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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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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帐垂下,将一旁窥探的月光隔绝在外。
方远仁静立在黑暗中,看着说什么也不肯分开,非要蜷在一起睡的顾星洄和小白,给他们提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秦沫早已在屋外等候,背在身后的剑沾满了夜露。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沫双手接过方远仁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表示尊敬后,连忙道:“是六盟追杀令。自从门派凋零后,我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把昔日的苦难甩掉,继续说道:“今日感受到了大师兄的气息,就一直追到此处,但师兄不是在那日就……”
秦沫不敢提身死道消几个字,连忙把自己一晚上的猜测说出来:“方公子,那狼妖旁边有个小孩,那小孩不会就是……?”
方远仁垂着眼眸,眉目浸润在茶水的热气中,点了点头。
秦沫激动地站了起来:“师兄真的复活了?那岂不是可以——”
“他失去了所有记忆,现在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罢了。”
方远仁平静无波的话语将秦沫的满腔热血浇没,他呆愣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机械地坐下。
煮茶的黑炭猛地窜出几颗火星,很快就消失不见。
方远仁抬眼看他:“星云派现在如何了?”
“就,自从那件事后,门派就一蹶不振,虽然现在很多弟子都离开了,但他们仍心系门派,心系师兄,盼望着星云派的重建。方公子,您真的不打算,带着掌门回去吗?”
方远仁给自己勺了点愈发浓郁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久煮的茶汤回甘出馥郁的苦涩。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现在灵力运转滞涩,跟凡人没什么区别,星洄更是,半点灵力都没有,此时此刻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秦沫的脸色一点点僵下去:“也、也是,这事也急不得。”
“对了方公子,六盟追杀令是师兄开启的吗?我看目标在虹剑派,你们怎么会去那里?”
方远仁微挑眉:“虹剑派,有什么不妥吗?”
秦沫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那可是万剑门的附庸门派!”
万剑门,正是当时发动了那场血战的核心门派,也是万剑门长老对顾星洄的致命一剑,最终让方远仁家破人亡。
杯盏磕出清脆的响声,方远仁愕然道:“你说什么?”
“方公子您有所不知,这虹剑派本就是山野小派,断是入不了万剑门的眼的,但,据我所知,门派大战后,万剑门竟然以虹剑派立了大功为由,破天荒地同意了他们的附庸申请,成为了了他们的主宗,给他们资源,给他们庇佑。”
方远仁脸色难看,胸腔里梗着一口气,艰涩道:“可我记得那几日攻来的门派中,没有虹剑派?”
那几日的星云派灵力肆虐,坍塌崩坏。在血色与烟尘中,方远仁含恨地记下了所有前来声讨围攻的门派,绝不会出错。
谈到此事,秦沫也再难保持平静,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发狠:“这种不入流的门派当然不会有那个胆子前来!但是方公子,前几日呢?前几日咱们都忙着灵源掌门的仙逝祭礼,那些打着祭奠名号来的络绎不绝的弟子们呢?这当中肯定有人浑水摸鱼,否则、否则他们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进入到门派来?”
秦沫愈发高的声音让旧事在脑海中翻腾,方远仁呼吸急促。
是了,那几日虽然因为祭礼,星云派的山门是打开的,但是还有护派大阵,那些人,又怎会如此易如反掌地攻进来?
定是有门派弟子和虹剑派弟子的勾结。
只是之前一直为顾星洄奔波,从未分过心思考。
方远仁猛地睁眼,眼底是呼之欲出的杀意。
虹、剑、派。
此时的虹剑派,正因为被下了六盟追杀令的事情乱成一团。
当虹剑派护法闵真河回到门派时,就被弟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岂有此理,怎会有这样的事情?!秦教习呢?”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弟子们纷纷捂住了嘴,很是惊恐地往身后看去。
一团血色的月亮正溶溶地卷着湿意,被刻意让开的空旷地上是一副扭曲的血肉,正是那位教习。
闵真河的眼皮跳了跳。
当他听说是当日那个木灵根绿头怪开的六盟追杀令时,更是神色莫测,看向旁边他从万剑门请回来的人:“尹师兄,您看?”
被称作尹师兄的人中年模样,负手而立,听得闵真河的问话,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闵真河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愠怒。
其实这一路,闵真河心里都憋着一把火。
从他不远万里御剑飞行了数十个时辰到万剑门开始,这股被轻视的邪火就没下去过。
万剑门作为六盟之一,像虹剑派这样的附庸门派数不胜数,何况虹剑派连山门都没有,缩在跟凡人一同的城镇里,更是不受待见。
所以哪怕闵真河很焦急地跟看门弟子说,有个天生木灵根但却没有凡人的脉络躯体定是异类的话时,看门弟子只认为是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疏离又冷漠地表示自己会上报宗门,而后,愣是让闵真河在万剑门山脚下足足站了一天。
最后,他们也只是派了个内门弟子,就打发了闵真河。
内门弟子名叫尹舜,去年刚从外门弟子的考核中成功,看上去比闵真河年轻许多,却处处展示着上位者的傲慢。
“尹师兄,现在我派的教习,无缘无故被一个绿头小子下了追杀令,尸骨无存,如今之计,是否直接锁城拿人,好给我教习师兄报仇?”
