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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万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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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万剑门公开考核外门弟子的消息一出来后,几乎所有还摇摆不定不知选择哪个门派的修道者们像终于上岸的鱼,纷纷朝万剑门的方向而去,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
知道的知道他们要去万剑门观看考核现场顺便碰碰自己的运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西征大军要攻打匈奴。
他们急,可顾星洄和方远仁一点也不急。
两人牵着手一路走着笑着,渴了就在附近的茶楼坐下喝喝茶,听听曲,累了就找个位置极好的旅店歇息,等他们到时,万剑门的弟子考核已经到了最后的对决环节。
宽硕无比的沙地上,两名弟子分站两头,面容被耀目的天光照得看不清,但阵阵不俗的灵力波动让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断喝彩。
方远仁手上还拿着半块用油纸裹着的樱酪酥,听到声音后就把樱酪酥三下五除二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夫君,伸长脖子踮着脚不断往前看。
顾星洄厚实,愣是用肩膀挤开一条路,护着他站到前面,说:“阿仁来,站这看。”
方远仁笑眯眯地靠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开启了观看模式。
这是从各个弟子组中筛选竞争出来的最后两名弟子,万剑门今年唯一的一个内门弟子的机会,就会在这两人当中产生,可想而知,这两人身上聚集了多少目光。
方远仁朝左边看了两眼,当那副高颧骨的苍白脸映入眼中时,原本还明朗的面容立刻就沉了下来,捏紧了顾星洄牵着他的手,用力道:“……是尹舜。”
顾星洄沿着方远仁的视线看去,左边站着的红衣青年,正是之前害得方远仁家破人亡的尹舜。
尹舜脸颊上负了伤,一道凛然的血条子从鼻翼一直延伸到而后,看起来狰狞又可怖,是上一个比试者在他脸上留下的。
方远仁一看到他就想到小顾星洄被邪祟入侵吐血抽搐流泪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顾星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揽过来,声音沉沉的,让人安心:“阿仁放心,夫君一定让你亲自报仇,现在先忍一忍,好吗?”
方远仁抿住嘴,沉郁而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尹舜。
尹舜的状态看起来不算好,面对对面弟子大刀阔斧的攻击时,竟然没避开要害,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上,呕出鲜红色的血。
一旁的讨论声几要沸腾。
“怎么回事啊,等了那么久,还以为最终的比试会很精彩,就这么一下就完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这个红衣师兄前面几场都稳得很,可能是一下失误吧,唉,再看看,再看看。”
那一击似乎对尹舜的伤害极大,青筋毕露的手臂撑在地上很久也没能直起身,反倒是喘息声愈发破碎沉重,嫣红的鲜血从五指间不断溢出。
对面那名拿着剑的弟子脸上尽是欣喜之色,虽然之前的多轮比拼也让他筋疲力尽,但他依旧强撑着,稳稳地走到尹舜面前,将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得罪了,尹师兄。”
正当众人摇着头想要离去时,铁剑砸地的巨大声响,再度聚集起了众人的目光。
不过一息时间,方才还举着剑的弟子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脖颈喷洒出大团鲜血,倒地而亡。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有谁看到了?”
很快就有人接过了话,嚷着:“我就看到尹师兄好像动了动手指,然后唐师兄就倒地身亡了,还是尹师兄修为精进啊!”
方远仁胸腔里憋着一团火,身子刚动,就被顾星洄拉住了,摇了摇头。
“……夫君!他——”
顾星洄用眼神无声地安抚着他,揽在他肩上的手也用了些力。
尹舜撑着地,慢慢地直起身子,眼里的红翳还未散去,缓了好一会儿,才向着极远处的考核长老作揖行礼:“尹某无心之失,没想到唐师弟未曾招架,才酿成大祸。”
见考核长老一直无话,只不断地用目光审视他,尹舜咚的一声跪下,整个人拜伏在鲜血中,声嘶力竭到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从我入成为外门弟子那一刻,便谨记门派条规,绝不可轻贱生命,更不可随意伤人,如此一十五年从未忘记。尹舜自知此番犯了大错,但逝者已矣,无法弥补,尹舜自愿放弃内门弟子的机会,只求唐师弟能在九泉之下安心。”
说完,他一拜不起,微微颤动的身躯似乎是在为血泊中的亡魂哭泣哀悼。
周围原本还稍有微词的声音立刻被惋惜同情取代。
“啊,这样也没必要吧。尹师兄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刀剑无眼,这也不能全怪到尹师兄头上啊。”
“说的是啊,”越来越多的人替尹舜感到不值,站出来替他撑腰:“尹师兄已经很内疚了,甚至表态愿意放弃内门弟子的机会,这可是他拼了命一轮接着一轮闯出来的,难不成要取消了第一名的成绩,跳过死去的第二名,让第三名做内门弟子吗?”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义愤填膺地举着双臂,替还匍匐不起的尹舜求个公道。
考核长老沉吟片刻,略抬起手臂,一道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尹舜的后背上划了又长又深的的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考核中你死我活在所难免,这道剑伤便当做是你失手的惩罚,剩下的,便两清了。”
他站起身,肃穆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清了清嗓子,道:“我宣布,晋级成为内门弟子的是,外门六十五号,尹——”
“等等!”
