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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剖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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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妖裂缝之所以让人谈之色变,就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迈过了前面这道坎,下一道会不会是更可怕的一道坎。
至少对秦沫来说,是的。
一人一狼还没走出漆黑冗长的甬道,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坏了,怎么是这里。”
“怎么了,这里怎么了——”
话音未落,几道凶狠的灵决在甬道石墙上擦出剧烈的火花,呼啸出夺命的尖利之音。
秦沫立刻抽剑回档,对昏昏沉沉的小白喝了一声:“躲开!”
灵决被剑气爆裂的瞬间,几名面色阴沉的修士就带着杀意,冲了上来。
小白因吞食了过多鮨鱼,身形急剧膨胀,在这细长狭窄的甬道的根本施展不开,很快就被各种灵决劈头盖脸的砸在身上,痛得阵阵嚎叫。
“秦沫!!秦沫!”小白狼狈地躲开迎面而来的火球,后背上却冒起了烟,连忙在地上打滚,一连串地骂道:“你们发什么疯?看清楚了吗就动手?有点做人的素质吗?”
“别跟他们废话。”秦沫手中的剑不断变幻着招式,凛冽的剑气将来人生生逼退,继续道:“我们运气不好,来了星痕域。”
“星痕域,是什么?”
秦沫紧紧盯着那几人,横剑在胸前一步步逼近,将那几人逼退,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要夺取星图,才能活着到下一关。”
“什么垃圾星图,不拿会怎样?”
秦沫头都没回,冷酷道:“那你就会死,回去做你的小狼崽。”
小狼崽几个字显然让威武的狼王觉得屈辱,艰难地在墙壁上蹭着,喘着粗气重新站在了地上,对着秦沫就是一堆强势的语言输出。
秦沫毫无反应地目视前方,等狼王骂完了以后,轻飘飘地问:“骂完了吗?骂我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别在这里被火烧,往前去啊。”
激将法对血气方刚的狼王来说很是奏效,鼻腔里喘着两道粗气,窜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异常残酷,让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狼王都停住了爪子。
几乎纯黑的空间里是无数厮杀的人,爆裂的灵决下是横飞的血肉。那些黏糊糊的肉块还没掉在地上,就被席卷的妖风撕成碎片。
小白瞥了跟上来的秦沫,嫌弃道:“他们脑袋上怎么都顶着东西?都是同一个门派的?怪邪乎的。”
“有点见识吧。”秦沫趁机反击,说:“他们头上的星点是杀的人数,杀到九个人以后就会随机匹配星图和星宿,不同星图和星宿对应的宝物不同。如果进入同个星宿的不是同行者的话,就更有一场厮杀。”
本就没什么耐心的小白把尾巴砸得啪啪作响,粗声粗气道:“那我看咱两头上也没有星点啊。”
粗狂的一嗓子把周围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喊了过来。
秦沫咬牙切齿:“所以让你小点声,我们是最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落定,无数道灵决已经打了过来。
佼佼者毕竟是少数,那些头上已经有了星图的瞧不上头上只有一两颗星的小鱼小虾,冷眼旁观着鱼虾们去追逐更低等级的,像秦沫和小白这样,没有一点星的手无缚鸡之力者。
血雾中,一声狼嚎惊天动地。
“好像是小白的声音。”调息完毕的方远仁猛地睁开眼,担忧地望着看不到头的甬道。
“没事,这声音听起来中气足,不像是受了伤。”
顾星洄收回按在方远仁丹田处的手,托着他站起来,显而易见的期待,说:“丹药吸收的不错,让我看看,可好些了?”
一直在方远仁脸上挂着的苍白脸色消失不见,就连眼角眉梢,也像是春风拂过一般,朗润清和,带这些红润。
方远仁张开双臂,像个架子一般,由着顾星洄一番探索,末了,笑起来道:“完全好了。”
不止是完全好了,就连以前不知何年何月在哪里弄的小伤,也恢复如初,如获新生。
顾星洄双手攥着他的肩膀,凝视了好一会儿,猛地抱住了他。
“师唔——”
能明显感觉到因为手臂过度用力带来的疼痛,方远仁痛呼了一声,很快就放松下来,双臂环上了顾星洄的后背,安抚道:“我好啦,已经完全好啦。别怕,星洄。”
“我……”
方远仁就笑起来,接道:“好,我知道,星洄是不是想说,你没有在害怕?”
毕竟高大威猛能斩云劈雾的剑修,确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我害怕。”顾星洄的声音又闷又沉,一声声地砸在方远仁心上:“起初只是担心,到后面越来越害怕,怕人定不能胜天,怕——”
本就言辞寡少的剑修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未竟的担忧与焦灼通过收紧的力度清晰地传达给了方远仁。
方远仁脸上笑意敛了些,用手轻轻拍着顾星洄的后背,道:“夫君是想起什么了吗?”
如果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怎么会对他关怀至此?
“……没有。阿仁觉得我应该要想起什么吗?还是说,一定要想起什么,才能关心你?”
