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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我记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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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霖雨在年前赶完稿,邮件给了公司,准备回临杭过年。
票买得临时,高铁票全都售罄,温霖雨好不容易抢到一张绿皮火车座票,却在打车去车站的路上堵了一个小时,到车站的时候离发车只有二十分钟了。
火车停站时间短,火车站人头攒动,温霖雨还没走到自己的车厢就被推搡着上车,挪了五节车厢才找到自己的位置,等入座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
车厢内的空气闷臭污浊,混合着各种方便面的味道。温霖雨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坐绿皮火车去北京,连吃了两天的泡面,从那之后每每闻到康师傅的味道她就犯恶心,后来父母离婚后她又开始吃一些速食,但还是会特意避开康师傅这个牌子。
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让温霖雨有些犯呕,再加上她没吃早饭,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她不得不穿过原本就狭窄而此刻因为站满了人愈发堵塞的过道,缓慢地挪到车厢最后的卫生间。
不巧的是,红标显示厕所有人。温霖雨扳动旋钮再次确认了一遍,无奈转身对着盥洗盆,防止忍不住吐在地上。
漫长的半分钟后,温霖雨听见厕所旋钮咔哒一声,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厕所标识变绿,门被推开,走出了一个男人。
她弓腰捂着嘴巴就往厕所里头冲,男人还没全部走出来,胸部被温霖雨的头“砰”一下撞到,重心不稳,整个人撞在门上。
随着哇啦一声,温霖雨不受控制的在离马桶还有十厘米的地面呕吐了起来,胃酸裹着昨晚的米粉黏糊糊地淌在地上,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腐味。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不停地伸脖子,好让卡在嗓子里的异物出来,呼吸不畅,大脑缺氧让她两眼一黑。
过了好一会儿,温霖雨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气,眼里含着刚刚干呕时沁出的眼泪,看什么都有重影。她用余光模糊地瞥见左侧有一只手向她伸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纸巾。
她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将地面的狼藉收拾干净,起身去盥洗台漱口时抬眼看见那个男人还在厕所门口。
男人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穿着正式,西装套装外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国字脸,戴眼镜,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气质出类拔萃,应当从事中高级干部类的职务。
温霖雨踉跄着走到盥洗台,漱口的时候脑袋里不停浮现男人的那张脸,她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温霖雨。”她擦拭完手准备回座位,突然被身后的男人叫住,诧异地仰头看去。
温霖雨疑惑地问:“您是?”
“我是沈默安的爸爸,好久不见。”沈年峰推了下眼镜,镜面反射出的光像一把锋利的刃,划过他的眼球。
沈默安。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了。
温霖雨看着沈年峰,他比七年前老了不少,发鬓都白了,眼袋黑黑一圈,浮肿起来,显得凹陷的地方更凹陷,没什么肉,皮薄薄地贴着突出的颧骨。
“好久不见。”他们没有什么交情,温霖雨对沈年峰的印象并不好,多年未见,也不明白他忽然叫住自己的意图。
沈年峰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你是沈默安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我记得你。”
温霖雨敷衍地点头,并不是很想理睬沈年峰,尤其是在听到“沈默安”后,愈发觉得不安宁,心底一些不愿回首的陈年往事被揭开一角。
沈年峰明显不是个会套近乎的人,说完这句话后脑子里才开始缓慢地措辞,直到看到温霖雨转身离开才又把她叫住。
“之前的事情很抱歉。”道歉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生硬,毕竟迟到了七年,毕竟温霖雨缺得从来都不是一句道歉。
温霖雨背对着他,没说话。她不知道沈年峰为什么突然开始忏悔,突然提起很多年前的事。
所有人都在那次事情后飞速成长,只有他看起来黯淡的像个过去的人,旧旧的,带着满身遗憾。
