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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试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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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据说伤了腿的小白终于姗姗来迟。
为了不引人注目,小白化成了人形。当一堵黑色的人挡在门口时,原本坐在方远仁腿上拿着一块饼甜糊糊地说着“阿仁哥哥给你吃”的狐崽崽瞬间就滑到地上,甩动着那条雪白的尾巴就哒哒哒地朝小白跑去,嘴里还甜甜的喊着:“相公相公!”
狐崽崽一边跑,一边举起双手,两条雪白的小手臂从方远仁给他做的衣服里露出来,像块可口的小蛋糕,小跑到了门边。
对比之下愈发黑壮的小白弯下腰,粗气粗气地笑着,一把把雪白团子举过头顶,道:“来咯!狐狐有没有想相公?”
狐崽崽在半空中欢呼,耳朵也因兴奋高高竖起,一个劲的点着脑袋,脆生生道:“有!狐狐每天都在想相公!”
小白叭的一声亲在狐崽崽脑袋上,笑得愈发称心:“乖狐狐!相公没白疼!”
很难说此时此刻方远仁的神情,只听到几声磨牙声响后,顾星洄心领神会,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方远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拽着自己的头发痛心疾首道:“我不明白,他们狐狸不是最看脸的吗?这么好看的一个崽崽,怎么就——”
“也许是还没到分辨美丑的年龄。”
“对,对,”方远仁越想越有道理,不断应和着:“还是夫君说的在理。”
顾星洄走到桌前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道:“阿仁好像很喜欢那只小狐狸?”
“那么可爱的小狐狸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
顾星洄嗯了一声:“但它是妖。”
方远仁当然知道修道者和妖物之间的血海深仇,有些低落的据理力争:“……可是之前夫君说过如果想养的话,我们可以悉心教导,让他从善不做坏事的。”
顾星洄朝丧气的方远仁靠近,捏了捏他的后颈,道:“想什么呢,阿仁竟然不相信为夫说过的话,该罚。”
方远仁立刻就抬起了头,一双眼里满是期待。
顾星洄笑了笑,道:“我是想说,他是妖,不能与我们同住,得另外找个地方给他们,这样崽崽和小白也自在一些,阿仁觉得门派哪个地方给他们比较好呢?”
方远仁欣喜若狂地扑进了顾星洄怀里:“谢谢夫君!夫君最好了!”
顾星洄抱着人想,还是得跟秦沫说,让秦沫先把寝殿建起来,再不济,先把床给他搭起来也行啊。这天天睡大通铺的,要憋出病的。
在方远仁的督促下,小白和狐崽崽的选址很快就出来了,在星云派的西南侧。
西南侧有一块茂密的桃树林,由于地质土壤的原因,那一片的桃树都不太能结果,偶尔能结果的,都是一些又小又青的青涩果子,能酸掉牙的那种,但小白和狐崽崽很是喜欢那样的桃子,一次能吃十几个。
不光如此,那些桃树结实高大,能容忍他们爬树撒野。一家四口吃饭时,方远仁一说,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应下了。
狐崽崽开心极了,从一旁给他特制的小凳子上爬到方远仁腿上,软乎乎地抱住他的手臂,一双清澈到澄净的眼睛满是感激地看着他,软声软气:“谢谢阿仁哥哥,狐狐很喜欢。”
顾星洄转过了脸,沉默地看着他。
“唔。”狐崽崽抿了抿唇,抬头看着方远仁,又怯生生地打量着顾星洄,甜道:“狐狐喜欢阿仁哥哥,也喜欢星洄叔叔。”
顾星洄绷不住面上的神情,放下筷子严肃道:“为什么我是叔叔?”
他突然沉下的脸色让狐崽崽雪白疏软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嘤了一声,忙往方远仁的臂弯里躲,两只耳朵抖得不行,怕极了。
方远仁连忙给狐崽崽顺毛,瞪了顾星洄一眼:“好好的一个孩子,你凶他做什么?”
