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别入梦》雾山十里

1、第 1 章

　　沪市的夏天来得早，五月份的天，已经有了点暑热的意思。

　　曹安和林越乔步履匆匆，被至美的客户总监领到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
　　客户总监叫Abby，和他们两个是老熟人了。看见曹安一脸火气，安顿两个人坐下，给他们接了水，又借口催催对接策划，出门去了。
　　事发突然，又是周六，至美策划部没人坐班。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嗡嗡声。
　　林越乔没讲话，拖了把椅子坐下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
　　他是目前曹安手底下最红的那个，又是她从素人中挖掘培养出来的，曹安知道林越乔心里不好受，有心安慰，凑过去看了眼林越乔的手机屏幕，准备找机会搭茬。

　　#林越乔 金带奖最年轻影帝#
　　词条后面还缀着个"爆"。

　　手机界面就停在这个词条的广场上。

　　见林越乔迟迟没往下划，曹安又仔细看了看停留界面上的三条微博。
　　@水怪必须死：网红也能当影帝啦？我真是2G网了。金带奖，不是号称不看票房只看品质吗？果然资本无敌。
　　@江上鹤鸣：林越乔金主到底是谁啊，不但有钱还有实力，富婆饿饿贴贴！或者看看我担也可以吧quq @江鸣-
　　@娱乐萌大叔V：新一届金带奖最佳男主角被林越乔斩获，董斐在之前采访中表露，希望能有机会走上金带奖的领奖台，不知道老戏骨的梦想现在改变了没有？【视频链接】

　　视频没加载出来，但曹安看过那个采访。

　　董斐本来是横店的群演，跑过的龙套之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其人认真，又是真心喜欢这个行当，偏偏是连个龙套都能演的出彩，终于在40岁的时候被一个副导演发掘出来，演一些有名有姓的小角色。
　　就这么演了几年，到现在甚至可以接触一些上星正剧的男二男三。

　　可是董斐始终没演过男主，和林越乔这种出道即男主的根本不在一个咖位，两人年龄外形戏路都差着十万八千里，连竞争关系都没有，现在被营销号拿来比较，简直其心可诛。
　　董斐在那次采访里每个回答都非常真诚，虽然没落泪，但眼圈因为激动一直红红的。
　　曹安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林越乔前几个月一直在剧组里封闭拍摄，不是剧本保密度高，是深山老林进出不方便，平时也没信号。
　　这部电影男主最后的戏份就在今晚，日子找人算过。曹安带着人去探班，打算给林越乔拍个杀青vlog。
　　车开到一半，她手机狂响。
　　"恭喜恭喜！三年就带出来个影帝！只是小乔怎么没到场啊？连物料都没给，现场有点尴尬。"
　　这样的电话接了几个，又看了看微博，曹安才明白怎么回事。

　　金带奖颁奖典礼的邀请函早就收到了，评委会也知会了他们有提名入围，但曹安打听了一圈一同入围的竞争者后，熄了心思。

　　一个三金影帝，一个早就晋升成资本的老戏骨，一个和自家艺人同期的顶流，一个三年前还在做网红的林越乔。
　　哪个是陪跑的，还用说？
　　于是她找人给林越乔写了"提名即肯定"的通稿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颁奖礼和杀青戏撞车，铁定陪跑的红毯秀和大导的杀青戏，谁都知道哪个更重要。
　　更别提即将杀青的这部戏，是真正有希望冲奖的，到时候想走多少红毯都有。

　　但从天而降的最佳男主角打乱了曹安的计划。

　　她看了看热搜词条，#林越乔 金带奖#，后面一个"热"，广场上有几个路人，更多的是小乔的粉丝在自发安利庆祝。
　　原本"提名即肯定"的通稿用不上了，曹安立刻联系公司给林越乔安排的宣发和小乔的大粉对接，又盯了一眼热搜广场，确认没问题，才让司机往剧组赶。

　　就是在剧组没信号的这三个小时，出了事。

　　重新回到有网络的地方，曹安掏出手机一看，眼前发黑。
　　原本的自发热搜词条被换成了拉踩通稿，粉丝群里乱哄哄的，大粉一直在安慰散粉情绪，但收效甚微。
　　公司宣发不知道在哪，各路营销号下场的倒是不少，内容除了像上面一样的黑通稿，还有一些莫须有的爆料。

　　公众的情绪极易被煽动，更别提林越乔这两年发展的很快，他上来了，就有人要下去。
　　广场上一些"路人"发言简直不能看，曹安又联系了一次公司宣发，对面却不像三个小时前热情："安姐，我也就是个打工的，求您别让我难做。"

　　林越乔签的华辰娱乐在业内数一数二，但规模太大也不全是好事，艺人太多，工作人员负责内容难免交叉，同公司内还有人设和发展方向相似的竞品。

　　曹安偷瞄自家艺人，林越乔安安静静刷着手机，只是嘴唇抿着，脸色发白。
　　看起来没事，但她知道，如果这次处理不好，加上三年前那次，林越乔会彻底对网络评价患上ptsd。

