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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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岭市市医院住院部，张恋握着病床上少女的手，轻声啜泣，
“悠悠，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别再睡了，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快点……。”
张恋的眼泪渐渐沾湿了少女枯槁般的手，可病床上的人却一点醒来的迹象也看不到。女孩面容姣好，由于长期卧床脸上已无半点血色，浓密的睫毛为眼下徒添一抹乌黑，女孩的嘴唇却没有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只是不可避免的呈现淡淡的青紫色。
她把孟悠悠照顾的很好，甚至花了大价钱申请了独立的病房，把家里自己的日用品都搬到病房来，每天从单位食堂打包好饭菜，便匆匆赶到医院守着孟悠悠；给她擦拭皮肤、按摩四肢、定时翻身、做二便护理，盼望着哪天自己的女儿能够醒过来。
甚至偷偷地买了一个小小的精油扩散器，试图掩盖医院里浓厚的消毒水味，这味道还是和十年前的一样，一股一股地、横冲直撞地涌进她的鼻腔，裹挟着那些记忆，钻进她的脑海里、心里还有每一寸肌肤。
孟悠悠突然醒来是在一天半夜，正正好00:00。
说来也奇怪，孟悠悠只感觉全身轻松，没有半点疲倦，她踮起脚尖轻声地走到张恋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人，正兴奋地准备掀起被子钻进妈妈的怀里，可是手伸出来一半，直直穿过了被子，甚至从张恋的肩膀穿肩而过。
“什…什么…情况啊…这是，这这…，我我我，我去！！”孟悠悠吓了一大跳。
伸出手来再次尝试掀起被子，还是无济于事，这下给她整懵了，怔怔地定在一旁，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心想“我这怕不是还在做梦吧？我一定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孟悠悠转身想回到自己的床上再来一次，却被吓地颓然坐到了地上，床上躺着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那我是谁？！”孟悠悠不免惊呼道，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担心吵醒睡着的母亲，她看到这一幕肯定得吓坏了不可。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传来刺耳的声音，张恋立马惊醒，光着脚跑到‘孟悠悠’的床边，颤抖地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走廊外的点阵屏闪烁着孟悠悠的病房号，值班的医生护士们推着抢救车急忙赶来，张恋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孟悠悠站在张恋面前，挥动手臂，“我没有死！我在这啊！妈妈，你看看我，我在这，你看看悠悠…”整整五分钟，孟悠悠的呼喊就像一阵风一样，只是轻轻吹动了张恋的鬓角的白发，却没有传进她的耳朵。
医生宣布抢救无效，跟张恋说了一句节哀，便收拾器械准备离开。
“张女士，我们已经通知殓工等会来收死者的尸体，这是她的尸检告知书和出院告知书以及死亡证明，还有一些需要您签字和缴费的地方我稍后会再来跟您说明的。”
张恋黯然，“不用再麻烦您再跑一趟了，单子的字我已经签好，我一会儿就去窗口缴费，办理离院手续。”
护士一愣，有些错愕，这位年轻的女士为何对这些流程这么熟悉，转念，不免心生叹息。
“那…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您好好跟她道个别吧。”护士嘱托完后便离开了。
“什么死亡证明！我没死，我这不是好好地吗？怎么你们都看不到我，我肯定能回去的，等我一下妈妈，你别哭，我这就活给你看。”
话音刚落，孟悠悠就朝着自己的身体冲了过去，只是瞬间就被弹到了病房外。
“一定是我的助跑距离不够，再来一次！”孟悠悠又深吸一口气，冲了过去，又被狠狠地弹飞在外面。
一次、两次、三次……，试了整整十次孟悠悠还是没能顺利地回到肉身里面。她看着静静抱住自己身体的妈妈，眼泪已经润湿了整个眼眶，却发现怎么也掉不下来。这才真正地接受自己已经死了，孟悠悠只好无力地瘫坐在张恋的脚边，想再最后闻一闻妈妈的味道，感受一下妈妈的温度。
张恋缓缓站起身来，有些踉跄，孟悠悠急忙搀扶住，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张恋突然想起什么愤愤道，“孟悠悠，你这个没心肝的小东西，跟你爸一个样，都这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
女人看了又看床上躺着的孟悠悠，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地消失，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捻好女孩耳边的碎发，抚摸着她的头发，再到脸颊，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脸颊，又急忙用衣角地为女孩轻轻拭去，仿佛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她可爱的脸颊，便拢过白布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静静坐在旁边等待工作人员把女孩推走。
病房外，两个身穿POLO衫，脚踩黑皮鞋，头发大概是五年前流行的锡纸烫，一个手里拿着木炭条，一个手里拿着桦树皮，鬼鬼祟祟地望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
