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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意犹未尽的红 ...

  •   这声“温小姐”和“江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温霖雨耐着性子转头去看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江慕言,他把刚剥好的巧克力球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睁着双无辜的眼神巴巴地看温霖雨,有点无赖。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再认识的必要了吧。”

      当初分手是温霖雨提的,但没想到一分就是七年,江慕言去美国后就失联了。关于分手时对江慕言说的那些决绝的话,温霖雨是抱歉的,但这七年里言无音讯的人是江慕言,把她一个人留在临杭的也是江慕言,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说要带温霖雨去美国的话也入了土,再也不作数。

      温霖雨语气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也不清楚自己内心对江慕言的情感有多复杂,初见时内心是汹涌,平复后返上来的是伤感,到现在仅剩的是恨意。

      江慕言腮帮子动了动,卡擦一声把巧克力球咬破,巧克力内馅留出来,甜得他不禁皱眉。

      “为什么装不认识?”他三两步走到温霖雨跟前。

      江慕言是温霖雨青春时期无比珍重的人,和他在一起的回忆很美妙,但更多是不现实。就像毫无防备的咬开一颗冬枣,才发现里面的核硌牙,甜了口腔,硌坏了牙齿。如果说江慕言是枣子的果肉,段誉儿就是枣核,要忘一起忘,要丢一起丢。

      “很多年了,确实忘了。”温霖雨向后退一步,高跟鞋点地的声音再次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况且,你我都变了很多。”

      江慕言不反驳,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我变了?哪变了?”

      “样子,行——”

      “哦——”江慕言这个“哦”说得意味深长,尾调上扬,“原来你就盯着我的脸看呐。”

      “不是长相,”温霖雨立刻打消了他的念头,丝毫不留情面,“光论外表的话我们都变老了。我说的样子是感觉,感觉跟之前不一样,成熟了、圆滑了、也更贱了。”

      江慕言吃瘪,无所谓地挑了个眉,目光悻悻地投向别处。他也没想到温霖雨会这么不留情面的骂她,她确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记仇了,牙尖嘴利的喜欢噎人。

      之前,向来是温霖雨拿江慕言没办法。

      温霖雨见江慕言脸色沉下来,刚刚那番话必定伤他的自尊了,他没有接二连三给人好脸色的脾气,应当是不会再同温霖雨说话了。

      温霖雨转身走向电梯间。

      她穿着过膝的羊皮大衣,紧身牛仔裤露出一截脚踝,脚下踩着黑色尖头高跟,大衣宽松的下摆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摆动,女人味摇摇曳曳就了出来。

      江慕言视线定在她露出的脚踝,那片地方雪白雪白,跟外头的雪一样——隐秘角落里未被任何人玷污的初雪覆盖形成的模样。他心下觉得痒,想把手覆上去揉暖和,想看它呈现粉红的模样。

      他三两步上前,在温霖雨身后不足五厘米的地方伸手,先温霖雨一步将电梯按了向下。

      温霖雨手指停在向上的按钮上,正欲按,被人抢先一步按了反方向,偏头看身后,鼻腔已然被一股茶木香味占据。

      “温霖雨,别意气用事,也别甩小脾气。”江慕言自觉的往后退两步,给俩人让开了安全的距离,“我们聊聊吧,认真的。”

      他收敛了先前的吊儿郎当,说话也认真起来。

      “好。”温霖雨点头,她看向江慕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撇去了先前争锋相对的敌意,无比真诚又决绝地告诉江慕言,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谈完之后,别再来往了。

      “去附近一家咖啡店吧,那儿的马卡龙不错。”他忽略她眼神里的信息,自顾自说起来。

      “就在大堂的沙发吧,方便。”

      江慕言仍坚持:“那儿的马卡龙不甜,你——”

      “江慕言,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了。”

      温霖雨说完这句话江慕言也没再说话,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酒店旋转门把一阵又一阵的凉风送进大堂,沙发又碰巧在大门旁边,风嘘嘘地渗到骨头里,凉丝丝的,惹得温霖雨整个人匍在二郎腿上,好让大衣遮住裸露的脚腕。

      “冷?”

