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初恋》1mol双一化贝

1、001不速之客

　　天空好像中了邪，烈日当头却飘起雨。热空气沉甸甸，人的心情难放晴。
　　午歇时间，走读生大多回家睡觉，住校的也在宿舍休息，唯有方靖琦这种家住远郊的，才选择在教室自习。

　　当人，也有精力充沛到不需要休息充电的例外。
　　比如——
　　一路抖着雨，两肘抱篮球，三步一跨从窗口路过的蓝皮“怪兽”。

　　哐的一声，后门被撞开，泼猴两下跳投，将篮球藏进垃圾桶与书架的夹角。
　　下落时没太站稳，他不小心怼歪最后一排课桌。
　　在哪儿绊倒，就势在哪儿坐下。

　　方靖琦先闻到的是陌生体味，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入眼一身蓝得彻底的运动服，右边袖子卷到肩膀处，胳膊上的肌肉因运动完而充血，感觉一拳就能把人揍扁。
　　皮肤有点深，黑里透红，估计是开学军训那两周被晒伤了。短寸显得特混不吝，估计多数人在路上遇见了会躲着走。

　　“汗如雨下”这个词完美地体现在这个人身上。
　　越擦，流得越多。
　　男生索性卷起衣服下摆往脸上糊，去湿的同时顺便通风。

　　得，挺敞亮。
　　腹肌就这么秀人一脸。

　　方靖琦从书包里取出湿巾，放在桌面上示意他拿。
　　见“汗腺发达”的人欣欣然接下，他才继续翻那本《王后雄数学3》。

　　对方毫不客气，接连扯走好几张桌上的心相印抽纸，继而露出一种很难描述的露齿笑，痞中带憨，像那种表面耿直的腹黑男，精心对着镜子调整过下颌的轻抬角度：“谢啦，哥下次一起还你。”

　　“额，不用。”方靖琦从没见过如此“大方”的自来熟。
　　座位靠门，被薅羊毛的次数多了，纸巾大户方土豪也没在意过。

　　“超级学霸啊，都开始自学高二内容了。”捯饬到一半的霍思嘉凑过来看内页，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教材解读”的做旧外表下，藏着一颗科幻巨作《永恒的终结》。
　　“靠，我就觉得厚度不对，哪有教材这么薄的。”看了几行内容，霍思嘉的话痨属性再次爆发，“小金鱼，你也喜欢看阿西莫夫的小说？”

　　“解乏。”得到新称呼的方靖琦并不满意，忍无可忍地鼓腮送他一个“很无语”的表情，认为没有向骚扰者解答“狸猫换太子”的理由。

　　做怪表情的人嘴角上翘，脸嘟嘟的，自以为恶狠狠的表情让霍思嘉觉得很是可爱，不由得上手揉他两颊。
　　方靖琦体脂高，皮肤嫩，有肉感。
　　白白净净一张鹅蛋脸，被长而有力的手指这样稍一把玩，就“化”成棉花了。

　　霍思嘉按住对方，话里忍不住调侃：“你觉得因果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方靖琦嫌弃他手脏，但面上不敢显，只是倔强地脱离魔爪，把身体掰向墙壁，侧对某直男，语气机械地背诵公式：“x向量，y向量，z向量……”

　　霍思嘉不满意这种回答，另一只手也盖住人脑袋：“方靖琦同学，你胆子真大，高一就烫头。”
　　好似触电一般，方靖琦大脑发麻，耳朵都犯痒，不断按动用来假装划重点的铅笔：“自然卷，遗传我爸！”
　　霍思嘉心里有十分相信，但像逗小孩儿一样挑刺：“行，我也去整个黄毛。等下次在学校里遇到癞疙宝，就说自己是天生营养不良。”

　　老实人方木头“啊”声后微微蹙眉：“学校池塘还有青蛙？”
　　霍思嘉朝窗外迅速扫射一圈，转回来秒答：“赖璧川，天地赖子啊。”
　　“哦。”方靖琦脑中浮现出新生座谈会上那张满是痘的大垮脸，觉得对方取的外号还算有一捏捏形象。
　　“教导主任你都不认识？哪个星球穿越过来的？B612？”
　　“……M78。”

　　午休结束的铃声如仙乐贯耳，打断了“闷葫芦”与“炸药包”的加密对话。
　　霍思嘉撤退前发问：“下午第一节是啥课？”
　　“语文。”
　　“小赵赵的课啊，不着急，哥再陪你坐会儿，免得你一个人在这教室里孤单。”霍思嘉话语密集，故意啄他，“高兴不？”
　　方靖琦鼓脸不答，默默藏匿“课本”。

　　被迫社交的巨大五指山随“愚公”打包带走，方靖琦觉得压力骤降，总算松了口气。

　　泰极——否来。
　　“之前答应大家，军训后换座位。今天下午可以根据你们商量好的来，注意音量，不要影响到其他班上课。”
　　班主任赵钊停顿几秒，又宣布：“另外，国庆前我们会进行一次测验，选特尖班成员，其余同学按成绩重新排座。”

　　“火箭选拔”是澍南一中的传统，每月一考。
　　特尖班比尖子班的师资更上一层，年级前三十名进入。
　　排名越末，流动性越大。

　　“我坐最后看不太清，先去前面抢位置了。”何博士推推“厚瓶盖”眼镜儿，补上一句，“你要一起吗？”表明并非想抛弃军训两周的同桌情。

　　“不用了，我还好。”
　　没有对高中交友的期待，就不会再受到被当成“提款机”的伤害。
　　方靖琦安慰自己，后门这儿清静，课堂上搞小动作不容易被老师发现，挺适合他的。