尹舜显然不知道什么六盟追杀令,便以为是虹剑派被人买了江湖上的二流杀手,还不能自救,于是便嗤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先让我休息一下,过两日我沿着灵力探查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跟凡人一样,还锁城,幼稚。”
到底是主宗的人,闵真河再生气也只能往下咽,只好闷声应是,差了几个师弟,伺候尹舜下去休息。
此时,正好鸡鸣纷纷,鎏金的暖阳开始从地平线上喷薄。
昨晚聊了一宿的方远仁很晚才回到屋内,随便找了个角落倒头就睡,等再次睁眼时,顾星洄一张放大的脸就呈现在眼前。
“阿仁阿仁!你醒啦!”
顾星洄雀跃地扑进他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衣襟,很是高兴地说:“我做了面面给阿仁吃!”
“面?自己做的?”
顾星洄的小狗眼睛都在发光,一个劲的点头:“鸡蛋挂面!给阿仁做的!”
“哇,那我可得要赶紧起床咯。”
顾星洄见状就赶紧去拉方远仁,奈何力气不够,反倒摔在方远仁怀里,被揉乱了一头绿毛。
推开门时,穿过树梢的刺目阳光几乎让方远仁睁不开眼睛,他倚着房门缓着眼睛的胀痛,顾星洄就从后头跑出来,咋咋呼呼地撞在他的大腿上:“走呀走呀阿仁!”
方远仁忍俊不禁,一只手举起挡住太阳,一只手牵着他,好脾气道:“好好好,这就走。”
顾星洄像个小大人一样牵着方远仁,把人牵到了用膳的石桌前。
秦沫坐在一张石椅上,见方远仁来了就有些局促地起身行礼:“方公子,掌门师兄。”
“无需这么多礼数,自在些便好。”方远仁看他一眼,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秦沫飞快地扫了顾星洄一眼,忙摆着手说:“没有没有,可能昨晚睡得晚。”
顾星洄听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通,有些着急,举着筷子在他面前蹦:“阿仁阿仁!”
方远仁就露出笑意,目光流转,道:“看到了洄崽,面前的这碗是不,还卧了个鸡蛋呀!”
顾星洄把筷子递过去,满眼期待。
面前这碗鸡蛋面的卖相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许是放了太久的原因,细白的挂面都坨在一起,卷着两三根摘的长短不一的青菜,最上一层的葱花看起来像是用手掰的,有指甲盖那么大,更别提原本应该芳香四溢的汤汁,颜色寡淡,像白开水似的,连油都没有。
方远仁接过顾星洄手中的筷子,吸溜了一小团。
顾星洄紧张兮兮地看着方远仁,秦沫则满脸担忧。
很难形容这一口的味觉。
寡淡无味的凉水配着已经坨掉的面,简直是对味蕾的一种虐待。
“挺好吃的,”方远仁咽下口中冷硬的面,笑道:“这是星洄第一次下厨呢,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秦沫看起来脸色不好,估计已经先尝过了顾星洄的“试验品”,而且还不止一碗。
方远仁在顾星洄亮晶晶的眼神中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着给我下面?”
顾星洄踮起脚尖,树袋熊似地贴着方远仁的后背,慢吞吞说:“早上起来的时候,看阿仁睡得很沉,应该是很累,我就,想给阿仁做个早膳,这样阿仁醒来就有好吃的啦!”
小朋友对自己总是非常自信。
方远仁再次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口夹生的面,伸手理了理顾星洄还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反正今天也不上学,一会儿我去趟集市,我们吃顿好的。”
顾星洄率先欢呼起来,就连秦沫都面露渴望之色。
谁不知道,整个星云派,就属他们掌门夫人的手艺最好,能吃上一口方远仁做的饭菜,可谓是福缘深厚。
秦沫捂着发痛的胃连忙起身,殷切道:“要吃什么我去买就是,不必劳烦方公子,掌门师兄。”
顾星洄当然是没意见的,只要能跟方远仁在一起,去哪都一样。
方远仁略思考一下就应下了:“那好,刚好我也担心虹剑派那边会有动作,那就麻烦秦师弟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沫谢绝了方远仁递过来的银子,连忙道:“不劳烦方公子,我有的,我来就可以。”
目送着秦沫出门,方远仁歪着脑袋看顾星洄,语调轻松:“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顾星洄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修炼!”
这答案出乎方远仁的意料,他问:“不去找小白玩?”
小白是精怪,自愈能力强,昨晚用了药睡上一觉,今日就几乎痊愈,早就不知道去哪撒欢了。
顾星洄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说:“要好好修炼,才能保护阿仁和小白,我、我才是这个家的男子汉!”
方远仁噗的一声笑出来:“谁跟你说的,秦沫吗?”
被方远仁这么一笑,顾星洄今早才下的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信心就垮了些,他不满地嘟囔:“阿仁!”
“好好好。”方远仁把他抱在自己腿上,亲了亲他的额头,问:“秦沫跟你说什么啦?”
顾星洄想了想今早吃了他六碗做失败了的面,脸色惨白的过命朋友,说:“他说我很厉害,要我快点长大,好好修炼,嗯、还要对阿仁好。”
“后面这句,是星洄自己加的吧?”
秦沫这么个只想重建门派的脑袋,可没有心思在他掌门师兄面前说这些男欢男爱的事情。
顾星洄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他肩膀上,小短腿晃呀晃的,小声嘀咕:“就是要对阿仁好。”
方远仁抱着他站起来,往假山的方向走,舒心一笑:“好,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去修炼,好让星洄快快成为家里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