      “还行。”温霖雨嘴硬,不想扯东扯西。

      江慕言瞟了眼她的脚踝,虽被大衣遮住了大部分,却仍有一小截暴露在外,离得他那样近,一垂眼就能看到:雪白的皮肤里青筋杠起,被风吹得泛红,不是温润的红,是局促的红,慌张的红,意犹未尽的红。

      他心里不可抗拒、不容分说的欲望被勾起,又无从下手,只得藏在垂眼时的阴翳里。

      “你的设计稿我看过了,理念确实很不错。”

      温霖雨这次为中国本土品牌设计一款面向中国法国市场的新年挂件,意义非凡,是这个品牌首次进入法国市场。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挂件本身的含义,它一是为装饰,二是作为礼物有着陪伴的含义,简而言之挂件是有温度的,而并非是各种设计理念的叠加。尽管其他设计师没有意见,但我个人还是觉得这款作品过于生硬,元素过多,文化融合生硬,讨好中国市场成分偏多。你是一流设计师不是商人,该考虑的事作品本身而并非昧着良心跟风。”

      江慕言正经说话的时候眼里很澄澈,是真的希望温霖雨能够听劝,他直言不讳也是为温霖雨感到惋惜,她这样一个有思想的人不应该随波逐流,将灵感堙灭。

      “你不用着急改,试着找新的灵感,法国那边我会帮忙解释,只要年前把新的方案交出来就可以了。”

      江慕言说完垂眼,目光又自然而又地聚焦到温霖雨裸露的脚踝上。

      该死,他心里骂道。

      温霖雨沉默了许久。

      江慕言这番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入行这几年对设计的热情逐渐消退,由最初的精益求精到如今市场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越来越没有自己的创新和理解。设计于她而言是工作,不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很多次,温霖雨半夜两三点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满脑子的思绪和灵感在逐渐抽空,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日以继日的工作、加班,格外迷惘。

      她尤记得读研时的教授说:“设计是将生命融入作品,人性往往是恒古不变的话题。”

      如今看来,自己确实变得麻木,确实变得容易妥协。

      “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又想不出自己作品的缺陷在哪里,今天你一说,我明白了许多。”

      兴许是二郎腿翘麻了,温霖雨把腿放下,重新换了只腿在上,翘起的左腿离江慕言更近了。

      “嗯,你想明白就好。”

      江慕言原先垂着的眼睛看向温霖雨,耳根到脸颊有些红。

      “热?”温霖雨见江慕言脸色发红,觉得奇怪。

      “还行。”江慕言嘴硬,不想扯东扯西。

      “我建议你不要太逼迫自己,方案不会随时在脑子里浮现,它不是已经储蓄的知识,它是意外而来的惊喜。多出去看看,多放松,多体会生活。”

      温霖雨由衷地点头:“嗯,我会的,谢谢你。”

      她看外头天空又暗了一度,原本锈迹斑斑的红色云层笼上了月光,觉得话题聊的差不多了,秉着见好就收的心态向江慕言投去结束的信号:“那今天就这样?”

      “没完。”江慕言看都没看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叠资料,厚厚一沓摆在温霖雨面前,“这是一些优秀的文创产品,大多是文化融合的产物,你多借鉴,还有挑几份觉得有意思的,我明天给法国那边看看。”

      温霖雨疑惑:“明天?”

      “嗯。你目前设计能力未知,但在我看来眼光不错,觉得这里面好看的作品我会联系设计师本人,让他们也一起加入这次的产品设计。毕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等你一个人,如果有其他好的、惊艳的产品,我们作为投资方会优先考虑。当然如果这种情况发生的话,我方也会按照当时签定的合作合同里的数量进行赔款,一分不少。”