　　而一旦"买奖"的帽子被扣实，金带奖的含金量在大家眼里会大大降低。
　　作为国内最权威的影视奖项，有不少艺人公开表达过对金带奖的憧憬。
　　得罪的会是半个娱乐圈不说，各大评委组如果过分爱惜羽毛，那林越乔基本可以和主流奖项告别了。

　　至美是头部4A公司，在公司资源没办法向林越乔倾斜的时候，曹安委托至美给自家艺人做过几次营销。
　　但来这做危机公关，是第一次。

　　曹安看着林越乔的手机屏幕，安慰化作一声叹息。

　　傍金主，买奖，加上那些林越乔"打人"、"私生活混乱"的爆料，几顶帽子压下来，任谁都要掉层皮，更严重些，舆论导向不成功，在圈里可能直接查无此人。
　　就算洗白成功，证明上述都是造谣，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听你解释的。
　　丑闻永远比澄清更吸引人。

　　林越乔转过头，眼神倒是很冷静："没事的，安姐。"
　　曹安想找补两句，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入这行三年，陆屿其实早习惯了加班。
　　为了及时应对甲方的突发状况，她买的房子离公司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陆屿跟过的案子很多，汽车、珠宝、成衣，本来是策划专员，这周一早上集团刚发了邮件，升任她为A组策划总监，涨薪30%。
　　她不缺这点钱，但这是一种对她工作成果的肯定。
　　陆屿对此喜闻乐见。

　　Abby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急，所以她来的也快。
　　不知道是哪个甲方，但现在要她去，肯定是她跟过的案子。

　　从车库上来的路上陆屿还在翻手机，微博热搜有几个"爆"，但都是娱乐圈的事。
　　没有头绪。

　　上到至美在的12层，Abby在电梯口等她。
　　看见陆屿来了，拉着她就匆匆往里走。

　　"哪家公司出问题了？"
　　Abby答的含糊："就在前面会议室里，快点吧。他们很着急。"

　　只有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亮着灯，陆屿走到近前，发现情况有点超出预料。

　　会议室的墙都是玻璃，但上面一半透明，下面一半磨砂。
　　她身高172，比Abby高半个头，能清清楚楚看见会议室里面的情景。

　　此时，这间小会议室里面正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她刚在微博热搜上见过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

　　陆屿叫停了Abby："你什么意思？"
　　她跟过的案子多，但对接的甲方都是企业；邮件群发的升职任命，明明白白写了她是A组的策划总监。
　　艺人宣发营销，不，是和娱乐圈有关的所有案子，都是B组的工作范围。

　　Abby试图蒙混过关："你在说什么呀？"
　　陆屿看了一眼会议室外墙，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Abby。
　　Abby："……"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和你同职级，只有领导安排，我才敢叫你。"

　　陆屿沉默了两秒："今天之前你叫我来都没问题，但现在，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梁娜娜知道会和我发疯。"
　　"Fiona也知道。"梁娜娜，也就是Fiona，是B组策划总监，从陆屿甫进公司就看她不顺眼。

　　梁娜娜知道？并且同意了？
　　陆屿闻言扬眉："可我从来没跟过艺人公关的案子，里面的人什么诉求，又有多长时限，都在微博挂着。
　　"这你不可能不知道。"
　　Abby很坦然："我就是个传话的，你这么聪明，也不可能不明白。"

　　会议室里的人明显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声音，已经往门口张望了两次。
　　陆屿妥协，深呼吸一口，推门进了会议室。
　　Abby在她身后进门，也挂上笑脸，给双方引荐的声音热情洋溢："安姐，这是至美这次和您二位对接的策划，策划总监Isle。Isle，这是林越乔林老师，这是安姐，林老师的经纪人。"

　　出乎她意料的，曹安站起身，向陆屿迎了过来。
　　"小陆！这次和我们对接的是你呀！好久没见了。"

　　陆屿向曹安问了好，目光就转向了公关事件的主角。

　　林越乔也在打量陆屿。
　　刚进来的人笑容职业又模版，骨相饱满，长着一对猫儿眼，鼻梁挺翘，栗色的长发微卷。如果不是粉太细，就是根本没化妆。
　　这张脸加上一米七的身段，条件放在娱乐圈里也很能打。
　　漂亮的人林越乔见过太多，他只希望对方的业务能力能像皮囊一样让他惊艳。

　　林越乔还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刚赶完什么通告就来了至美，脸上的妆还没卸，化妆师有两下子，把他脸上那对桃花眼画得三分凌厉又不女气。
　　头发倒是拆了，顺着毛。

　　背靠华辰娱乐这种大厂，可能影响到整个星途的事业危机却被拿出来，找其他乙方解决。
　　来时匆忙到，没有多余时间卸妆。
　　于是这张有名的"国民校草"脸，在陆屿眼里除了落魄，还多了三分同病相怜。

　　就是你吗？
　　和我一样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