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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琴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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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明星终于控制不住表情,恼火地锤了一下仪表盘。无济于事,表盘上的车速依然疯狂下降。后视镜里,逼近的追车是危险的预兆,她咬牙将视线转回前方,油门一脚踩到底。
警车疯了似的摇摆,而后如脱缰的野兽般乱窜,最后近乎旋转起来。她狠狠撞飞了关卡上的路障,滑出几十米后方才停下,她正欲离开,发现值班的交警先一步赶来敲响了车窗,女人艳丽的面容上沾满尘土,他们一时没认出这是那位美国来的当红影星。
“女士,您——你要做什么?!”
来人话锋一转,紧接着被劈倒,他的同伴一时没做出反应,也被飞来的扫腿击晕,重重砸在地上。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气,瞥一眼后视镜,甚至有心将晕开的口红抹去。而后她与不远处的诸伏景光隔着镜子对上视线,那个公安正满脸焦急地赶来,车晾在一边,比起贝尔摩德,他会更关注无辜同事们的安危。
她是完美的演员,善于洞察人心,便将几个无名小卒轻轻放过,笃定苏格兰不会再追,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只是有一点,她却错了。与诸伏景光不同,波本其人本性胆大又妄为,不会因身份暴露而谨慎一分——尤其在追逐猎物的时候。
临门一脚,只管将油门踩下去就好了!安室透在车都没停稳的时候已经迈步下车,久川埴拦不了他,也插不进任何话,只能徒劳地跟着下车,却已经晚了,安室透追着金发女人的身影,早跑没了影。这群体力怪物的配速实在夸张得要命!
诸伏景光在照看倒下的两位交警,久川埴凑近瞧了一眼,确定他们均生命体征无恙,又远远地走开了。
他迷茫地沿着公路走,不远就是一个小规模的商圈,再远些就是居民区,都因为在工作日的午后而有些冷清。
久川埴走在去抢超市临期货品的老头老太太之中,感到无比迷茫,他即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平白回去……说实在,他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就“波本”的身份而言,安室透已经在组织中除名了。贝尔摩德的一出好戏当着半数代号成员的面,诸伏景光的反应又无可辩驳地扯下了卧底的“面具”。这会琴酒一定知道了。
久川埴在石墩旁,干脆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发觉口袋空空,手机在方才东歪西倒的过程中滑了出去,大抵还落在车上。他谁也联系不上,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冲动便想要回东京找莉莉去,然后俩人一起逃到东南亚或北欧哪里,管他组织公安什么死活。
可他不过刚冒出些从心逾矩的想法,生活就像玩笑似的,非得要逮他现形。漆黑的轮胎停在久川埴眼前,他缓缓抬起头向上看,保时捷低调奢华的古董车身强行挡在老头老太太们的必经之路上,不知底细的群众围在一旁指指点点。
他看清365A的车牌,生怕路人言语过激,遭得琴酒报复,满心无奈地站起来,很不情愿地开门上车了。
琴酒靠在副驾上,眉间一贯地蹙着,一边点着烟。开车的仍是伏特加,一切与往日相比似乎没有分毫改变。但久川埴清楚不会那么简单。
“我不过是缺席半日。”琴酒摩挲着烟嘴,很不客气地冷笑道,
“就被入侵的虫豸寻着味道,轻而易举地端了老巢!整日念着所谓“时间与金钱”的人,急功近利,毫无戒心……BOSS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他疾言令色,早已对上位者低位高权的打压手段感到厌烦。伏特加规矩地不敢说话,琴酒这般愠怒的失态实在罕见,连久川埴一时也无从接话。车内一时寂静,徒留琴酒一声复杂的叹息:
“贝尔摩德啊——她忙着和卧底老鼠玩追逐游戏,叫我们现在去接应——呵,难为她还记得。”
伏特加总算逮到时机,奉承道:“还是大哥有远见,以防万一地在附近等着了。”
琴酒冷静下来,眉眼间已只剩疲倦。显然对组织的顶级杀手而言,徒然被偷家也是个巨大打击。琴酒不参与朗姆的年会,却也愿意驻留在别墅不远的城镇里,本就是秉着对组织的一腔忠诚。
久川埴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哀怨,像留守的原配某日突然寒了心,这种联想叫自己先哆嗦了一阵,而后忽的发觉,琴酒的眼睛正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蜜勒米尔。”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翠色的瞳孔锁定久川埴,“波本——那个公安厅派来的老鼠。连贝尔摩德都能发觉他的异样,你……”
久川埴看他兴师问罪的模样,心虚到极点,他欲盖弥彰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你不也没有怀疑,琴酒。”他睁开眼睛,十分无辜地表示,“训练营根本没教我什么,微表情、话术和谈判技巧,那些对我而言太难了,你不是不知道。”
“……只是你不想学罢了。”琴酒说。
他定定地打量久川埴,过了一会,便收回视线,似乎不情愿接受了这样的理由。久川埴满以为这就蒙混过去了,未想伏特加在此时横插一嘴:
“但波本和你的关系,和我们这些人又不一样。”他直言不讳,“他是你的司机,就像大哥和我一样,朝夕相处。”
“……”
“伏特加。”琴酒干咳道。
久川埴反应飞快,反问他:“那琴酒有什么计划存心瞒你,你也有信心在第一时间发现咯。”
伏特加便不说话了。琴酒无法忍受更多没营养的对话,将烟猛地按灭了,接起电话。
“贝尔摩德?”