“七哥，咱什么时候进去啊，再不去，还有30分钟下夜班儿了啊！这单提成就算那两个傻子的了，上个月工资就那么点，我什么时候才能买上那块风水宝地？”老八转动着木炭条喃喃抱怨道。
“行了，那块地我看了，风景不好，你哪天再找那鬼婆重新给你选一块。走吧！”这‘人’拍了拍桦树皮，便迈腿径直地向病房内走去。
“小姐您好，请问孟悠悠是您本人吗？”
孟悠悠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你看得见我？！”惊惶问向二人。
那两人面无表情同声回答“看得见。”像是习以为常，还没等孟悠悠问出下一句话，又慢慢开口说着，“我们收到通知，您确实是阳寿已尽，我们是魂魄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这位是七哥，叫我八哥就行。”便用木炭条指了指旁边站着的。
“魂魄管理局？我只知道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你们是来收我的吗？”孟悠悠战战兢兢地问道。
“黑白无常？那是老领导的名讳，现在都退休了，我们哥俩是现任拘魂使！我跟你说，这地府的公务员可不比阳间的简单。”老八扬了扬眉，跟孟悠悠炫耀起来。
“当年我为了这个岗位可谓是废寝忘食卧薪尝胆悬梁刺股凿壁借光争分夺秒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勤学苦练手不释卷全神贯注焚膏继晷闻鸡起舞坚持不懈摒弃凝神持之以恒，这才！你懂吧？”
孟悠悠一脸懵逼地望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鬼差，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奇奇怪怪的，但嘴里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懂了，八哥。”
“孟悠悠，1997年4月5日00：00生，江岭市人，死于2020年10月25日00:15，对吗？”老七打断他们的对话。
孟悠悠连忙回答：“是。”感觉这七哥是个严肃的鬼差，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死因？老八，这是怎么回事？”扭头问向身旁准备继续给孟悠悠讲自己的上岸经历的老八。
孟悠悠闻声猛然抬头，看着这两个人，连忙夺过对面手里的树皮想要看个究竟，刚碰到树皮，一股灼烧的痛感就从指尖传来，孟悠悠急忙收回。
两个鬼差都被孟悠悠的动作吓了一跳，工作这么久，还第一次遇见有谁这么鲁莽，上来就抢自己装备的。
孟悠悠被一把拉开，“这些装备都是局里印了工作人员的编号，里面有工作人员的一缕魂和魄，非专业人员，是不能随意触碰的，新鬼就是鲁莽。”
转头拉过老七低声说，“七哥，她的死因我看了，局里的系统里面确实没有记录，为此我还去问了局长，局长说这个事情还有待考证，让我们先把‘人’领回去。”
“孟小姐，您的死因因为局里系统出了点问题，目前正在检修中，所以，暂时没有记录，我和老八只能把您的信息暂时存档，没办法发回局里，您到时候到了那边过7个工作日，到魂魄管理局大厅办理入户，这是回执单，您收好。”
说完，便桦树皮上撕下一片，再由老八拿着的木炭条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后，将那回执单拿给她。
孟悠悠连忙后退几步，“你这，不会又把我烧了吧？”连忙摆手，硬是没有接下的打算。
“这签了字的单子，你就可以拿了，不烫手，哈哈哈哈哈”老八放声大笑。
“那我们现在去哪？”孟悠悠问道。
“当然是地府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马上班车就要来了，我们准备下班了，等会你就去医院侧门外排队，该走了。”老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开始不耐烦。
孟悠悠转身看着坐在自己肉身旁的张恋，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盯着已经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伸出的手，又堪堪地收回。孟悠悠只能紧紧地攥住拳头，委屈和不舍在心头翻涌，逐渐攀上她的眼眶，只恨自己在这种时刻连一滴分别的泪水都流不出来。
老八拍了拍孟悠悠的肩膀，“时间到了。”便朝着门口走去，女孩才缓缓转过身，踌躇地跟在他们身后。
“您好，请问您是张恋女士吗？这是带走死者尸体的通知，麻烦您到门外等候，谢谢配合。”殓工们推着车走进病房，看着手中的手中的尸体登记卡，朝张恋问道。
“1、2、3、4……”孟悠悠暗暗地数着这些穿身而过的人，神情一顿。
“妈妈，别走，求你了。”
孟悠悠眼睁睁看着母亲穿过自己的身体，急忙向后连撤几步，试图把她拦在自己的面前，而对方没有一丝停留，轻轻关上了门。
孟悠悠扭头看眼满脸疲惫的张恋，又穿门进去。
病房内，孟悠悠看着工作人员熟悉地核对自己的身份信息，撤去那些治疗仪器，用蘸了水的棉签去除手背胶布留下的痕迹，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具已经没有温度的身体，虽然在此之前妈妈已经帮她仔仔细细地擦过了，但殓工仍没有省略这一步，然后看着他们用止血钳夹住棉球填塞住自己的口、鼻、耳还有其他孔道。整个过程专业、快速又令人心生敬畏。
房里一片寂静，偶尔传出因布料摩擦产生的细碎响声，殓工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死者表示最大的敬意。最后一次核对死者的信息，确认无误，推着孟悠悠走了出去。
“张女士，您可以跟随我们将她送到太平间，这将是您在医院最后一次与死者道别。”
“走吧”张恋幽幽开口，随着他们去了。
此时孟悠悠还想跟着过去，但老七拉住她的手，“我们已经给你很多的时间了，班车到楼下了，我们走吧。”
孟悠悠看了一眼张恋逐渐远去的背影，抬着沉重的脚步跟着他们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