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铭》穆幕

17、完结

　　太子东宫

　　赵祯刚刚醒过来，换好衣服就要去初云殿，正要踏出东宫时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璟王夫妇，三人站在东宫门口相对无语，各个满脸悲戚，不同的是赵璟眼里布满血丝，伊思莲面色憔悴，赵祯则是一脸青白。

　　“我正要去看浅浅……你们……”赵祯沉着声音，声音中透着盖不住的悲伤“两个人一起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刚刚从御书房过来，莲儿刚刚进宫……我们都是要去看浅浅，只是在这之前……太子哥哥，我们有一件事情必须达成共识！”赵璟揉了揉太阳穴，这三天他连御书房都没踏出过，除了确实要批的奏章堆成了堆，还要防止自个儿的父皇一个心血来潮，不顾医嘱跑来御书房，到时要是他和太子都不在，找起来……浅浅的事情必定瞒不住了，那样子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

　　“什么事？”

　　“……”赵璟看了看伊思莲，见妻子点头才道：“是……关于……慧深……母后知道了！”

　　“慧深……”赵祯抿起嘴唇“母后知道了？”

　　“嗯……母后说要他为浅浅陪葬，但允许他送浅浅最后一程……”伊思莲有些烦躁“只是那慧深是浅浅……”心头最重要的人……后半句因为赵璟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哼！倒是省了我不少事！”赵祯抬头望向相国寺的方向“母后既然这么说了……那便让他多活些日子，为浅浅诵经念佛吧……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伊思莲微微叹息，尽管两个人都是穿越者，从一样的时代而来，想法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男人和女人天生看事情的角度就不同，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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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所以区别与牲畜草木，无非一个情字，人之所以困扰于感情，也是因为它完全不受个人意愿控制，往往与理智相悖，无论你多么想忘却，却依然在脑中、在心中，根深蒂固无法拔除，无力掩埋……

　　慧深是个出家人，是个在寺庙被佛教熏陶了十几年的人，但……就像不眠所说的，依旧还是个人！

　　是个人就不可能抹杀自己的情感，是个人就不能脱了尘世，跳出所谓的万丈红尘。

　　相国寺无心崖

　　盘坐在石壁前，慧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他不愿意去念忏悔的三聚经，他不会向佛祖忏悔，在这无心崖上，就如这悬崖的名字一样，他修的只是无心！

　　“清心咒有用么？”不知何时前方石壁上靠着一个黑衣男子，长长的黑发披散，黑色的锦缎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半开着双眼把慧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打了个哈气，眼下是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口气中带着淡淡疑惑“你是慧深？”怎么和他上次看见时差那么多，上次那个看着还算健康，眼前这个感觉风大点就能吹跑了……怎么一个人短短三个月，可以瘦那么多么？莫非……减肥？

　　“……这位施主……这里是贫僧忏悔之地，不便久留施主，施主请下山吧！”慧深突然听到人声也不惊讶，只是敛起了眉眼淡然的说道。

　　“爷是来请你去念经的，不会在这里久留！”黑衣男子正是沧澜。

　　“贫僧乃是戴罪之身，施主另请他人吧……”慧深站起身“施主请回吧！”说完准备转身回石室。

　　“那不行！上头指名要你，爷也只是奉命行事！”沧澜撩了撩胸前的长发，微微一笑走过去站定在慧深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还是麻烦大师跟爷走一趟吧……”

　　“……”慧深沉默的看向沧澜，沧澜与之回望，不久便受不了对方那种淡定的眼神，别看眼，心中暗暗腹诽……区区一人类，竟然也敢藐视爷，如今这世道真是没法混了！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对了……其实你不用念清心咒也可以！”

　　“……”慧深垂下眉眼依旧沉默以对，如今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人，再也不可能有人，单单从言语上就能撼动他了。

　　“你知道，爷请你去为谁念经么？”沧澜很感兴趣地看着慧深面无表情的脸“是公主哦！”

　　“……”慧深微微抬眼，随即别开眼并不理会。

　　“你不想知道是哪位公主么？”沧澜见慧深还是没反应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是佛心公主方浅浅！”

