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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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露娜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三人聚在一起吃蛋糕时，趁奥菲不注意，把奶油抹到薇莎的宝贝裙子上，然后静观后者哇哇大哭四处告状的丑模样。
时间会改变一切吗？
露娜认为很难说。比如她这些年和奥菲的关系有所改善，但她却坚信，自己和薇莎的孽缘即使等到世界上所有罪人都进了乐园也没有转变的可能，至少她本人是如此坚信着。
比如现在，她看着薇莎在台上排演的模样，就很有冲动送给她一个禁言术——因为实在唱得太他妈的好了——用奥菲的话来说。
薇莎今天穿着她最钟爱的粉色丝裙。红唇微张、脑袋轻晃的模样，好像玫瑰树上的夜莺。每每薇莎唱歌，露娜总会想到以前家中一只遗失已久的漂亮银盘：海浪饰纹正中雕着一只海妖塞壬，双手交叉于胸前，虽然因为仰首歌唱而面目不清，但露娜依然觉得，和薇莎真有几分相似……
“星星、星星听我说，我的爱人不唱歌……”
一曲《沉默的爱人》被薇莎唱得无比婉转深情，听得露娜背上的毛孔全张，浑身舒泰。
有着一副银嗓子的美丽夜莺。她酸溜溜地想着，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空白卷轴还有羽毛笔。薇莎的歌喉自小便是小镇上出了名的动人。从她被父亲收养后不久，就在周末的神殿活动上表现出了超人一等的歌唱天赋。自那以后，露娜的父亲总是带着这位从外面领养回的孤儿出席各种适于表演的场合，每次结束都骄傲不已地向众人介绍——就好像那是他亲生的女儿般。
露娜记得自己以前也挺喜欢唱歌，但不知为何，自从变声后就有向五音不全发展的趋势。于是在她把原因统统归结于薇莎后，开始着手致力开发自己其他方面的艺术天赋，例如绘画。
少女的第一幅画是水彩水果静物。当她在餐桌上骄傲地将画展示给他们看时，反响最激烈的当属奥菲，他当场就用没来得及咽下的汤毁了那幅珍贵的处女作。薇莎则是挑出篮子里的水果，默默地摆放到画前以示对比。至于她的父亲，第二天就放下了手中的生意，特地带着她去找镇上的神官，做了一次从头到脚的检查，最后自然因视力毫无问题而不了了之。
虽然湖蓝的苹果、艳紫的柠檬、玫红的香蕉以及扭曲的银壶给众人的刺激极大，但露娜对于绘画的热情就此一发而不可收。反正预言书没有表示出任何不妥，她画得毫无顾忌，并将这项爱好带到了王都温斯布莱曼。
只是依然无人欣赏。
——（“知音世间稀，自古天才皆寂寞。”）
当露娜用一半的生活费买齐画材、再用不到成本十分之一的价钱处理堆放不下的画时，黑皮书用了这么一句腔调怪异的话来安慰她。于是后者顿时觉得这本阴魂不散的书除了话痨外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但不久少女就意识到，这句话并不适用于薇莎。
比如现在。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证明了，薇莎的魅力实在是男女皆宜，老少通杀，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既不缺知音，也不寂寞。
至少她知道奥菲向来都是薇莎的粉丝。奥菲是露娜家管家的儿子，和他稳重圆滑的父亲不同，从小没有没有一刻能够安定下来——最爱做的事是拿着未开锋的剑把人打趴下或者被人打趴下了再爬起来。
而这样的奥菲居然也会欣赏音乐。这个事实就好像亲眼看见迦那神把一只猴子变成人一样让露娜难以接受。
（“你忧郁了。”）
黑皮书嘲弄的话淡淡浮现于纸上，句末还加画了一只咧牙笑的猫头。尽管知道无法追究它是如何知晓自己的想法，露娜依然有撕书一探究竟的冲动。
只是，纵使她再不喜欢薇莎，也不得不承认她唱得很好，唱歌的模样也很美。
当然，如果不美的话，她也不会过来进行现场写生——下下周的红月祭典上，学校预备了专门的场地提供给全校学生合唱圣歌，而薇莎是领唱。
虽然天才领唱再三拒绝，但是自诩为天才的画家依然决定亲自操刀设计舞台背景。虽然不知有无可能被采用，露娜依然兴致勃勃。
“你画的？”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露娜下意识地猛地合上黑皮书，回头，却撞上了一双蓝到忧郁的眼眸。
“请问你是？”尽管知道外人不可能看到书中的内容，露娜依然警惕。
面前的人像学院元老院的贤者们一样穿着长长的灰色亚麻袍子，但是左胸却没有佩戴标明身份与位阶的徽章，由此露娜推断眼前这位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应当来自校外。
“这是你画的？”青年指了指她膝上的空白卷轴。
