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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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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慕言回去换了身衣服,刚刚衣服沾满了酒味,他觉得一身酒气去见女生只有流氓才干得出来。
结果迟到了十五分钟。路上因为不知名原因堵车了。
他看了导航,步行时间比驾驶时间还要快一些,就在目的地之前提前下车。
今天柏林天黑得晚,以往这个点,抬眼只看得见浓郁的黑色。如今,火红发黑的天际线蔓延在城市灯火上方,绚烂地洒下金光,临摹出他高瘦挺拔的身廓,熠熠发光。
江慕言走到一半拐进了一家花店。
在出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只有城市的霓虹闪烁。
柏林的夜来了。
温霖雨提前进餐厅,选了最里头靠窗的位置。
她坐在窗边,松松垮垮的麻花辫搭在红白格子围巾上,白色的毛绒外套把她皮肤衬的更加洁白。她一只手缓慢地翻动着菜单,一只手托着下巴,但注意力根本不在菜单上,而是对着窗外的某一处若有所思。
“不好意思,迟到了。”
江慕言走进的时候带来一阵小风,清爽的味道冲散了空气里腻人的奶油味。他一边落座一边把黑色大衣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温霖雨敛起目光,微笑摇头, “没事。”
她抬眼的时候注意到了江慕言手里的花束。
那是一束铃兰。准确的说,是一捧。
几十枝铃兰被丝绒带束在一起,每一支由上而下都长满了饱满的洁白花骨朵,交叠着,簇拥着。它们被江慕言半抱在怀里,随着他脱衣服的动作而上下晃动,香气也似远似近。
温霖雨恍惚了,她看着那束花,眼里起了雾气,心里酸涩居多,和着一丝丝半有半无的甜蜜。
之前温亦甯回家的时候偶尔会带一束花,那种五颜六色堆在一起,花开的极其艳丽的花束。
温霖雨还记得温亦甯把花随意扔在茶几上,让它们自生自灭,老道地说:““那是男人的小把戏。”
江慕言又是为什么买这束花呢?
温霖雨把视线从花上挪开,把菜单递到江慕言面前,开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送你。”
温霖雨看着江慕言手里的那束花,它被递到眼前,香味也变得真实。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不过的餐厅,很正常不过的晚上,很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晚,很随处可见的一束花,却让温霖雨有了想哭的冲动。
空气里萦绕着奶油芝士的香气,周围喧嚣嘈杂,混合着刀叉碰撞,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没有人注意到餐厅一角的圆桌前发生了什么。
温霖雨也没记得当时江慕言的表情,她低头,看到的只有自己白色毛毛衣上的纤维,勾搭在一起,复杂的像她此刻的情绪。
她把手插在兜里,傻乎乎的,盯着眼前的话,没有反应过来,丝毫没有接过的意思。
江慕言又把花递过来一点,看着她,示意她接花。
温霖雨还是没动。
她眼眶里包着泪水,在里头不停地打转,想让眼泪不那么轻易掉落,可惜失败了。
“江慕言,”再开口的瞬间,温霖雨的眼泪就啪嗒地滴落,“你别这样。”
递花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连带着铃兰花骨朵轻轻晃动。
铃兰却依旧在温霖雨眼底,只要她伸手就可以轻易触到的位置。
“怎么了?”
江慕言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爽朗,听着有种强撑的感觉,他没再像机场那次低头看温霖雨哭鼻子的样子,企图逗她。
江慕言隐隐有种感觉,这束花,他今天送不出去了。
“你别这样,”温霖雨再次重复道,“这样会让我胡思乱想,你别再这样了,”她哭着摇头,眼泪像珍珠,一滴滴打在衣服上。
江慕言握花的手一紧,却依然执拗地把花递到温霖雨那边,没有半分收手的意思。
“胡思乱想什么?”他问得轻声细语,温柔的快把窗边的凝霜暖化了。
“我会觉得你或许对我有那么点喜欢吧,怜悯吧,也可能是感兴趣吧。”
温霖雨说的时候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有那么一丝自嘲的意味,江慕言并不喜欢。
“我会胡思乱想很多有的没的,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怜悯也好,一丁点兴趣也好,莫民奇妙的好意也好,甚至是喜欢——”
“是喜欢,别胡思乱想了。”
江慕言没等温霖雨说完就打断她,过于急切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表白竟会这么仓促。
那束花在温霖雨眼皮底下向前挪了挪,示意她收下。
“可是我不需要。”
温霖雨依旧低着头,说话很轻,很温柔,丝毫不像是在拒绝人,而是像一种无所谓的声明,一种轻飘飘的解脱。
江慕言听清楚了,却依旧问:“什么?”
