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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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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实力差下,尹舜只能咬牙作揖,抹着脸上的血,对着几个孩童呵斥了几句,快步离开。
秦沫望着他的背影,说:“他倒是挺聪明,与其被动押解他们,还不如骗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去万剑门修行。”
顾星洄确认尹舜走远,伸手把方远仁的帷帽掀了开来,替他擦着额上的汗,道:“他带着这么几个孩童,用不了仙术,腿脚自然要慢些。这一招,旁人也不会怀疑,倘若这几个孩子闹起来,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他身上万剑门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帮着他劝这些孩子。”
方远仁蹙眉,担忧道:“那这些孩童,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不至于。”顾星洄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到时候在尹舜带他们进万剑门的前一刻把人救下就好。”
一旁的茶摊老板忙着生意,没怎么理会这边的过节,只囫囵地知道,那位带着孩童的仙长被这几人赶跑了。
到底是拿了仙长恩惠的,茶摊老板气不过,满腔正义地上前寻公道:“来到我这小铺的都是客人,几位为何仗着人多,要将那仙长逼走?”
顾星洄看了秦沫一眼。
秦沫意会,立刻起身对茶摊老板说:“老人家,你可莫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方才他给你的那个是转运符不错,但它转的可不是什么好运。那东西是邪祟血肉凝成的,你若是一直带着他,不出三日,定横祸加身,暴毙而亡。”
秦沫那张原本就严肃的脸在说完这段话后变得更加深沉。
“不可能!”石破天惊的的一番话震的茶摊老板面红耳赤,他连忙把那宝贝指环从心口处拿出来,满脸怒容地反驳:“你们就是嫉妒,就是因为你们自己没有才在这里乱说一通!”
“你这人——”
秦沫正准备再次解释,就看到顾星洄伸出了手。
顾星洄一指点在猩红的指环上,很快,茶摊老板就绝望地发现,那指环,缓缓地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不协调的复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啊!!”茶摊老板猛地甩开手,脸色煞白。
直到几人离开茶摊,可怜的茶摊老板依旧瘫坐在地上,没缓过神来。
“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听到方远仁的问话,顾星洄答道:“前面不远就是燕临镇,是去往万剑门的必经之路,他带着几个孩子也走不远,定要在那里歇息,咱们慢些走,晚上在镇上入住就是。”
小白一听说是必经之路,再也按捺不住天性,索性变回了狼,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小白一走,秦沫也莫名的觉得自己碍事,就朝着顾星洄作揖:“师兄,方公子,秦沫先行一步跟着尹舜,也顺便在镇里看看合适住的客栈。”
这下,空旷的路上只剩下了方远仁和顾星洄两人。
阳光窒闷的让人有些难受,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雨。
方远仁低着头走路,想起方才情急之下竟把夫君二字喊了出来,有些惴惴,不断地用鞋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骨碌碌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顾星洄的注意,他偏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这会儿没人,要不要把帷帽摘下来透透气?”
方远仁声音闷闷的,白净的手指捏住了白纱不让顾星洄拿起来,说:“不用,我不热。”
被拒绝的顾星洄也没继续坚持,只揉了揉他脑袋,交代着:“好。如果一会儿热了就放下来,脸上厚厚的一层珍珠粉呢,外人没那么容易认出来的。”
方远仁没接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喊他:“师兄。”
“嗯,怎么了?”
“……就、方才我喊你夫君的时候,你、你怎么看起来不感到意外?”
顾星洄好似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侧过身看他:“那会形势所迫,我以为阿仁师弟在暗示我逢场作戏。”
“……噢。”
脚下的石子愈发用力地被踢开。
顾星洄看着无辜滚到路边的石子,后知后觉,问道:“你生气了?为什么?”
方远仁极力压抑着,声音发硬:“师兄的意思是,换做是谁,都可以跟你逢场作戏,谁都可以叫你夫君,是吗?”
“当然不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双方都愣了愣,尤其是顾星洄。
那会骤然听到方远仁的那声夫君,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暗喜,接着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就好似是一种本能。但若是换了一个人喊自己夫君,秦沫或者小白,也许自己就不是这般反应了,想要抽出照夜砍了他们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顾星洄就有些瞧不上自己,开始唾骂自己。
明知道阿仁师弟是已经有道侣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照顾他,借着这个所谓的,师兄的身份。
顾星洄向来不会吝啬对自己的剖析,尤其是察觉到自己对方远仁确实存在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后,愈发自责,也愈发矛盾。
复杂的心绪似乎被天所感应,竟哗的一声,下起了瓢泼大雨。
“师兄?”
