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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星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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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的天气,分外凉爽,清和的风吹动两旁的古树,那点刚染上黄色的树叶就唰唰啦啦的飘落。
万剑门的弟子散去后,顾星洄望着一旁一言不发的人,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问道:“还不开心呢?”
方远仁立在屋檐的阴影处,没说话,摇了摇头。
说不开心的话,倒不是那么准确。只是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成为妖塔祭品的弟子惨状时,心里还是堵得慌。
若不是被困在妖塔的这五年毁了顾星洄,也许他就会像重生一次后的小顾星洄那样,贴心乐观又快乐地成长。
秋风轻柔地穿过指尖,顾星洄别好他被吹乱的鬓发,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哄着他说:“这事儿闹了一晚,你都没休息,为夫抱你回去休息吧?”
“不要。”方远仁顿了顿,又抬眼看他,一直含情柔温向上扬起的眉梢垂了下来,有些苦闷地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夫君——”
“嗯,为夫在。”
顾星洄知晓方远仁此刻心绪不佳,动作和声音都放到最柔,朝他张开双臂:“来,夫君抱。”
方远仁就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扑到了顾星洄的怀抱里。
“夫君——”又是长长的,充满依赖的一声。
“嗯。”顾星洄不厌其烦地回应他,手掌一下下地摩挲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个妖塔,真的除了扔弟子进去,毫无办法吗?”
谈到此事,顾星洄的神色就严肃了些,但依旧轻声细语:“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阿仁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别的方法,不会再有用活人当祭品这种事情。”
方远仁静了好一会儿,声音平静到毫无起伏:“那如果,究其一生,也找不到呢?”
“那我就进去。”顾星洄不假思索地回答:“仙妖之争由来已久,总要有人去限制妖族,不能看着他们愈发猖狂,为祸世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方远仁抬眼,冷冰冰地追问道:“那我呢?师兄打算把我交代给谁?又或是开辟出一间永不被人知的洞府,把我放在里头?”
“阿仁是这么想的?”
顾星洄一嗤,把他狠狠地摁进自己怀里,有些恶意地捏着他的下巴抬高,粗糙的指腹揉着他的嘴唇,一字一顿:“你走不了,我若是进去了,你也得跟我一起进去,哭闹求饶都没用。”
方远仁微凉的嘴唇很快就被揉成温热的红。
顾星洄藏锋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说出的话也愈发具有压迫性:“不是阿仁与我说的吗?我们生同衾,死同穴。难道阿仁想扔下我,一个人在外面逍遥?”
被迫仰着头的姿势并不舒服,但愉悦的笑意却从方远仁的眉梢漾开去,逐渐散在整张脸上,道:“不,我只想跟星洄在一起,不管何处,无论生死。”
顾星洄奖励性地摩挲着他的脸颊,语气又变得温晴起来:“心情好些了吗?”
方远仁脸有些红,笑了下,突然正色道:“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修习医术的。”
“好。”顾星洄的声音又低又沉:“我也保证,以后一定多加小心,再不轻易受伤叫你担心。”
方远仁扬起脑袋,眼神亮晶晶的,拉着他的小拇指就勾了上去:“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方远仁的眉眼终于浸满了笑意,像小鼬一样,用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最后把脸埋在他胸膛,不动了。
顾星洄放下心,挑起他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笑道:“还有呢,还想要做点什么?”
报仇的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只剩下对未来的规划与憧憬。
“嗯……等师弟们的伤都养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回星云派吧?”
“好,我派人通知秦师弟。”
“剩下的万剑门的弟子,想跟我们回去的,我们就带回去考核,那些心思不正的,墙头草一样的,我们就不要了。”
“好,都听阿仁的。”
风过林间,满是清爽的秋意,心旷神怡。
方远仁愉快地歪着脑袋继续想,扯着顾星洄的衣袖,道:“夫君夫君,到时候星云派的弟子考核,能不能让我也去呀?”
“阿仁想去?”
方远仁一个劲的点头。
顾星洄打趣他:“那之前是谁说这些事情都好累,自己只想躺在床上吃橘子看话本的?”
方远仁脸一红,强行狡辩:“我那是、是因为——”
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摆烂,抱着双臂赌气地看着他。
顾星洄就一边笑着,一边弯下腰抄起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道:“没关系,阿仁想来就来,有你在,我还放心许多。”
“放心吧夫君,我一定帮助你,把星云派重新建立起来,让星云派重回巅峰。”
顾星洄看着斗志满满的方远仁,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道:“那为夫就先谢过阿仁了。”
“嘿嘿。”
下山的山道崎岖陡峭,顾星洄抱着方远仁,如履平地般,稳稳地走在狭窄古朴的山道上,满身都是竹林的清香。
方远仁喜欢与顾星洄的一切碰触,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臂弯上,又伸出双臂去揽他的脖子,贴的近近的,凑在他耳边喊他:“夫君。”
这声又甜又软,让顾星洄的手不自觉地收了一下,警告地看着他:“嗯?”