语气冷冷的像是命令,命令她再说一遍
温霖雨鼓起勇气抬头,她看见江慕言眼底褪去的欣喜,只剩下失望和淡漠,城市灯火在他眼里斑斓,可看向她时,瞳仁里却漆黑一片,黝黑的向柏林的夜空。
“我不需要。”温霖雨咬着唇,依旧固执。
“温霖雨,”递花的手收回一半,“我的心意你就这么难接受吗?”
江慕言依旧抱着一丝丝希望,虽然身处下风,却依旧希望在和温霖雨的推拉游戏中能有回旋的余地。
温霖雨没说话。
”那花呢?”江慕言继续问,他语气里完全没有了来时的兴奋,“也不需要?”
温霖雨垂着眼皮。
“我的心意你就这么难接受吗?”
“我知道了。”他冷笑了一下,彻底收回递花的手,花束啪一声落在桌上。
那天夜里柏林下了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城市各个角落。
温霖雨屋内开着一盏南瓜色的灯,她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独来独往惯了,她觉得自己不需要爱,不需要虚无的幸福,她觉得那些东西于自己而言就像雪,再美好,再纯洁,都会消失。
凌晨一点多她正准备入睡时,被微信电话吵醒,她摸索着枕边的手机,眯眼看刺眼的屏幕。
温亦甯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那头女人声音就穿了出来,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你哪里搞来的发卡啊,我拿去问我身边识货的人,她们说是名牌啊,上千块钱呀。”
那边声音嘈杂,背景音时不时传来酒醉男人的声音,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场所。
温霖雨听到发卡的一刻,猛地从床上爬起,一手撑着床沿,一手紧攥着电话,目光惊觉,看向漆黑的窗外,冷冷道:“你别动我的东西。”
那边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尖锐的像轮胎刮擦地面发出的次擦,“哎呦呵,怎么了,你的东西动不得呀,你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啊,你住的谁的家啊!你别攀上哪个富小子连家都不认喽,我说你怎么能拿到学术交流的名额,原来是巴结上学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说不准还是咱们这儿的常客。”
温亦甯喝多了,话里带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烟花场所男女关系的那套说辞,一点点套用到温霖雨身上。
温霖雨气得发抖,语气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别碰我的东西,发卡重新放回去,你要是敢弄丢的话,我死给你看。”
“我就打个电话问下你怎么啦,成天要死要活的,一个破发卡,谁他妈的稀罕啊,“那边嘶吼的声音惹来男人的不乐,推搡了温亦甯一下,温亦甯拧着眉头看向一旁的男人,嘀咕道:“别吵,我教训我自个屋里的人,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说完又扭头对着电话,“现在才十八岁就知道把东西藏藏掖掖,等你大了,本事不得通天。”
温亦甯过得不好,很不好,不好到大半夜打一通电话,电话的内容全是对温霖雨的侮辱,她想接着开口时,温霖雨把电话挂了。
空气里都是雪落下的沙沙声。
过分安静的时候,温霖雨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一个皮球,强烈撞击着天花板。这声音空虚寂寥,但好在能够让温霖雨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一个电话让她睡意全无,她打开电脑,继续赶江慕言的那个商赛项目,她几乎写得差不多了,准备再修改一下,发给周梨审核一遍,自己的part就算完成了。至于结果,不出意料的话,肯定会拿奖,那奖金她必然不会拿,就当是帮江慕言一个忙,还情而已。
凌晨四点多,国内中午十一点,周梨收到了温霖雨的文件,她发出一个问号 【?还没睡呢】
温霖雨回了一个笑脸【“睡不着,先把我这部分改了,麻烦你帮我看看,有问题的话我立刻改,没问题的话这part就算完结了】
周梨有些诧异,这个温霖雨的部分内容虽不算难,但工作量大,需要读很多研究报告。对于新手,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写完是一件较有挑战性的事情。况且,她粗略扫了两眼温霖雨的部分,概要精简,掐肿了要点,字句都在理。
周梨:【这段时间幸苦你了,没必要这么赶,慢慢来没事的。你在那边多出去逛逛,多看看景色,别老是想着商赛的事情】
周梨:【是不是江慕言催你了,你别理他】
【不幸苦】
温霖雨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继续回复。
【没呢】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立马撇开转向另外一个话题,却转得生硬。
【这几天柏林都在下雪,天气又干又冷,国内天气怎么样】
周梨:【国内也挺冷的,但没到下雪的程度,你注意保暖啊】
周梨不傻,她是女生,女生最了解女生的心思,温霖雨避讳江慕言的话题,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温霖雨大半夜没睡,江慕言也铁定睡不着,他的心思肯定被温霖雨搅动着。
周梨退出和温霖雨的聊天框,不带丝毫犹豫地拨通了江慕言的电话。
不出所料,电话通了。
周梨先开的口:“喂?”
