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嗣湖》拾月石榴

5、身后脸

　　终于差不多了，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板上的画，最后就是削尖橡皮，给酒杯子擦最后一滴滴点睛的高光啦！我可喜欢擦最后的小高光了，每次擦的时候，东西就像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一样，能让整个画面一下子活起来。

　　正在我眯着眼睛在静物上找高光的时候，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我的像素眼发觉了一点很小的异动。酒壶身上的反光里，有一块很明显的浅黄色色块，那是我画板的反光，而浅黄色上边，有一个白色混合着深红色的小色块，在慢慢从斜上方，朝黄色块靠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我的呼吸一下停止了，冒了一身冷汗，隐约觉得有东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右肩后上方，离我的脸不到一寸！
　　从反光看，那个东西，是个白色的圆形，更可怕的是，我发现那白色的圆，一会儿圆，一会儿变成竖长的椭圆形。变化的同时，还伴随着轻微的气流，喷到我的后脖子上，喷得我那一小块汗毛倒立！
　　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东西有下一步动作。我又怂怂地想到恐怖片主角们都是回头后一命呜呼，于是不敢回头看，怕万一看到啥吓到心梗英年早逝。
　　妈呀我真的害怕极了！

　　等了一会儿，那气息虽还在，但又没有其他的动静。我左手开始缓缓摸向口袋里削铅笔的美工刀，偷偷取了出来，横下心一闭眼，反手朝肩膀上方猛地刺去！
　　果然我感觉很准！感到美工刀划破了一个硬物。
　　然后我赶紧反向闪身，跳到一步之遥后，回身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小被老爸带着参与各种军事训练，此时敏捷的身手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这一回头，给我心跳吓漏了半拍，那东西居然是张惨白的鬼脸！
　　只见那白脸鬼的五官被血红色的漆染得妖魅诡异，脸下面飘了好多黑红相间的布条。我那一下，对方应该没有预料到，只见那东西踉跄倒退了几步，双手捂着脸，看样子应该是没料到我来这一下，伤到了，有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流下。
　　等等，血？

　　我的心一下子有了底。
　　会受伤，不是啥神秘神秘力量幽灵法术就好。大不了拼死上物理攻击，再找机会逃走。
　　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逃，那东西居然开口了：
　　“疯丫头！你有病啊！看你两眼画，你居然□□脸！”
　　好嘛这一声喊可真给我整不会了，它是人是鬼啊。
　　我放下散打姿势，试探地问：“你什么东西？”
　　“小丫头片子真没礼貌！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我这么大一活人你看不着啊！”
　　说着，那东西把死白的面具给摘了下来，一堆红黑烂布条的顶端，出现了一张英气逼人的少年脸。
　　哟！还是个粗黑剑眉、目光如炬的小帅哥呢！
　　我的内心瞬间噼里啪啦放起了花痴的小烟花。
　　这骨相可真是绝了。五官立体，面形瘦长，正侧分明，眉眼鼻舒展大气，有着强有力如刀削般的下颌骨，面部肌肉含量高，十分有古时的少年将军相：
　　天上星出落，云边月未升。
　　狂言时击缶，不必问谁曾。
　　你别说，有了这张脸，瞬间觉得那坨红黑烂布条都顿生了点时尚感。

　　“喂！和你说话呢！你不想办法给我止血的吗？”
　　一声吼把我带回了现实。仔细一看，少年脸上，一道血口子，从左脑门斜着下来跨过双眼间的鼻梁一直裂到了右脸颊，几乎都快到嘴角了，这会儿正在往外冒着血。

　　完蛋！一出手就把帅哥给整破相了！将来可咋处！
　　“你可真是下死手啊，面具都划两半了！”
　　“我哪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画着画呢，莫名其妙戴个鬼面具来吓人，什么鬼啊！你谁？是大柳新招的学生么，怎么没见过你。”我嘴上硬顶着，心里却想着，妈呀罪过罪过，帅哥可千万别伤害着骨头神经，哪怕留疤都是大罪过，暴殄天物啊！
　　“什么什么新招的什么呀！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鬼地方能新招来啥啊！你魂没被招走就不错了。”
　　“什么鬼地方，这郊外小院多嗲啊，蝉鸣鸟叫，还能看星星呢！”我说着抬头往天上一指。

