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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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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已死。
世人早已不记得当年它那鼎盛的模样了。
消失太久的东西总是虚无缥缈,仙家过去种种,在流传千年的过程里,平淡的被一笔带过;高光的被夸大其词,真真假假,孰人知晓。
只不过,存在过的东西,终究会留下痕迹,比如临安城郊桃林里,便藏有一处仙门遗址。
而人们只知,那是座凶宅。
宅主何名何姓,不知,宅内为何闹鬼,不晓。掰指也算不清的久远年份,让人以为自存在的那天开始,它便已是鬼宅。
寻常的日子里,废宅沉睡桃林,寂静平和,被尘世遗忘,唯独雷雨交加的夜晚,宅中会传出鬼哭狼嚎、兵刃相交的声音,且闹鬼一旦开始,宅门便紧闭不开,直至宅内重归安宁。
据说,曾有位拾荒者流浪至此,意欲借宿一晚,结果进屋没多久,便不幸下起了雷雨。当他被喧闹声惊醒时,合上的宅门便怎么也打不开了,于是,这倒霉的拾荒者眼睁睁地看了一宿的凶宅闹鬼,待他从府宅中逃出时,人已吓得神志不清,开口难言,无法向他人传达自己的亲眼所见。
后来,一句警言便流传开来:临安城外无名宅,借宿莫赶雷雨天。
此时薄暮。
黑压压的积云笼罩无名宅上方,不透一丝月光,这如夜深般灰暗的天色,预示着雷雨的来临。
贾富贵站在宅门前,畏畏缩缩地把头探进了宅内。
府宅虽古旧,当年的气派还是依稀可见,只见小道向内延申,地砖错落有致,一路连通着前方一块巨大的圆盘石地,石面上雕有复杂纹饰,似是某种古老阵法,纹饰大半被泥土覆盖,看不出完整的样式。
观察许久,不见异样,贾富贵才磨磨蹭蹭走进了府宅,那蹑手蹑脚的模样,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前些阵子,他打听到一把辟邪古剑的下落,便老大远地从夷陵赶到了临安。虽说对于古剑本身,贾富贵并不感兴趣,但身为古董店的老板,他必得先发制人,将宝物收至囊中,再卖给痴迷收集修士灵器的金主,大赚一笔。
今日夜闯鬼宅,只为寻得此宝。
沿着地砖小道,他穿过数个厅堂,一路往府宅深处探进,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一座九脊殿,抬头一望殿堂门梁,上头的牌匾摇摇欲坠,经多年日晒雨淋,木面上的刻字早已褪去颜色。
人已至此,贾富贵不再踌躇,迈步踏入殿中,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暗中不断摸索,直至抓到楼梯木栏,才得以沿着扶手继续前行,视野不清,只闻脚下腐烂的木板吱呀吱呀的闷响,听着像是被雨水反复浸湿多年。
廊道漫长,即便眼睛逐渐习惯黑暗,也看不到尽头在何处,只觉面前有一深不可测的洞穴,随时能把他吸进去。贾富贵惶恐不安,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磷火符,低声默念间,咒符燃起绿色火焰,照亮了整条走廊。
借光继续前行,终于来到尽头,视野倏然开阔。
贾富贵高举符咒,尝试让磷光照到更远之处,然而此处空间宽广,微小的火光到达不了房间四壁。
只见面前有一排排的架子,零落地摆放着残破的兵器。
贾富贵掏出手帕,拾起四落的长剑,凑至眼前,一个个地反复端详。每检查完一把剑,他都微微摇头,再拿起下一把继续端详,就这样,他翻了一个又一个的柜架,始终没有找见想要的东西。
屋外风声越来越大,吹的树枝沙沙作响,急速的气流穿过残破的窗户,发出阵阵鬼嚎一般的声音。
贾富贵内心越发的慌,胳膊肘不禁颤抖起来,指尖的符纸随之摇曳,磷光闪烁,火苗比方才微弱了不少,仿佛随时会燃尽。
“呼,不太妙啊...得溜了。”
他自言自语着,抹掉一把额头上的汗,焦躁地来回踱步。
据可靠消息所言,雷雨轰鸣的夜晚,才是寻得宝剑的关键,眼下暴雨虽马上来袭,贾富贵心中却在狂打退堂鼓,还是砰砰作响的那种。
雷雨落下,便是闹鬼之时,难道真得干坐着等鬼来?
空手而归,多少有些不甘心。
“...来都来了,不是说没死过人么...”
手中的磷火又暗了不少,他气恼地晃了两下那张单薄的符纸,骂道:“见鬼,一下就烧没了,便宜货!”
正要伸手去掏新的符咒,忽闻一声巨响,震得他脑袋一嗡,身子一抖,随即磷火符掉到地上,直接灭了。
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便条件反射地伏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惊慌害怕的同时,他又下意识地去捡那灭掉的磷火符。
伸出的双手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胡乱摸打,直到扬起的灰尘呛了一鼻子,他才猛然回神,转而从怀里掏出了新的符咒,哆嗦地默念咒法,仓惶地将之点燃。
磷火亮起瞬间,一只发白的人手躺在了眼前。
“————————啊!!”