“………”
顾星洄难得也有些委屈,说:“他喊我叔叔。”
方远仁不断地拍着狐崽崽的后背轻声哄他,继续凶顾星洄:“叔叔怎么啦!你那么高大,对崽崽来说,不就是叔叔吗?”
顾星洄不再说话,垂眸坐着,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
狐崽崽打探着顾星洄的神色,轻轻地用爪垫踩着方远仁,像做错事一样,垂下了头。
软乎乎香喷喷的什么东西突然凑前,轻飘飘地落在了顾星洄臂弯里。
狐崽崽被放到顾星洄怀里,很是紧张,尾巴都蜷缩着,但依旧想要安抚他,就颤颤地说:“星洄哥哥不要生气,刚才是狐狐说错了。”
方远仁也凑前,学着狐狸的样子用脑袋蹭他,道:“夫君不要生气嘛。”
顾星洄那点阴霾被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真诚无辜的眼神驱散了,笑着一手揽过一个,在脑袋上各自亲了一口。
最忙的几天过去后,前来考核的弟子少了很多,建设队伍的不断壮大也让星云派有了日日新的变化,两人终于有心思开始钻研起自己的事情来。
门派重建,百废待兴,顾星洄每日忙到不见人,方远仁在床上躺了两天后,决定发愤图强,花重金请了个疗愈系的修道前辈后,就开始了医术的学习。
尽管他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开始学习后,才发现疗愈系的道术修炼,有多么的枯燥无味。
果然,疗愈系的修道者在修真界里少是有原因的。
第一天,白发冉冉的老先生笑眯眯的,一口一个掌门夫人请念书,掌门夫人请背诵。方远仁抓耳挠腮,背了七八个时辰,才把经脉的走向作用分清楚。
第二天,被迫教了七八个时辰的老先生眼底发青,勉强维持笑容,一口一个方公子请再跟老夫读一遍,方公子请再尝试默一遍。又是七八个小时,方远仁才勉强记住了人体的穴位和用处。
第三天,儒雅的老先生再也无法维持笑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怒目而视:“方远仁!教了你十几遍了,都说了配方是山药当归枸杞!你就非要说清蒸黄皮桂鱼!满脑子在想什么!手伸出来!”
方远仁看着远处沉沉的天色,哭丧着脸伸出了手。
为什么掌门夫人也逃不过被戒尺打手心的命运啊。
当晚,方远仁举着两只红肿的手,扑进顾星洄的怀里惨兮兮地诉苦,原本只是想撒娇让顾星洄多安慰安慰他,没想到说着说着,情到深处,竟真的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为什么背书不让人吃饭啊!我真的好饿,就是早上吃了一顿,他就一直说要背出来才能吃饭,可我真的好饿,我饿得头昏眼花,脑子都转不动……”
顾星洄用药膏给他涂着手,轻声细语地哄他:“好了好了,为夫给揉揉肚子,阿仁受苦了,明日为夫去跟先生说一下,让他别那么严厉。”
顾星洄一开口,方远仁就好难过好委屈,抹了一把眼泪,委委屈屈道:“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背了,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各种穴位,就是记不住,记住了又忘记……”
他真心实意地因为自己的笨而难过,说着说着就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两的寝殿还没有修好,为了方便照顾那几个从妖塔里出来的弟子,索性就和他们几人住在一起。方远仁放声大哭时,所有还在养伤的弟子们都齐齐转过了脑袋。
顾星洄颇为威严地一咳,那些目光又默默地转了回去,齐齐地合上了眼,又齐齐地捂住耳朵,把自己当成一块不会动的床板,毫无声息。
顾星洄细细地擦着他的眼泪,轻柔的话语里满是怜惜:“阿仁不笨,是老先生太过急于求成了,我给阿仁换个先生,或者就不学了,有我在,现在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到阿仁了。”
方远仁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带着浓浓鼻音说:“不要,要学,一定要学会。”
“但是阿仁好辛苦呀,就那么几天,瘦了一圈。”
“……那也要学!”他生气起来,在顾星洄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顾星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下下地抚着方远仁的头发,帮他出主意:“为夫想,应当是先生所讲知识太过书面,没有实践的机会,所以阿仁记不住。这样吧,刚好你现在在学针灸行针,每日就在为夫身上试针吧,为夫陪着你多练多背,好不好?”