　　“……”慧深一惊随即释然，心里带着微微苦涩“是祈福么？公主大婚在即，贫僧自当尽力！”

　　“不是祈福……是往生咒！”沧澜看着瞬间茫然的慧深，很好心的告诉他“佛心公主三日前服毒自尽了！”

　　“什么？浅浅……自尽……”慧深脑中犹如响起了晴天霹雳，原本就白苍的脸，此刻更是半点血色也无，一把抓住沧澜的衣襟“为什么？浅浅为什么要自尽？”

　　“公主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沧澜双手一摊，非常惋惜地说道“一尸两命……孩子那可是很金贵的……”在他们妖界有孩子是多荣耀的事情，都赶上都道成仙了……没想到人间界竟然还会因为孩子自杀的……嗯……人类果然是不能理解的生物！

　　“有了……孩子……”猛然响起一个月前，浅浅在石门外的呼喊声，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踏入相国寺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慧深慢慢跪坐下来，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似乎是你没有要还俗娶她的意愿，她不愿意打掉孩子，又无法带着孩子出嫁，最后在大婚前受不住自尽了！”沧澜摸着下巴回忆着耳朵边拐到的消息“对了……上头说……你是公主情愿死也不愿为难的至爱之人，嗯！是这样说的，所以……要你去送公主最后一程，想来公主也会高兴的……”沧澜对人世间的事情没有兴趣，他只负责自己契约者的安全，所以尽管当时他也在场，却没怎么听，自然知道的也不多。

　　“……”慧深眼前浮现那张犹带着稚气的可爱面容，那个植入他骨髓，根深蒂固的笑颜，胸口好像被锤子击中一般，一阵阵痛袭来，手中的念珠早已被捏断了绳子，四散在地上，突然一阵气血上涌，慧深忍不住猛咳起来，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带我去……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带着血的手紧紧抓着沧澜的衣襟，双眼死死盯着沧澜，嘴上带着鲜血，整个人看上去妖异非常。

　　“呃……”沧澜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类，不由微微一愣，眼光触到那地上的几滩血，忍不住后背一寒……人类的感情好激烈，好恐怖……

　　“带我去！”慧深的声音低哑，通红的双眼让沧澜不再犹豫，只道一声抓紧边抓着慧深的领子直接飞往皇宫。

　　只是一个喘息的时间慧深便被拎到了初云殿，沧澜一把人带到就闪地无影无踪了。

　　整个初云殿里并没有多少人，因为浅浅的死暂时是瞒着皇帝和太后的，所以礼部也只遵照太子赵祯的吩咐，一切从简。现在是大白天，所以赵祯和赵璟都在御书房，只有伊思莲带着初云殿的宫女在守灵，见到浑身是血的慧深出现在灵堂都吓了一跳，伊思莲站起身走了过去“你来了……浅浅就在那边，你去看看吧……”看着慧深的样子，伊思莲有一种感觉，也许慧深根本等不到母后出手可能就会随着浅浅一起去。

　　“……”慧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抖着来到浅浅躺着水晶棺前，水晶棺里的浅浅面容安详，微微带着笑意，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红晕，乍看之下还以为只是熟睡着，做着美梦……
　　慢慢跪到边上，伸手握住浅浅交握在胸前的一只手，冷如冰一样的触感犹如电击一般击溃慧深最后那一点奢望。

　　“淫僧！竟敢对公主不敬！”慧深的动作立刻激怒了跪在一边的宫人。

　　“闭嘴！”伊思莲轻轻呵斥“跪好！”

　　“是……”宫人们虽然畏于伊思莲，但都还是瞪着慧深！

　　伊思莲沉默的看着面无人色慧深，是不是她想错了……其实，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说起来如果没有那两个装有合欢散的瓷瓶，慧深一定已经还俗了……那么浅浅的死……

　　“浅浅……琉璃哥哥……来了……”慧深握着浅浅的手，泪一滴一滴滚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不停的道歉，带起了整个殿里所有人的悲伤，一时间低呜声四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不停道歉的慧深突然咳出一大口血，然后栽倒在水晶棺边。