他先是失声尖叫,同时从地上跳起,然后疯狂后退,结果没退几步,背后就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金属相撞、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
只见一排柜子压倒另一排柜子,继而拍在下一排柜子上,一排接着一排,柜子失了控似的陆续全倒在了地上,刹那间,嘈杂的碰撞在空旷的房间里反复回荡,久久无法停息。
若说鬼魂能被声响惊醒,此刻整个凶宅的“住民”肯定全都睁眼了。
贾富贵心脏都快蹦出去了,他躲在墙角,死命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那只手出现的方向,汗毛都不敢动。适才尖叫的时候,手里的磷火符甩了出去又灭了,眼下他啥也看不见。
片刻,那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捏了一把冷汗,暗暗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杀鬼符。
而就在这时,外头凑巧落下一道雷,照亮了宽敞的厅堂,那一瞬间,他看到对面的东西站了起来。于是贾富贵没有犹豫,把手里捏着的杀鬼符准准地甩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延迟的雷响在耳边炸裂开来。
空气再次寂静。
“那个...”
而打破沉默的,并非贾富贵。
“…天…没亮吧?”
那“东西”的声音有几分稚嫩,语调里透着一股纯朴之气,年纪听上去不大。
半晌不闻贾富贵回应,那“东西”又喊了两声:“嘿,你还在那边吗?”
为免暴露自己方位,贾富贵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往房间出口挪去。
“啊,对了。”
对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那头翻弄起什么来。
因无法判断对方是何牛鬼蛇神,此刻的万全之计就是赶紧开溜,于是贾富贵贴墙而行,往出口方向奔去,然而在快到门口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被点亮了。本以为又是一道闪电,可那光芒远比闪电持续得更久,好奇驱使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天井的中央竟飘着一个巨大的磷火,吓死人的那种大。
“这样好多了。”
听得出来,这语调里满是骄傲,顺着说话者的声音望去,贾富贵终于瞧见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是位个子不高的男孩,看着不到十五岁,他头发凌乱,绑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衣着有些不伦不类,好似把各类不相干的服饰胡乱搭在了一起,乍一看去,像个拾荒者,但那脸蛋倒是干净白嫩,有一双灵气的眼睛,不像是个常年流浪之人。
反复打量对方半晌,贾富贵迟疑道:“你是人?”
男孩笑了笑,道:“不然呢?”
“那你躺在那里那么久不吱声!?”
“睡得正香呢。” 男孩伸了个懒腰,道:“若不是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噢,还有你的尖叫声,我就睡到天亮了。”
“睡觉?” 贾富贵听了,难以置信道:“谁会在这儿睡觉?”
“嗯?此处睡觉有何不妥?”
男孩一脸不解。
“难道你没听过,临安城外无名宅,借宿莫赶雷雨天?”
“雨天怎么了?”
男孩又眨了眨无辜大眼睛。
刚想继续回话,贾富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若说雷雨天不应入凶宅,那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此处的事实?
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处藏了值钱的宝贝。
“这是你的杀鬼符?”
显然,男孩并不在意贾富贵没把话说完,他撕下那张粘在自己肩膀上的符纸,,饶有兴致地端详起来。
“啊、是啊...”
贾富贵嘟哝着,突觉有些难为情,毕竟适才把对方误认成了鬼怪。
“画成这样,能用?”
说完,男孩轻轻一弹,随手把符纸扔向了一旁。
“喂!”
贾富贵追着符纸飘落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拾起那被嫌弃的符咒,小心翼翼拍掉上头沾上的灰,道:“干嘛呢,这不还能用么!”
“没关系,我这里有好多,都是好用的。”
说着,男孩抱起一个破麻布袋,展示在了贾富贵面前。贾富贵往里头瞟了一眼,发现麻袋里居然装着各式各样的符咒。
“咱们有缘相遇于此,给您算便宜点,三文钱一张,买十送一,买一百送二十!”
贾富贵彻底愣住了。
本来,在一个月黑风高雷雨夜的凶宅里遇上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孩已经够离奇了,结果这小孩身上还有惊喜,能变出大麻袋给自己推销咒符?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在夷陵鬼市里同小贩讨价还价呢。
见贾富贵反响并不热烈,男孩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张正经的脸,道:“是在下唐突了,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名枯荷,是个游牧商贾,主售鬼符法器,方才让您受了惊吓,实在抱歉,还请见谅,不知客官如何称呼?”
买卖之物虽有不同,但商贾都一个样,一旦发现商机,就不会轻易错过机会,遇上同行,贾富贵不想被套近乎,更怕凶宅藏有宝贝一事被对方察觉,便道:“别给我油腔滑调的,我姓贾。”
枯荷马上鞠了一躬,道:“贾老板好!”
“别喊我老板。” 贾富贵连连摇手,道:“行了,符咒我不需要,你也赶紧离开这地儿吧,不安全。”
“我家符咒真的好用,贾老板若不信,可以先试用,觉得可以,再给铜板也无妨,绝对不亏!”
“不要不要!” 贾富贵打断道:“你爱走不走,反正我是要走了。”
见对方着急离开,枯荷一把捞起大麻袋,跟着贾富贵跑了出去。
“贾老板!符纸您拿上,不用钱,回头您觉得好用再来找我!”
可贾富贵还是不理自己,步子也越走越快,枯荷只好契而不舍地跟在身后。
“贾老板别急呀,您慢点走。”
两人一个惜命地跑,一个疑惑地追,一同走到前院时,贾富贵实在不耐烦了,回头吼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闻言,枯荷头一歪,道:“走不了是何意?”
贾富贵气恼地挠头,刚准备说什么,就被一声沉重门响打断了。两人闻声转头,这才发现府邸的大门已经彻底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