　　殊不知，“英雄所见略同”。

　　教室中央的蓝闪蝶跨过长桌，飞出了“入室抢人”的气势。
　　面对逐渐逼近的“危险生物”，方靖琦内心在咆哮：不要哇，你不要过来啊！
　　如果不是拳力不够，他早就砸墙逃走。

　　“小金鱼，哥又来罩你咯。”
　　霍思嘉半挑眉头，一副替人“遮风挡雨”的大佬样，也不管风雨到底是哪个“坏家伙”带来的。

　　“你怎么不继续和付语萱坐？那里多凉快啊！”
　　方靖琦不愿屈服，垂死挣扎。霍思嘉的原位置正对空调口，他坚信只有傻子才会放弃那个全班最抢手的风水宝座。

　　“因为，21世纪最性感的是——大脑。”霍思嘉突然贴近，伸手揪起几根卷毛。
　　方靖琦好看的眉毛拧到一起，对这鬼话表示质疑。
　　他勉为其难地跟“蒸笼”以十厘米的社交距离相处，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霍同学，请自重！”
　　霍思嘉软硬不吃，变本加厉，上下其手地乱摸，假装逮住了怪胎小方的电源接口：“哦嘿哟，说话这么文明呢？你真是机器人吧。”

　　客气个头啊……没看见哥们儿这是不想和你……
　　算了，懒得浪费口舌。
　　顶着一张气血不足的小白脸，方靖琦额头贴向课桌长叹息。
　　不是妥协或是让步，他是真没招了。

　　而引发此等惨况的肇事者，钝感力十足，毫无察觉，还呲着大牙嘎嘎直乐。

　　高中比初中下课迟不少，三节晚自习结束已经是九点五十。
　　独行侠方同学两个肩膀都被黑色包带勒住，默默站在校门外的岔路口，等着有空车停过来。
　　这随缘打车的方法可靠度为零，哪怕有车靠边他也一辆都抢不上。

　　落在生流末尾的霍思嘉倒是轻松，书本作业一样没带，手里就一运动水杯。
　　瞧不惯大书包欺负小朋友，他把水壶往胳膊下一夹，拎住方靖琦背包最上面的提手，替人减负：“这么重？可别把我们班小金鱼压成小鱼干了。”

　　闹心的霍霍事儿又添一桩，方靖琦嘴巴一瘪，驱逐道：“你快回家吧。”
　　“我家近，跑两步就到了，陪你等等司机呗。”
　　方靖琦也实话实说：“这几天司机都跟着我爸的，换我自己打车。”

　　霍思嘉大笑出声，换上家乡土话“插刀”：“嚯，我看你在路边站了嫩个久，腔也不开，手也不招，结果是在姜太公钓鱼嗦。你怕是要熬到凌晨三点才钓得着哟！”
　　方靖琦转过去看他，拉长人中又给他一白眼。
　　“哈哈哈哈哈。”霍思嘉笑得腹肌疼，“你家住哪点儿？下次我可以把山地车骑出来，把你送拢屋头再回来。”

　　方靖琦诚惶诚恐，婉拒意味浓烈到爆：“兴华苑，在城郊，距学校挺远的，坐公交至少要五十几分钟。”
　　“河对面那个别墅区啊？啷个住介么远哟。”霍思嘉幻想了一下，“这来回一趟得把哥们儿整残！”
　　“噗嗤”完一声，方靖琦无言又无奈地向社牛屈服。

　　这场拉锯战也落幕于霍思嘉一句“师傅，兴华苑，给你二十，多退少补哈”的还情之举。

　　别墅一楼灯亮着，方靖琦就知道他爸的应酬局散场了。
　　果不其然，他刚开门准备换鞋，听到耳朵起茧子的连环追问便向他袭来。

　　“靖琦，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有啥子需要老汉出面的不？”方钧将公文包随手一放，暴力地用食指顶住太阳穴，缓解酒精带来的倦意。

　　平常父子俩在家里也没什么交流，每周可能来这么一两次随机“抽问”。
　　方靖琦性格随妈，不爱社交，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没什么朋友的。
　　本想像往常一样说无事发生，他没来由地改口：“换了个新同桌，他嘞空话很闷多。”其实他还有很多形容词没有说，比如霍思嘉“蛮横无理”，私自闯入了他的安全区，还“横冲直撞”、“不讲武德”，徒手将他的社交距离撕开一个口子。

　　方钧停下点烟动作，掏出电话丢至台面，直接甩来解决方法：“合不来就算了。我给你喻伯伯打电话，喊他给你安排下进特尖班，顺便找那些老师吃个便饭。”
　　“暂时……不用吧。”方靖琦犹豫道，“在特尖班当凤尾压力太大，不如普通班来得轻松。”

　　皮质钱包里东西很杂，方钧干脆抽出七八张百元钞，随手递给儿子：“要得，多带点钱在身上嘛，想要啥子就买啥子，老爸相信你处理事情的能力。”

　　老套路，随口关心，现金打发。
　　“谢谢爸。”
　　方靖琦接过来，拐弯抹角说了句：“其实上周的还没花完。”
　　就像作文永远写不出“精彩的一天”，没什么大趣味的人，也用不了几个钱。最贵的教辅和课外书合一块儿，也称不上大消费。

　　躺进被子枕头搭成的安全圈，方靖琦再一次失眠。
　　他脑子里自动连播稀奇古怪的白日影片，画面中的“陀螺”霍思嘉咋咋呼呼围着他转。
　　这感觉就像——安静的世界里，忽然来了个不知疲倦的闯入者，只要找不到关闭按键，不速之客便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