久川埴瞬间噤声,听筒里不客气地传出女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气喘。
“到哪了,琴酒?”背景里传来超市嘈杂的叫卖还价声音,若不调大音量,很难听清贝尔摩德的话。因此久川埴听清了,她的说话声若即若离,间或和旁人交谈起来。
“谢谢咯,小伙子——当然,老太婆我第一次来,还会再光顾的……”
她换回一管轻佻的声线,“好了,我在附近的商超里。公安也追着我来了,他正在找我,我看得见他。脱身后我就去与你们会和,琴酒。”
琴酒却说:“不用。你就在那里。”
“哈?”她的声音大了点,故作笨拙地和路人解释,“不,不用送。我在和儿子讲话,谢谢你,小伙子。”
她压低音量,“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琴酒。”
琴酒说:“这很简单,贝尔摩德。”他露出常用的那种阴冷的笑,久川埴感觉车内空气都降温了两度,而后感觉他吐出话更是的字字如冰,
“在我加入后,局面已攻守易势。狡猾的老鼠以为自己是猎人?不不,你该配合我,一起抓出他的尾巴了。”
久川埴不知具体状况,但清楚一旦被抓,那人和他的一切就全都算完了!他不敢赌,也不想赌,恨不能提醒安室透,便瞄准了时机准备脱身。
“与我无干,我也帮不上忙……”
他的手已经触到车把,半途却僵在原地。一管黑洞洞的枪口抵在眼前,久川埴越过它,对上琴酒的眼神。他这次是认真的。
“如果不想让我怀疑你。”琴酒说。他语调柔缓,像缎面的丝绸——越是这样的语气越代表他的心情不满。
他告诉久川埴:“呆在这,蜜勒米尔。哪里也不许去。”
久川埴抿了抿唇,安静地不再动了。琴酒究竟看透他到哪种地步,他不敢保证。从初见时起,男人总能表露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一面,那种触及灵魂的透彻了解总是让人心惊,仿佛学者曾日夜不断地观察一只小白鼠,直至完美预测它的行动轨迹。
在琴酒的注视下,他沉默很久,压下心底的担忧和不安。
“……好。”
久川埴挪开眼神,松开车把上的手,很没骨气地如此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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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抓到她了,他看得见,千面魔女扮成徐娘半老的模样,混在人堆里。临期商品的柜台旁人头攒动,贝尔摩德在老人之间穿插游走,无异于食肉猛兽居于羊群,危险非常。
要顺利逮捕贝尔摩德,不可能不起冲突,那便必须引她离开这里。安室透注意着她的动向,一边在脑中迅速组织起计划,在此时他收到景光传来的讯息,问他此时在哪。
安室透将地址输入一半,余光却瞥见贝尔摩德笑吟吟与收银员道了别,离开了超市。
她仿佛遵照安室透心中所想,愈走愈远,最终彻底远离了人员密集的场所。安室透尾随她,一路不动声色地跟至超市囤货所用的仓库,看她轻易支开管理员,撬开门锁,走进库中。
他观察她的动作,推演其目的为何——贝尔摩德打着手电,左右张望,目标明确,逐一掀开几个货箱。安室透看她蹲下身来,一样样翻找出她寻觅的目标。
电池、点火器、铜线、石蜡……超市商品琳琅,所求皆有。仓库内灰尘乱飞,光线昏暗,贝尔摩德熄了手电,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屏幕盈盈的光照亮她一半侧脸,也极勉强地照亮她手里捏的几样东西,安室透借光看清了,数到第三样“原料”时,就已经猜到结果,瞬间因为那明晃晃的恶意而感到心寒。
“□□?”贝尔摩德歪着脑袋,蠕动嘴唇对电话里说,“事先说明,琴酒,我可没有凭空捏出那种东西的能力——我的手不是干这个的。”
她很理直气壮,女明星的手纤细修长,从不做脏活重活,还时常点缀靓丽美甲。可琴酒绝非怜香惜玉的那挂,只顾继续说道:
“你做不到,但波本可以。”他的语气相当笃定,组织内受他如此认可的人并不多,奈何一个接一个全是卧底,久川埴有时都替他郁闷。
琴酒哼道:“所以他也会‘以为’这东西是个危险品,那就足够了……现在,把你的手机放进去,贝尔摩德。”
他的指令一如往常,清晰、强势、直接。可惜贝尔摩德不是他的下属,质疑他:
“别开玩笑了,琴酒。”
“按我说的做。”
琴酒把电话挂了,理所当然地靠在副座上,将手机扔给久川埴。他不担心贝尔摩德不照他说的做,毕竟她现在有求于人,亟待脱身,公安还在她背后穷追不舍呢。
久川埴想明白这层,却不清楚琴酒的计划为何。他接了手机,捧着不知作何反应,琴酒在后视镜里觑他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抬手看了眼表。
“现在还用不到你,蜜勒米尔——别急,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