方远仁得逞了,就很开心地笑起来,在顾星洄的耳后留下几道湿淋淋的痕迹,被顾星洄故意颠了好几下才安分下来。
然而两人下山后,也没有机会休息。星云派的那几个弟子伤势都很重,早有懂事的万剑门弟子把自己的屋舍让出来,提供给他们休息疗养。饶是请了无数医者坐镇诊疗,日夜守候,都耗费了十几日,这几人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不管顾星洄和方远仁如何劝说,他们就铁了心要回到星云派去,尤其是症状最为严重的杜敏其,更是强撑着一口气死命相求,他惨白着一张又瘦又狭的脸,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我、从记事开始便在星云派修行、那日、那日门派倾覆掌门身亡,我也沦为阶下囚、但、到这么多年,我都坚信,掌门没有身死,一定、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还、还好等到了…”
“掌门师兄……”短短几句话都让他像破风箱一样喘,鲜血一缕缕的溢出:“我感觉我撑不了多久了、若是、若是真要就此丧命,想回到、回到门派里,望掌门师兄、成、成全。”
顾星洄狠狠地闭了闭眼,继续耗费着自己的灵力替他调息,握着他的手,郑重点头:“好,我们明日便启程。”
万剑门离星云派不算太远,若是能御剑,大概半日光景就能到达,但因着这几个伤患的缘故,几人只能坐马车,多耗费了三日才到。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马车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方远仁坐在车上,修长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车帘,将外面的一景一物挡得死死的。
终于,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之前走的时候门派已是断壁残垣,满目颓然,虽有所准备,但真正又回到此地时,仍不免感慨。
近乡情怯,不外如是。
几名弟子听说到门派了,俱是欣喜若狂地相互搀扶着下了车,而后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阿仁,”顾星洄撩开车帘,轻声唤他:“我们到了。”
透过被掀开的一角光亮,方远仁看到了淡白微青的天空,疏疏的几颗星子明明灭灭,轻纱般的薄雾笼罩着星云派所在的山头,一缕新阳正强势的撕开夜空,映照其上。
方远仁嗓子发干,因着汹涌的情绪声音有些发抖:“嗯,到了。”
回来了,他和顾星洄回来了。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大难不死的星云派,和他们。
从此以后,星云派定如日中天,再不会陨落。
方远仁深吸一口气,倏然一笑:“是呀,我们到了。”
星云派的一切依旧没落,门口刻着“星云派”三字的朱砂镇石早就被砸得稀碎,两旁的百年古树更是化为灰烬,黑黢黢地立着一个个苍凉腐朽的木桩,上山的路虽临时被清理出一条可以供人行走的路,却依旧泥泞破败。
两人刚站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的就是烧焦地面上被踏起的漫天迷蒙灰尘,牢牢挡住两人的视线。只能听出来好似有一队人扛着什么东西,哼哧哼哧就从他们身边跑过,末了还鞭策他们:“那两个新来的?还不快点!马上要开晨会了!”
晨会?
方远仁努力挣开被熏得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了看天色,道:“这不是才天亮,开什么晨会?”
队伍最后的人啧了一声,拉着方远仁的袖子就带着他跑起来:“没事兄弟,跟我来!”
“诶等等!等等!夫君!!”
泥泞山道上的每一步都让方远仁有种九死一生的感觉,等到那人终于放开他,方远仁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被顾星洄顺了许久的后背,才缓了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打断了,那人一脸严肃,拉着他站在队伍的最后,藏在人群里,嘘了他一声,道:“别说了!秦师兄来了!”
乌泱泱的人堆里,方远仁和顾星洄站在最后一排,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瞧上一眼。
一片荒凉破败的星云派大殿前,赫然站着一脸严肃的秦沫。
一顿时间不见,他黑了许多,额头上绑着一圈红带子,拿着把钢尺,从左到右地沿着队伍走了一遍,末了回到最初的位置,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重建星云派!”
队伍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喊话:“如日中天!指日可待!”
方远仁:“……”
秦沫的声音仍在继续:“不吃饭!不睡觉!”
众人应和:“为了门派的荣耀!”
顾星洄:“……”
“不怕苦!不怕累!”
“不当门派的累赘!”
方远仁、顾星洄:“………………”
自己这是走错门派了?走到哪个歪门邪派里了?
方远仁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拉着顾星洄的衣袖小声问道:“夫君,秦沫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顾星洄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病,得治。”
“那个……”
方远仁刚举起的手又被隔壁的兄弟按了下去,那人狠狠地瞪了方远仁一眼,不满地斥责他,道:“兄弟你怎么回事啊!口号呢?红头巾呢?”
方远仁这才发现,所有人的头上都缠着一圈红头巾,其中几个人的头巾上还写了“奋斗”“进取”几个字。
那人终于发现了两人的异样,眼神变得警惕又狐疑,喝道:“你们不是星云派的人?”
“兄弟且慢。”顾星洄迎了上去,止住了他的叫喊:“我们是星云派的人,只是路上有事耽误了,今早才到,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露出朴实又热情的笑容,自我介绍:“我叫李博榕,昨天才加入门派的。不过,二位到的比我晚,论名次,我可是二位的师兄。”
在李博榕过分明显而且热烈的眼神下,方远仁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李师兄好。”
“好好好好好。”头一次当师兄的李博榕顿觉自己身上责任重大,要照顾好刚进门派的师弟们。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用力地举手,声如洪钟:“秦师兄!这里有两个刚来的兄弟!麻烦师兄给他们安排一下口号和头巾!”
乌泱泱的人群自觉地左右两分,让出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秦师兄,这是、呃,两位师弟怎么称呼?”
还没等方远仁说话,有些人认出了顾星洄,脸色当下就变得兴奋又激动。
同样神情的,还有走上前来的秦沫:“掌门师兄?!方公子?!!”
震惊之余,秦沫嚎出了比刚才任何一声都要大声的话语:“恭迎掌门师兄!掌门夫人回归!”
刚当上掌门和掌门夫人师兄的李博榕站在原地,傻了眼,很快就被一旁的人拽回了神。
人群里骚动了两息,很快就统一出沸腾的一句话。
“恭迎掌门师兄!掌门夫人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