焚身之时闯入镇压的黑龙。“他应该是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至少是类似的地方，为什么要帮他……不知道，我也不太清楚。”
　　“当时，就那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