话音未落,角落里一个年纪很小的弟子跳了起来,声音尖尖的,有些畏缩,但更多的是坚定:“可是规则上写的很清楚,外门弟子的考核必须要以剑为武器,方才尹师兄那最后一下,也不是剑气,我看得清楚,好像是弯弯曲曲的什么东西。”
尹舜背后的伤口极深,但他宛若不觉,猛地直起身子,厉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
考核长老直起身子,语带责备:“你是外门弟子的哪一号?今日有如此多远道而来的外宾在,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污蔑了本门弟子不说,还让万剑门因为你的猜疑而蒙羞。”
“我没有说谎,我就是看到——”
尹舜怒极反笑,不断逼问:“你看到什么了?我看你修为低下,也不像是能修炼出剑气的样子,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你不识货,看不出那个就是剑气?”
瘦瘦的弟子被一通指责,在无数视线中,涨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甘不愿地沉默。
尹舜转身,再次朝着考核长老磕头,将背上刺目的伤痕展示在人前,喊冤叫屈:“长老,尹舜自入门开始,每一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让门派蒙羞。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这名修为低下的弟子竟然质疑我,我自身蒙冤不要紧,但若是让门派以为长老您在包庇我,让所有人质疑考核的公平性,这——”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万剑门的名声推到风口浪尖上。考核长老把脸一沉,呼啸的剑气就对准了那名在被众人推出来的弟子。
“身为外门弟子,不想着如何上进修炼,反要胡言乱语,成害群之马,此等祸害,万剑门自不会包庇纵容。”
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宛若惊雷,每一声都准确无误地落在小弟子身上,让他面色苍白,最终手脚发软地双膝跪在地上,做出了引颈受戮的姿势。
“噌——”
一道更为凌厉的剑气在生死存亡之际挡在了那名弟子面前,将考核长老那带着杀意的剑气消弭无形。
“我看到了。”
发现还有人敢质疑,尹舜猛地回头,神色一变。
顾星洄站在方远仁前面,目光微冷,逆着日光居高临下地看他,毫无起伏地重复着:“我说,我看到了。”
照夜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出鞘。
顾星洄双指抹过照夜剑身,眼中冷厉逼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我想,我应当有资格,说这句话。”
耀目的剑光在剑身上流转,很快就随着剑气而出,莹白润洁又厉寒通透,哪怕是刚入门的剑修都知道,这样的剑气,三千世界里,只属于一个人,那便是星云派掌门,顾星洄。
“那剑光、那是、那是照夜?!”
“照夜?你是说,被剑宗第一人炼成的,具有自我独立意识的宝剑照夜?”
“等等,如果照夜在这里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目光或恐惧或兴奋地落到顾星洄身上。
照夜的剑气呼啸着逡巡领地,把每个人的头发都割下来一小段后,讨好地缠绕在了方远仁的小臂上,被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摸着。
考核长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方才我看得清楚,尹舜的最后一招并没有使用剑气,而是用邪晦之气召唤出妖物,伤了唐师弟。”
顾星洄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容辩驳:“若大家不信,可自行查验。”
开玩笑,剑宗第一人在这里,谁还敢在他说后不要命的真的去查验?
众人纷纷摇着头后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尹舜在见到顾星洄和方远仁后便知道两人是来算账的,尤其是得知了顾星洄的身份后,更是觉得自己今日凶多吉少,心一横,豁出去道:“既然顾掌门非要指责我修炼了妖术,那便请掌门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仗势欺人!”
“怎么不能证明?!”忍不住火气的方远仁上前一步,新仇旧恨的积怨一并翻滚,声音又急又快:“你贪图溯芳木的机缘,因得不到便利用邪晦之气毁去,害得我家破人亡,九死一生;在万妖夜前,你恐自己修为低下,被万剑门抛弃成为万妖的前菜,就哄骗了一众具有灵根的孩童,成为你加入其他门派的筹码,好让自己能在万妖夜中获得庇护;若是其他门派不允,就凭这几个孩子能够成为妖塔中的镇压之物,你也可以换取一条生路,凡此种种,你敢说你没有?”
周遭如浪的唏嘘声几乎淹没了尹舜。
尹舜看着缓缓朝自己走进的考核长老,眼含绝望,恨恨地盯着方远仁,像一头发怒的,失去控制的公牛,怒吼着:“拿、出、证、据、来!”
他没有办法接受盼了十五年的努力,十五年所有的付出,在自己即将圆梦成为万剑门的内门弟子时,被这两人打破。
当初就应该将他们彻底绞杀。
方远仁敏锐地读出了那双赤红眼睛里的杀意,见他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明艳的脸也阴了下来,眉梢像淬了霜般压抑,道:“你不就仗着我没办法抽取你的记忆展示于人前,所以有恃无恐吗?”
尹舜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声音像吞着血肉般又稠又缓:“未见真容的事情,怎好断定真假呢?”
“你!”
“阿仁。”顾星洄侧身一挡,挡住了方远仁想要前行的脚步,在他愤怒又不甘的视线中,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哄他:“给为夫一个替你出气的机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