　　咦？
　　怎么好好的露天变成室内了，屋顶还是岩石的那种！
　　我一下慌了，难不成我喝醉了被人抬回屋了？
　　“嗬！星星！我看你就像个猩猩！”
　　我低下头环顾四周，这下彻底懵了：除了眼前这堆篝火静物，周围环境全变了！
　　没有院落星辰，没有瑟瑟秋风，甚至没有天空。
　　……
　　我居然，在一个石室里！
　　扣了扣眉头，我闭着眼睛思索了三秒，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难不成穿了？还是做梦？俗不俗！
　　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什么玩意儿啊，破布，皮子护腕，毛皮靴，肩上还一坨黄不拉几不知道什么野兽的毛皮。这个打扮，八成是穿了。
　　啊我想起来了，估计是刚才那贼眉鼠眼的黄鼠狼。某大热剧盗墓剧里不是有它么，关于黄大仙儿的传说。按剧情，我现在应该是处于黄大仙儿尿的气味造成的幻觉之中。对，这么一想就合理了。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幻境还真像那么回事。暂且先不说场景细节处理到位，符合我一贯对于场景设计的氛围细节要求，单说眼前这位帅哥，不愧是专属于我的VIP幻境，这还随场景附赠个很符合本人审美的阳刚系妖怪小狗狗帅哥NPC！绝了！可以，这很白潇。
　　我可太满意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来都来了！Enjoy吧姐们儿！

　　我一下就振奋了，心想这么帅的小哥哥，凶点可以理解，毕竟是我创造的幻境么，相当于自己作品中的角色，四舍五入可以算半个儿子了，受伤了冲我这当妈的发发脾气，忍忍没啥。
　　想到这，我脸皮也厚了，反正都是幻觉，又是自己人。
　　于是我瞬移到少年身边，直接双手捧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充满怜惜地说：“疼吗？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呀？我不是故意的呢。”
　　这一波操作，达到了我的预期。他的耳根一下红了，眼神开始有点慌，整个人往后闪。
　　“你突然干什么呐！”他喊道。
　　呵呵！他急了。

　　以前在现实中，死党曾经用“言语上的老司机，行为上的大怂逼”来形容我对男生的态度，没事对着帅哥照片发呆，到了真人眼前是宁愿憋死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那种大怂货。谁曾想，知道这是自己的幻境，不用负责任之后，人是真的会没底线！原来逗帅哥这么过瘾呐！
　　既占便宜还能看帅气小狗狗满脸娇羞，我突然能get到那些油腻男中年为什么能一直让人恶心却停不下来了。
　　“啊，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深不深。”
　　“我谢谢你的好意！君上刚走，你就突然对我不轨，不怕君上从隔壁掀棺材板把你砸了呀！”
　　“啊？君上？你这是NPC要派发任务了吗？”
　　小哥一听到NPC，眼都亮了，将信将疑地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不是幻境么，你告诉我前情提要，给我派任务，比如逃脱这个密室啥的，你不就是NPC么？”我满脸不屑地说，果然纸片人是什么都不懂。
　　没想到，他突然扑通给我跪了，泪流满面。

　　这什么猛操作，给我一整个镇住了。
　　“你没事儿吧？这脸伤这么重吗？我这只是美工刀，又没抹毒，顶多有点炭粉，不至于伤到脑子吧！”
　　他哭了一会儿，说：“没，只是终于见着同个世界的人了，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多久了么？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嘤嘤嘤嘤！”
　　“啥意思？”我一下心疼了，毕竟谁能扛得住这么帅的嘤嘤怪呢！
　　啪，他突然站直身体，向我伸出了手，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霍麒，麒麟的麒。”
　　这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吧！
　　我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握了握，“你好，我叫白潇，潇洒的潇。”
　　两人手一握的瞬间，他突然又弯下腰，涕泪横流，仿佛握的不是本人的爪，而是天神赐福的圣手一般。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很受用的。

　　我呆愣又暗爽地看着他的开关式表演，喃喃道，“大哥，你戏，是不是，有点过。”
　　他瞬间又好了！傲娇地说：“我已经好些年没有用握手和人打招呼了，原谅我的激动。”
　　“啊？那你们这个世界怎么打招呼的啊？”
　　他笑了笑，轻轻颔首，同时将右手捂在了左心房上，“这就是我们打招呼的方式，见到君上或是官员还要单膝下跪或是深鞠躬。”
　　“这……心痛礼，还、还挺有创意的哈……那你和我说说，咱这个幻境有什么样的世界观架构，或者大事件背景。”
　　霍麒想了想，说，“反正现在困这儿了，有的是时间，那就和你说说吧，给你扫扫盲。”
　　接着噼里啪啦一顿狂说，听完他的介绍后，我更确定，这百分之一万就是我的幻境，因为我小时候看《西游记》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甚至细化过这个只出现了那么短短几章节的神奇国度。听完，我对自己造幻境的功夫感到深深地骄傲了。
　　真是：
　　脚踏雷车朝帝极，手持斗柄戽天河。
　　剑尖指处乾坤暗，丹篆书时鬼魅号。
　　宋 白玉蟾《送彭侍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