露娜暗松一口气，随即注意到这位青年俊美得有如从混沌纪元复活的大精灵：长发漆黑，衬得眼眸湛蓝；鼻梁高挺，更显眼窝轮廓深邃，以致于他即使微笑也显得有些忧郁。
她细长的眼眯成了弯弯一缝：“是的。”
“非常有趣。”他微笑，蓝眼珠比初夏的湖水更多情，露娜略有些不自然地偏过脸。
“非常有趣。”他又重复了一次，然后指了指台上，“和那位女孩的歌声一样，令人惊艳。”
原来是冲着薇莎来的。露娜心中有些失落，但随即轻松不少：“谢谢您，先生，您是第一位称赞我的画的人。”
“哦？”黑发青年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递给露娜一个宽慰的笑，“虽然有些抽象，但是您的画很有趣。”
知音世间稀啊。露娜顿生热泪盈眶的感觉。
“您的名字是？”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维克多。”
“露娜。”她敏感地意识到这位青年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氏，于是也略去了自己的姓。只是略有遗憾地想到，万一以后想找人，恐怕不是这么容易，对双方来说都是。
“很荣幸认识你。”青年微微一笑，然后鞠了个躬，“可惜我还和人有约，只有先失礼了。”
正说着，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台上薇莎轻轻拎了拎群摆，弯腰行礼，面颊微红，更衬得肤白胜雪。她那长及腰际的金棕色卷发像瀑布般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身前，闪闪动人。
“美丽的女孩。”他说完这句后便转身离去，以致她分不清，他称赞的究竟是台上的人，还是自己。
直到排演结束，人员散了大半，她方才回过了几分神，望向手中只画了寥寥几笔的羊皮纸，不禁又是一阵恍惚。她下意识地翻开黑皮书，新的一页中，字迹清晰：
（“去找薇莎。”）
露娜撇了撇嘴，尽管不情愿，依然向舞台走去。
“嘿，小妞。”她使劲吹了个口哨，虽然有些漏气，但依然引得了台上人的注意。
“露娜，你来看我了？”少女像只乘风的鸟儿一样扑向她的怀抱，结果被后者闪过。少女脚尖轻转，一扭腰，坚持牢牢抱住目标。
“薇莎你生病了？”露娜颇感不安。
“真是太失礼了。”少女很快就松手，理了理衣裙，收起嬉笑的神情，端起了惯有的优雅微笑，礼仪完美无缺，“这是生日礼物。”
“谢谢，我很喜欢。”露娜发现自己说违心话已经越来越熟练。
“哎？这是你画的？”她稍一分神，羊皮卷便到了薇莎手中。
“怎么样？”尽管已经知道了结果，但露娜依然有些期待地问。
“……画的是什么？”
“你啊。”
“三根线？”
“不，是五根线，由五线谱抽象而成的绝美歌姬。”
“露娜，你真是天才。”薇莎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是不容质疑的诚恳。
果然寂寞。
露娜心中微凉。
“奥菲呢？”她四下里张望，“刚才还看见他。”
“好像队里有事，他先走了。”薇莎叹息，“奥菲里克真是太辛苦了。”
“我想，他更喜欢你叫他‘奥菲’。”露娜提醒她。
薇莎低头，咬唇不语。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你知道了？”
“傻子都能感觉得出你不喜欢他。”奥菲就是个傻子，“瞎子也看得出你最近恋爱了。”同时还是个瞎子。
薇莎抬眼轻轻笑了：“但是你不反对啊，奥菲里克也一定会同意的。”
“那个人是谁？”露娜只觉得有些无力。
“我……等红月祭典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不是我，是奥菲。”
“好的，我答应你，露娜。”少女笑得一脸无辜。
“薇莎，我真想揍你。”露娜捏紧了拳头，在过去的十二年中她曾无数次有过类似的冲动。
“你不会的。”
“你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从小到大。”露娜怒瞪薇莎，直到眼眶发酸。但是从后者的反应来看，她明白自己的努力收效甚微——据经验，眼神的杀伤力强弱同眼睛的大小之间存在必然联系。
少女眸光温柔，像凝望月色的斑鸠。露娜不禁在心下比较，她和刚才那位青年比起来，究竟谁的眼睛更美。
“虽然说讨厌我，但是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亲爱的露娜姐姐，从小到大。”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这是露娜自小听过最美的音色，无与伦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寂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