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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始于足下,终于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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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钟晓语又何尝不知她的好意?
有一些路只能自己走。
有人陪了一段,便以为到了头。
是朋友,所以她要让林雨变得更好。
而不是做围困她世界的那一堵墙。
世界很大,要到处看看。
而不是围困在其中,把这一切当成全部。
纵使心中万般不舍,钟晓语也只能咬牙继续。
她的未来是一片泥潭,又何苦将其他人拉入其中?
与此同时,另一端,花羽觞靠在椅上,屏幕上那鲜红的“648”,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惊喜。
这个分数,不高不低,恰如他所料。
意料之中的分数,没有狂喜,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凌霜余”三个字。
“喂?”花羽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样怎么样?查出来没?”电话那头的凌霜余声音雀跃,明显能够感觉到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查了,648。”花羽觞简短地回答。
“我靠,可以啊!稳了稳了!”凌霜余在那头欢呼,“我比你高那么一点点,669。我们一起报南大,再当4年的校友,怎么样?”
花羽觞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的滚轮,回应道:“不了,我打算留在本地。”
“啊?”凌霜余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你疯了吧?就你这分数,就算不去南大,去华大也可以呀”
“宁华也挺好的”花羽觞的声音很平静“而且我想选计算机系,虽然没有南大那边那么顶尖的设备,但是也不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凌霜余的声音低了下来,“小觞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你这个分数留在宁华,阿姨那边......”
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花韶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羽,你跟谁打电话呢?查到分数了吗?”
花韶音放下果盘,目光越过花羽觞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那串数字上。648。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羽,太棒了!648分!妈妈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她激动地握住女儿的手,“这个分数,去南大稳了!你心里有想好的学校了吗?是去燕大还是南大?”
花羽觞微愣了一下,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我想留在宁华。”她轻声说,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不行。”花韶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花羽觞,你清醒一点!留在宁华?以你的分数去宁华大学简直是浪费!”
“这是我的未来,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着花韶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漠然。
“可你做的决定会毁了你的未来!”花韶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电话那头,凌霜余显然听到了这激烈的争吵,她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阿姨阿姨,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其实宁华大学也挺好的,而且……而且觞觞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花韶音的呼吸一滞,被强行拉回一丝理智,她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几分,声音也下意识地温和了下来。
她重新坐下,带着一丝探究:“小羽,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因为……月里?”
“是。”花羽觞没有丝毫犹豫,承认得干脆利落。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在这里,所以我哪也不去。”
说完这句话后,花羽觞似乎想起什么,用手指尖悄悄挂断电话。
花韶音闻言,脸上血色褪去几分,沉默了几秒。
“小羽,妈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对月里有愧。但是感情不能当饭吃,其他事情妈妈都可以不管你,随你折腾,唯独这件事不行。”
“它关系到你的一辈子,你的前途,你的事业......”
这一次,花羽觞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了眼眸,目光直视花韶音。
“你管的还少吗?”她问,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每次都是这样,把话说得特别好听。”她看着花韶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妈妈尊重你的选择’,‘你长大了,该自己决定了’。”
“但其实呢?”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只要那个决定不合你的心意,你就会想方设法地改变,直到我妥协。”
她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逼视着母亲,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给过我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我……”花韶音被女儿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我不会害你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花羽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我现在只想留在这里。”
“不可以!”花韶音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还夹杂着一丝哭腔,“你现在还小,你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知道你对月里心里有愧,但是你不能用一辈子来偿还啊!孩子,这是你的未来!”