一声轻唤扯回了顾星洄的思绪。
雨点已经打湿方远仁的头发,沿着逐渐湿润的帷帽往下坠,清晰地露出方远仁那张在白纱和雨雾中朦胧柔美的脸。
刚下定要与方远仁保持些距离的想法被雨点浇灭,顾星洄慌乱之下连灵力也忘了用,只牵着他的手就朝前小跑起来:“快,要下大雨了,这里离镇上还有好些距离,你身子弱,若是淋了雨就不好了。”
白雾般的雨很快就把两人牵着的手打湿。
隔着水汽氤氲的白纱,方远仁的目光落到顾星洄牵着他的手上,背上。
依旧是粗糙又温暖的手心,依旧是经常站在他身前替他挡着一切的宽阔后背,仿佛只要有眼前人的身影,眼前的温度,不管任何风雨,都会消弭。
方远仁的手被捏紧,很快就被顾星洄带着往前跑。
漫长的土路上只有二人急促的脚步声,雨水密集地砸在未修缮的路上,水汽和泥腥味充斥鼻腔,似乎这茕茕天地,只剩他们二人。
等到了燕临镇时,天边已经卷着浓稠的墨云,压抑又窒闷。
外头那场大雨似乎还没尽兴,依旧瓢泼,依旧肆虐,导致没什么人的住的客栈人满为患。
掌柜把簿子都快翻起了火,扯着嗓子喊:“没房了!真的没房了,你们继续挤在我这里也没用的,赶紧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去别家看看吧!”
黑压压的人群又朝着掌柜逼进,一边抱怨一边请求:“这都跑了好多家了,你看外头这雨,要是今晚咱有地方落脚,谁还在这啊!”
一两句合情合理的抱怨引发了众人的唉声叹气。
喧嚣又躁动的环境让顾星洄紧紧皱着眉头,眼神落在完全靠他支撑才勉强站立的方远仁身上。
手背探上方远仁冒着虚汗的额头,揽在他腰上的手又用了些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发热了,先靠着我休息下。”
方远仁紧紧抿着苍白的唇,湿冷粘腻衣服沾在身上,整个人浑浑噩噩,又冷又热。
方才那场雨实在是太大,幕天席地的毫无遮挡,两人跑了没一会儿,就都成了落汤鸡,哪怕顾星洄用灵力护着方远仁,但由于方远仁经脉上的伤势原本就严重,再这么一跑,又被雨水浇了个透,刚到燕临镇,就浑身冷汗地差点晕倒在地。
客栈几乎被愈发吵闹的人声淹没。
秦沫气喘吁吁地挤开人群,脸上满是汗珠,喘着气说:“师兄,实在是拿不到四间房了,这是最后两间房,房间在二楼。您和方公子先凑合住着,我和小白再想办法。”
顾星洄抽走了一把钥匙,抱着几乎整个人挨在他身上的方远仁,对秦沫说:“我和阿仁一间,你和小白先住一晚。”
原本以为自己要露宿街头的秦沫连连应下,想起什么连忙跑到顾星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师兄,尹舜也在这个客栈里。”
顾星洄略点了头,扶着方远仁就进了房。
好在客栈人虽然多,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准备的一应俱全。两人刚推开房门,小二就跟在后头送来了洗澡用的热水和姜茶。
小二一走,顾星洄就把方远仁身上的湿衣服都剥下来,把人放进了浴桶里。
发着热的身体经不起热水的折腾,方远仁难受极了,歪着脑袋哼了几声,挣扎着想起身,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顾星洄,眼里满是委屈的水汽。
顾星洄的心一下就纠了起来。
“不能起来,不能起来阿仁。”顾星洄一手按在方远仁细白的肩膀上,一手拧了条湿帕子,细致地帮他擦着脸,低声哄他:“就这会不舒服,等你身子暖起来了发了些汗,就舒服些了,再忍忍。”
碎裂经脉的灼烧感加上淋雨发热后的头晕目眩让方远仁备受煎熬,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顾星洄的手,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师兄……”
虚弱的,依赖的。
“嗯,师兄在。”顾星洄沉稳有力地回他,捏着他的手腕源源不断地给他渡着内力,缓解他体内经脉的伤势。
“师兄……”
这回带了些委屈,又带着些被疼痛逼到极致的哽咽。
“嗯,师兄在,还有哪里不舒服,跟师兄说。”
帕子从那张被擦干净的脸上移下,慢慢地移到脖间。
一时间,屋里只有晃荡的水声,伴着外头屋檐下的绵绵雨丝。
等方远仁缓过那阵晕头转向的疼痛,身子也渐渐地暖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同样被淋湿的顾星洄依旧裹着潮湿粘腻的衣服,还在滴水的头发裹着浓重的水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方远仁连忙往浴桶边靠,道:“师兄怎么身上还湿着,抱歉抱歉,赶紧来洗洗。”
顾星洄见他说话有了些力气,安了心,道:“没事,我一会儿再洗就好。”
这边方远仁因为一直麻烦顾星洄照顾自己内心过意不去,反复邀请,另一边顾星洄因为不断提醒自己只能把方远仁当师弟看所以极力保持距离。
两相拉锯,总有失败的一方。
“师兄。”
方远仁突然起身,仿佛一团柔软的白月,带着满身的水汽,直直地抱住顾星洄。
“真的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洗的。”
顾星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