“沈默安她有一封留给你的信,我一直留着,没拆,也没找到机会给你。”沈年峰不奢望温霖雨的原谅,由她背对着自己,自顾自把话说完,“回临杭的话,如果有空,我把信给你,也算了了沈默安的一个心愿。”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却带着忧伤,有一种看惯了生离死别后看开了的豁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死去女儿生前的种种。温霖雨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来冷漠,还是时间久了,悲伤的东西容易淡忘。
她回了句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火车正在经过隧道,车厢里明明暗暗来回交替,温霖雨再次穿过拥挤的过道回到座位,发现还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到站了。
临杭的年味不怎么显著,毕竟是大城市,所有人都专注自己,少了点农村走街串巷的生活气,但也差强人意。
走在路上,道旁的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迎风飞舞,树叶依旧是绿的,多了点春夏的苍劲,除此之外,温霖雨觉得临杭一年四季都没怎么变。
临杭人挺小资的,但保留了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爱喝茶胜过咖啡,尤其是绿茶。温霖雨每每经过江滨,两岸的茶铺都是座无虚席,人们都闲散地坐着,点一杯绿茶或者花茶,品一个下午。
天晴的四五点,江滨湖边的游客往往最多,因为是日落,日落时分的高楼、垂柳、湖畔,还有远山是可遇不可求的。南方的日落更多的是柔情,看太阳一点点沉下去,金光铺满湖面,再一点点暗下去。
过去的很多时刻,温霖雨坐在湖边,会想江慕言在加州的日子,会想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有没有想起自己,此时此刻有没有抬头跟自己看同一个太阳。记忆里江慕言跟她说加州每天都有阳光,每天都能看到日落。
“我好像很久没回临杭了。”
温霖雨挽着温亦甯悠闲地走在滨江,心里有些感触。
温亦甯打扮的时髦,头发上别着温霖雨给她新买的卡子,精神气很足。
“你工作忙啊,找了份大城市的工作,经常国内国外跑。”她说话音量大,路人纷纷扭头看她,炫耀的心思昭然若揭。
温亦甯突然扯了下温霖雨的袖子,朝她使了个女人才能懂的眼神,凑近她耳边嘀咕,“刚刚走过去一个男生朝你看了眼,没准对你有意思,人长得不错,身高也够,你要不要试试看。”
温亦甯见温霖雨无动于衷,又摆出父母辈才会有的架势,啰嗦道:“你过完年也二十七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让我见见。”
“那我以后不回临杭过年了。”温霖雨呛她。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没大没小的。”温亦甯甩开温霖雨的手,“别到时候我都找到了,你还没有。”
“你都风流一辈子了,我这么能跟你比。”温霖雨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她头上别着的红色发卡,随着她的步伐晃动。
温亦甯不开心,一定要把这场嘴仗打赢,“你可别三十了还是个处女。”
温霖雨懒得跟她争,不再说什么。
处女这个词单看是美好,和三十挂钩就有种羞辱的意味。温霖雨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理解不了同龄男生津津乐道的情色片,搞不懂原本光牵手拥抱就足够美好的爱情要以这么赤裸裸的方式阐述,她觉得低俗,可恶。直到不久前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情欲,才理解爱情里面,爱占一半,情占另一半。每个人参透情欲的年龄不一样,每个人对性的欲望也不同,女孩成长为女人不是靠那层膜的破裂,而是自己内心欲望的崛起。
她抿了抿唇,觉得唇瓣热辣辣的,睁眼闭眼间,江慕言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她把围巾往上扯,头埋得低低的,好让自己的脸还能红一阵子。
过年七天江慕言没再联系温霖雨。年前他跟温霖雨说自己去美国过年,上市公司有一堆事情要忙,温霖雨就没打扰他,准备等他空了联系自己。
大年初八的晚上,温霖雨正在厨房里热除夕的八宝饭,微波炉叮的一声和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同步,吓得温霖雨手上刚热好的银耳羹没拿稳,摔倒了地上。
她一边用凉水冲烫伤的拇指,一边看消息。
是江慕言发来的一个定位,定位在临杭。
随即便是江慕言打过来的电话。
“在家?”
“嗯。”
“晚上有事?”
“没事。”她立马回。
“出来转转?”
“好,你等我吃个饭。”温霖雨把手机开免提,单手戴手套,着急忙慌地把微波炉里的八宝饭取出来。
“不着急慢慢来,好了打我电话,我来楼下接你。”
花十五分钟简单吃了个饭,用三十分钟从头到尾打扮了下自己,温霖雨看着镜子里自己慌里慌张的模样,故作镇定地吸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这么紧张,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烟火,自己的心也噼里啪啦冒出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