“未来?”花羽觞像是被这个词刺中了心脏,她浑身一颤,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泛了红,晶莹的泪水在眼底汇聚,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还有未来,可是月里呢?她再也没有未来了。”
“不管我以后怎么样,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改变的机会,还有无数个明天。但是月里呢?她什么都没有了。”
泪水如决堤,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你总说未来,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月里,我早就没有未来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不再看花韶音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卧室。
身后,只留下花韶音崩溃的声音。
“花羽觞!你给我回来!你根本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妈妈在害怕什么……”
等花羽觞回到家时已是半夜,楼道的灯光忽明忽暗,打开门时,屋里一片漆黑,寂静地让人害怕。
她知道花韶音不在家,也没多想径直回了房间。
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漂浮,快要睡着时,她明显感觉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提起被角,然后温柔地为她盖上滑落的薄被。
花羽觞的睫毛颤了颤,但依旧紧闭着双眼。
她知道是花韶音。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想再有过多的争吵。
于是,她屏住呼吸,继续装睡。
花韶音在床边站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
“对不起……妈错了。”
听到这句话时,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悄悄地松了几分。
她心里清楚,花韶音每次争吵以后都是这样。总会在半夜,或是在某一个安静的午后,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跟她道歉。
每一次,都让她坚硬的心防出现裂痕。
可她也同样清楚,道歉并不能改变什么,在下一次意见不合为止时,同样的戏码还会上演。
但不知怎么的,今晚,听到这句熟悉的“对不起”,心里总觉得酸酸的。
一股酸涩感从心底蔓延开来,一直涌到鼻尖,她没有动,继续扮演着睡着的样子。
直到房间里再没有声音,房门被轻轻带上,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花羽觞才敢悄悄地睁开眼。
黑暗中,她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眼角不知何时,又滑落了一滴泪。
再次醒来时,阳光刺眼。
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冰凉的地面上,她正趴在破旧的讲台上,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她唤醒。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花羽觞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皮肤有一点黑,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T恤,背着一个缝补过的书包。
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好看极了。
花羽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角,扬起和善的微笑,“早上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
小男孩似乎很开心,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书包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
他又活蹦乱跳地跑到花羽觞的面前,仰着小脸,问道: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睡着了呀?老师也要在教室里睡觉吗?”
花羽觞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自愿来到这偏远山区当老师,结果快要到时才知道现在没有多余的宿舍,才被迫在这破旧的讲台上将就了一晚。
这个理由太复杂,当然不能跟他说。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笑容变得温柔而真诚。轻声说道:
“因为啊,你们太可爱了,我想第一眼就看到你们。”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看了花羽觞一会儿,突然笑了:老师,你真有意思!”
“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花羽觞笑道:“当然可以。”
偏远地区的孩子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又向往,她似乎都不用想,就已经知道小男孩的问题是什么。
“老师,你在这里会呆多久呀?”
花羽觞一时失语,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脑袋一瞬间空白,小男孩看她答不上来,眼眸的光渐渐暗淡了几分,还是笑道:“没关系的老师,我其实知道我们这里不好,有好多老师来了以后呆了几天就走了,我都习惯了。”
花羽觞这时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于是赶忙说道:“那...我带你们毕业到好不好?”
“真的吗老师!”小男孩一时激动叫了出来。
话音未落,教室门口又出现了几个小孩,有些胆怯,不敢向前。
花羽觞眼睛看到教室外的几人,向他们招手:“别怕,进来呀。”
小男孩看出他们的胆怯,主动上前拉他们的手,“林生,石榴,快点进来,这是我们的新老师,她刚才说要带我们到毕业!”
林生鼓足勇气看了一眼花羽觞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之前那几个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小男孩没有在说话,花羽觞也没有再出言为自己辩驳,而是起身牵起他们的手,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并放好书包。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孩子来了,教室面积并不大,一下子便坐满了人。
花羽觞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张张面孔,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连书都没有读过的孩子。
幸好,现在发现还不晚。
“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以后你们可以叫我谭老师。”
讲台下有一个小女生举手问道:“是可以吃的那种糖吗?”
花羽觞笑道:“是。”
随后,她转过身,拿起断了一截的粉笔在黑板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字——糖老师。
花羽觞:“那今天老师想要先教你们认识几个简单的字,你们有没有信心学会啊。”
讲台下的同学纷纷齐声道:“有!”
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要循着光,一步步向前,始于足下,终于足下。
心有此念,便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