　　“去把大师扶到偏殿……”伊思莲微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要扶开慧深，却怎么也掰不开慧深的手，伊思莲无奈之下，只能让人拿了条毯子给慧深盖上，又让喂了几口水。谁知水一入口慧深就醒了过来，还自己放开浅浅的手。

　　“可以给我一个地方梳洗一下么？”慧深淡淡的望向伊思莲。

　　“……”伊思莲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微微一愣，但还是对慧深点点头让人领着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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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哑的诵经声在初云殿整整响了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一刻间断，除了一个时辰一次的喝水润喉，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看见慧深挺直着单薄的身子，盘坐于水晶棺前一遍又一遍得念着往生咒，没有间断……

　　“他这样……不会出事吧……”伊思莲悄声问着赵璟“这三天除了水什么也没吃过……”

　　赵璟看着还在不停诵经慧深，朝妻子微微摇头，轻声道：“会垮掉的……就算浅浅出殡还有命估计也只有一口气在了……”

　　“呐……”伊思莲有些不太忍心，如果是浅浅……定是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赵璟微微摇头“这是他最好的结果，也可能因为这样，以后父皇知道了也不会为难相国寺……你知道的，母后和太子哥哥是绝对不会让他独活的，他必须给浅浅一个交代……这一点我也赞同！”

　　“……嗯……”伊思莲点头，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死在她手上的人并不在少数，只不过觉得有些心疼，明明两个人都喜欢对方，最后却要闹到同赴黄泉……

　　突然慧深的诵经声停了下来，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三天来一直沉默的赵祯。只见他似乎很是艰难的起身，慢慢转过身看向太子，慢慢跪下来，以额触地，用哑地不能再哑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请容许我斋戒沐浴……为浅……公主盖棺……”

　　“……”赵祯看着慧深微微叹息，无论对他多恨都不能掩饰他是浅浅最深爱的人，这三天他冷静了不少，眼前明显已经死了一半的人也不再为难他了，挥挥手让人扶着他去偏殿。

　　“……”突然一个蓝色身影来到太子身边，慢慢地说了几句，太子微微一愣之后皱起眉头朝来人点点头，来人便退了出去。

　　“太子哥哥……出了什么事了？”赵璟轻声问道。

　　“开封府已经查出了当日下药的人……是相国寺戒律堂的和尚慧能！”赵祯拧起眉头“竟然敢对公主和自己的同门下手，绝不能留……我已经交代展昭了！”

　　“嗯……”赵璟点头，权利和欲望即使是被称作清净之地的佛门，也不能辛免。

　　“殿下时辰到了……公主该盖棺了！”边上一位穿白衣的司仪轻声提醒道。

　　“嗯！清场吧！”所有的宫人拿着香，一个个绕着水晶棺走过，然后退到殿外，连赵祯他们都退了出去，传说盖棺之前死者的灵魂会出来，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盖上棺盖之后便要去往极乐世界了，所以盖棺前除了高僧之类的方外之人，不会让其他人留下的，免得惊了逝者的魂魄。

　　偌大的殿堂挂满了白色的灵幡，巨大的水晶棺安安静静地躺在中间，水晶棺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柔软的黑发直直地垂到腰际，男子慢慢蹲下身对着棺中的浅浅慢慢露出笑颜，赫然就是不久前去斋戒沐浴的慧深。

　　“浅浅……你看……”慧深挽过自己的长发，凑到浅浅眼前“其实，琉璃哥哥一直想着有一天可以以这个样子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也好……”慧深伸出双手轻轻将浅浅托起往边上移了一移，然后抚了抚她安详的脸“琉璃哥哥把此生给了佛主，想过要背弃却终究……想要许你来生。来生是如此虚无缥缈，而且我这么对你……若是浅浅来生不愿与我相伴该如何是好呢……”慧深轻声问着，脸上带着点点苦恼“所以……浅浅，这今生之后来生之前，让琉璃哥哥陪着你可好？”再次露出笑颜“浅浅不答便是答应了……”

　　慧深将长发撩向身后，探下身慢慢躺到浅浅身侧，伸出手缓缓地合上了水晶棺的棺盖。

　　棺内的慧深伸手轻轻拥住边上的浅浅“浅浅……琉璃哥哥永远也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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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