“有事?”江慕言的声音带着点哑。
周梨试探性地问:“你睡了?”
“嗯。”电话那头聊天的兴致不高,说话含糊。
“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没睡吗?”周梨语气吊着江慕言,一副你逃不过我眼睛的意味,“因为温霖雨也没睡。”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两三秒,接着开口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周梨没理江慕言,她知道江慕言心思被自己猜准了,语气认真起来,“你和温霖雨怎么了?”
江慕言懒散地坐在沙发椅上,整个人陷进去,仰着头,闭着眼,思绪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周梨的问题上飘忽。屋内暖气开得很足,他穿着一件薄T,清劲的左手正摆弄桌上一瓶刚开的whiskey,杯内的冰块不断撞击杯壁,声音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你被拒绝了。”周梨言简意赅。
江慕言闭着眼睁开,眉头微皱,声音带着不耐烦,“周梨。”
“看来我说准了,”周梨丝毫不给江慕言面子,“是她不喜欢你,还是她有喜欢的人了。哦,这好像是同一套说辞。”
江慕言不喜欢跟人讨论情感的事情,尤其是跟温霖雨相关的事情。但周梨不一样,周梨是第一个看穿他心思的人,他觉得周梨说话虽然难听,但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或者,你不喜欢她了?”
江慕言转瓶子的动作止住。
“我不知道。”
周梨笑了,“你不知道,不知道你自己的心意还是不知道温霖雨的心意,你的心思我现在还猜不透,但温霖雨的心思我可以帮你问。”
“周梨,这是我和温霖雨的事情。”江慕言清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
“这不是,”周梨反驳,“相反,这是我和温霖雨的事情,她不喜欢你的话,我就开始追你,她喜欢你的话,我就把你让给她。正好,你也喜欢她,我就当做好事。我对你有意思,你一直都知道的吧。所以在你们俩没成之前,我都可以大胆表露我对你的心思,我光明正大,不违反道德。”
江慕言被气笑了,“你把我当皮球是吗,踢来踢去。”
周梨没搭腔,收敛了玩笑的嘴脸,认真地问:“江慕言我问你,如果现在我去问温霖雨她对你有没有意思,如果你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了。”
周梨属于那种不会再爱情里面作践自己的人,赢也要赢得光彩。在这一方面,江慕言也是一样,他敢大胆承认自己的心思,但不会一而再再二三地放低自己,作贱自己。
他们都属于不会求人的那类人,他们是同类。
“周梨,我对她的心思很敞亮,你对我的也是,但心思敞亮的两个人不一定能走到一起,因为我们敞开的方向不对,温霖雨她不肯向我敞开,是因为之前没有人为她敞开过,她怕那扇门开了又关,相比得到她更害怕失去。我和她的关系是很僵,但不会一直僵下去,我可能心气高,还生着气,暂时拉不下脸跟她说话,但之后肯定不会了。”
“她家庭挺复杂的,不像你我那么幸运,可能这也是她不肯轻易接受别人好意的原因,我能理解,但不能完全感同身受,这是我的幸运,是她的不幸。但这不是个问题,她会走出来的。”
周梨静静地听着,她上一次见江慕言这样认真地讲话,还是在研讨课上。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开口时,江慕言语调忽然变得莫名奇妙起来,让周梨觉得江慕言有点神经。
“等我气消了,路过她门前我就踹一脚,她不对我敞开是她的事,我腿踹瘸了也把那扇门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