      好家伙,这是变着法子给温霖雨施压,逼她连夜给自己选几个竞争对手出来。也怪自己,确实设计的不尽如人意。

      温霖雨硬着头皮点点头,在江慕言眼皮子底下选了三份产品出来。

      此时已经傍晚十一点了。

      俩人一起进了电梯间上楼,温霖雨累得靠在栏杆上,头抵在电梯里的镜子上,阖眼,说不出一句话。

      “几楼?”江慕言问。

      温霖雨意识到自己忘了按楼层,睁开眼回了句八楼,迷迷糊糊看到江慕言先按了一个八,接着按了一个九。

      电梯到达八楼,温霖雨走出去朝自己的房间走。

      暗红的地毯绣着曼妙纠缠的藤蔓花朵,在暗黄的灯光下虚虚浮浮,艳丽的有些嘈杂,像通往走廊尽头的火车。温霖雨觉得地毯异常的软,她踏上去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触觉,听不到一点鞋跟点地的回声。

      此刻的她有些心绪不宁,她站稳,放慢了脚步去听身后的动静,脚尖攒着力,为伺机逃跑做准备。

      三。

      二。

      一。

      她默念完三个数,手掌一撑墙,由着惯性向前冲,还没跨出两步,腰部忽然被人一把搂住,往后带。她没站稳,扶着墙跌几近跌倒,还未碰到地上,胳膊下又被两只手夹着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

      温霖雨没看清眼前的人,正想呼救,却被拥入怀抱,扑面而来的茶木香。

      “恨不恨我?”江慕言紧紧箍着温霖雨的腰,把头埋入她的颈间,呼吸急促,热热的洒在温霖雨脖颈。

      温霖雨动弹不得,双手抵着江慕言的肩膀,试图支开他,但无济于事。

      “你松手。”

      “恨不恨我?”他又重复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声音软软的,乞求的,手里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恨。”

      江慕言听到这个答案把温霖雨揉得更紧了,她羊皮大衣被措不及防地拉扯,被江慕言提高了一截,团成一团覆在江慕言胳膊下,原本及脚踝的高度,如今只堪堪悬在温霖雨的小腿肚。

      温霖雨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全身上下只有手掌尚可动弹,不停地捶打江慕言的肩膀。

      “江慕言你放手。”

      江慕言自顾自说:“别恨我了好不好,我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我也很可怜的。”

      他说话的气息一直喷洒在温霖雨颈间,带着点纠缠不休的意味,酥酥麻麻。

      温霖雨把手放下,她第一次从江慕言的口中听到“可怜”这两个字,还是形容他自己的。

      “你先把手松开,我们好好讲话好不好?”

      江慕言见她情绪没那么激动,缓缓松开手,抬眼对上温霖雨目光时,却觉得那目光让人伤心。

      “你别这样,江慕言。我跟你说过,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你不是也有未婚妻了?”温霖雨目光带着警惕、疏离,还有一丝丝背德的愧疚。

      “我哪来的未婚妻。”江慕言冷笑。

      温霖雨语气软了下来,她垂下眼,语重心长道:“总之,别这样了。”

      “哪样?”

      江慕言捏着温霖雨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语气里带着怒意,见她不说话,又把她拽到自己眼皮下,威胁似的,等待温霖雨回复他一个让他舒服的答案。

      这时候电梯叮一声,门开的瞬间投下斜长的一道光,照亮了转角一隅。

      电梯里头传出林铭打电话的声音。

      温霖雨倏地撤手,却被江慕言死死制住,温霖雨瞪着他满脸的恼怒,他却扯了扯嘴角,回给她一个“清风霁月”的微笑。

      电梯出来后还得绕开堵墙向右转才能走到长廊。

      温霖雨侧耳听着林铭的脚步声,他的每一步都仿佛碾在温霖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松手。”她眼睛通红,压低声音毫不客气地给江慕言下最后一通警告。

      江慕言熟视无睹,依旧捏着她的手腕,忽然附身在他耳边说话。

      “三。”

      “二。”

      “一。”

      数到最后一声数时,江慕言腾出右手从兜里掏出房卡,附到右手边最近房间的感应把手上。随着嘀一声感应成功的瞬间,他开门拽着温霖雨一起跌撞进去,前脚刚入内,后脚朝房门一踹,随着砰一声关门,林铭的步子也正好踏入绵软的地毯。

      走廊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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