方远仁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不行,先生说了,贸然行针,是很容易出事的。”
“那是对凡人而言。区区试针,不会怎么样的,阿仁放心就好。”
方远仁开始动摇:“真、真的吗?”
“自然。”顾星洄笃定道:“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就这样,顾星洄就成了方远仁的试验品。
许是想着日后所学知识要用在顾星洄身上的原因,次日的课,方远仁学得异常认真,在老先生每日例行抽查时,对答如流。
老先生显然对方远仁没有信心,挑了个最简单的,闭着眼道:“百会穴?”
“百会穴在头顶正中两耳尖连线的交点处,”方远仁快速回忆着:“若被击中,轻则头晕目眩,重则昏迷。”
“嗯?”
老先生微微坐直身子,奇异地看了方远仁一眼,继续翻着手中的书页,问道:“风池穴?”
“风,风池穴在……”
方远仁很紧张,四肢僵硬,好在虽然背的有些磕巴,但也算是都背出来了。
最后,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方远仁的肩膀,笑眯眯道:“不错,不错,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方远仁执弟子礼,送走老先生,看着远处像镀了一层鎏金的夕阳深吸了一口气。
耶。
提前完成学业了诶!做好学生的感觉真不错!
可他的兴奋还没有持续多久,吃完晚饭后,看着一脸平静褪去上衣平躺在他面前的顾星洄时,如鲠在喉的紧张感又开始泛滥。
“夫君……”
方远仁捏着针的手都在抖,额头上冒着细小的汗珠,说:“要不,要不算了吧,今天先生教的我都学会了,就不用在夫君身上试了。”
那根细小的长针颤的厉害,尾端几乎晃出残影。
顾星洄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手心安抚地摸着方远仁的手背,笑道:“别怕,我会保自己没事的,万一真的有突发状况,照夜也会发出剑鸣警示其他的弟子让他们前来帮忙。再说了,我相信阿仁,相信阿仁一定可以。”
方远仁灌了自己一口凉水,用力地咽了下去,给自己打了好一阵子气,才道:“那,如果夫君有任何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顾星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温柔又专注,闻言点头道:“好。”
取针、烤火、揉点穴位,一番轻声问询后,方远仁心一横,照着老先生教的方法,下了针。
方远仁下完针以后就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那根细如牛毛的长针,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阿仁?”
“噢!!”方远仁如梦初醒,连忙把视线转到顾星洄脸上,一口气问道:“夫君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下针的部位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阿仁说的这些情况都没有。”
顾星洄坐起来,取下自己身上的长针放在一旁,把方远仁揽在了怀里,夸道:“阿仁好厉害,第一次施针就成功了呢。”
令人安心的怀抱终于让方远仁后知后觉自己成功了,喘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阿仁是为夫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了,不过短短几天,就能把那么多的穴位和经脉记清楚。以前见过好多人,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就放弃了的。”
虽然方远仁一向都很乐观,但每每说到修为方面,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他不学,实在是以前跟着各位师兄弟一起学习的时候,那些剑法口诀,剑诀心法啥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怎么也理解不了背不出来,更别提融会贯通。
原本还没什么,自从成了顾星洄的道侣后就总是被人指点生活在他的羽翼下,是顾星洄豢养的金丝雀。虽然他自觉无所谓,但是后来真正碰到事情,就像之前要带着小顾星洄逃亡时却无一技之长的困境,他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
而现在,被顾星洄狠狠夸了后,方远仁更是燃起了非学不可,定要学到极致的念头。从此每日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恨不得将书页上的知识嚼吧嚼吧吞进腹中。
一向严苛的老先生都不断地夸着方远仁,说他进步神速,日后定有所成就,就连一同居住的那几个要死不活的弟子,也都纷纷自愿加入方远仁的试针队伍中。
若有人问起,他们就会哆嗦着双唇,眼含热泪地说:“不,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是被胁迫的呢,不过是助力每一个梦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