见顾星洄语气发硬,方远仁后退几步看着他:“不是,不是的,我只是……”
骤然抽离的怀抱让顾星洄有片刻的僵硬。
“阿仁,”他垂下想要揽他的手臂,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我不想要记起那些往事,也不想去想以后的事情,只想过好现在。”
只要想到方远仁以前的剑修道侣,只要想到回到门派自己要谢罪再也不能看见方远仁,强烈的不甘与苦楚就仿佛要将心脏剖开。
已经平息的鱼浪静静地浮在两个角落,只有一点万丈高空的微光落在四周。
“阿仁。”顾星洄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处,近乎虔诚地看着方远仁,剖白心迹:“我喜欢你。”
“从在埋骨地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想要一直呵护你,后来知道我们早就认识,你是我师弟后,更是喜不自胜,直到那天——”
顾星洄闭了闭眼,声音低的发哑:“那天在客栈,我并非一时热血不理智,而是……”
不是情难自禁,而是早有预谋。
一旁的照夜几乎快把剑尖弯成了九十度,也学着主人的模样,立起来,贴在方远仁大腿上。
这么一贴,冰冰凉凉的,让方远仁刚沸腾起来的心绪又寒了下去。
“噗——”他没忍住,朝一旁躲着,躲开了顾星洄牵他的手,笑道:“照夜!痒!”
顾星洄的眼神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可怕得吓人。
漆黑的甬道内,方远仁被顾星洄牵着,频频回头往地上看。
“夫君,这、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顾星洄头也不回地冷漠道:“没关系。”
照夜像一堆破烂一样,惨兮兮地被顾星洄虚空捏出的灵决栓住剑鞘,在地上拖行,发出些有气无力的哀嚎。
“可是……”
这可是人人钦羡的宝剑照夜啊。
那些剑修都说,如果能摸上一次照夜,愿意用二十年的寿元来交换。
顾星洄心里有气,语气硬的很:“它之前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到了该锤炼的时候了,阿仁不必担心,是常规动作。”
常规像一个没人要的破铜烂铁一样,在地上拖行?
以前那个恨不得用修仙界最好的软绸一天擦拭上百次,就连洗澡睡觉也不离身的顾星洄呢?
好叭。
父子不和也是常有的事。
方远仁只好收回怜悯的视线。
“你靠近点。”顾星洄手上用力,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温和道:“前头不太平,靠我近点我能护你周全。”
离得近,方远仁嗅到顾星洄身上淡淡的木香,像雨后的森林,闻之心安。
甬道不长,很快就听见前方传来的,让人心惊肉跳的厮杀声。
方远仁的脚步放慢了些,有些紧张地抿住了嘴。
顾星洄仔细倾听了几声,看着石墙上留下的打斗痕迹,道:“是星痕域。”
“听这个声音,是要杀人才能过这一域吗?”
顾星洄略一点头:“差不多。杀人,攒星数,抽星图,星图同样的四人便会被一起传送到某个地方。”
“那如果抽到同样星图的人彼此并不认识呢?”
“那就是另一场厮杀。”顾星洄转身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不过阿仁可以不用担忧,星痕域我与秦沫来过好几次,对星图的抽取有些研究,定会让我们四人一起进到同一块星域里。”
甬道最后一点漆黑被走完,眼前的血腥场景直直映入眼帘。
小白和秦沫头上各自顶着七颗星,另外还有三十多位修士面目狰狞地在厮杀,有些头上已经展示了星图的,就抱着双臂站在岩间,满脸堤防。
顾星洄微微侧过身,挡住从四面八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视线,捏了捏他的脸,对方远仁说:“怎么不说话?害怕了?”
方远仁摇了摇头,在他的怀抱里抬起眼睛,问:“师兄,你要小心呀。”
道侣柔和的鼓励和恰到好处的担心总是能让人心头一软,顾星洄露了点笑意,郑重地点了头,可被拖了一路的照夜却不乐意,像条癞皮狗一样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无论顾星洄怎么召唤,都不见起身。
照夜这幅破铜烂铁的样子,自然没有被任何人认出。眼见顾星洄的神色一点点冷下去,方远仁连忙蹲下身,手拍了拍照夜的剑脊,道:“好了好了,不委屈了,好照夜,乖一点。”
如此三四次后,照夜才贴着方远仁的手腕,不情不愿地被顾星洄握在手里。
这别扭的一人一剑终于在三五个修士一起攻来时,勉强合作。
方远仁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看吧,不和谐的父子关系,最终只会连累自己。
一道藏在暗中的视线盯住了方远仁,接着是两声模糊的交谈。
“你确定,那个拿着剑的,是星云派掌门顾星洄?”
一道比较苍老的声音阴阴回答:“我确定,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就是他护在心上的道侣。”
“……你的意思是……?”
“没错,顾星洄顾掌门自然是无人匹敌,可他们一看就是要四人拿到同一个星图,变数几乎不可能出现在那两人一狼身上,但如果是——”
所有人都在厮杀,只有一道剑气绕在方远仁身边,让方远仁在一群染血的修士中看起来愈发柔善可欺。
那道苍老的声音阴恻恻地继续响起:“黄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罢,你打算怎么做?”
“直接毁他道心。他道心一毁,必死无疑,顾星洄也就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