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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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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慕言又去哪了,这哥们又鸽我们。”
酒吧里灯光灰暗,红光在烟雾里穿梭,一个男生在人群里举着啤酒大喊。
周围人思绪不清,都沉浸在音乐的律动里。
段誉儿神情淡然,兴致不高,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
她刚刚在人群中没有发现温霖雨的身影,江慕言也恰巧不在。
或许别人没有察觉,但她段誉尔一定察觉到了江慕言和温霖雨之间微妙的关系。
段誉尔不喜欢江慕言,江慕言从不惯着她。她也不喜欢温霖雨,不喜欢她气定神闲只顾自己做事的模样。她理所应当地觉得,世界应当围着自己转。
看到这两个人走得近,段誉尔更是横生了一股没由来的气。
在她的潜意识里,江慕言不应该跟这种家境普通的女生走这么近,这是在跟自己作对。
人群到第二天清晨四五点才渐渐散去。
第二天的时候柏林是阴天,清晨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悬浮在空中。
温霖雨一夜无梦,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洞里,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树洞,昨夜仿佛是精彩梦幻的一夜,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学生统一住在一栋公寓楼里,一楼每天早上提供早餐。
这会儿到了饭点时间,餐厅里人很少。昨夜大家都很疯,现在估计都在睡觉。
温霖雨夹了片面包,乘了杯牛奶,正好碰上正在咖啡机前等意式浓缩的江慕言。
他整个人刚睡醒,几根头发还矗着,神情困倦,一副懒散模样,嘴里嚼动着面包,回头地时候目光恰巧落在身后的温霖雨身上。
“早上好。”温霖雨开口。
“好。”他回得简洁明了。
“昨晚谢谢。”
她故意压低了声,就是不想让周围人听到,没想到江慕言反而精神了起来,挑眉,“谢什么?”
“……”
沉默了五秒之后江慕言敷衍地笑笑,拉开一旁的凳子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他的早餐。
温霖雨坐在他前面一张桌子,背对着他。
温霖雨不挑食,但也有饮食偏好,她不习惯早上吃冰冷的,所以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对着窗外发呆。
她看见对面人家的窗子上摆满了鲜花,鲜花一致朝外,想起来语文课本里季羡林写过,德国人喜欢种花,花是给路人看的。
视线下移,她看见街头拐角处一个艺人在拉风琴,几个人驻足观赏,离开前在他的琴盒里投了硬币。
她笑一下,很轻浅地一笑,苹果肌跟着向上扬起,江慕言坐在她身后看着她仿佛都能看到她笑的模样。
“hallo。”
一个同行的男生端着盘子坐到了温霖雨对面,他特意用德语的发言说了你好这个词。
温霖雨咀嚼的动作停止,看向他。
男生很面熟,温霖雨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我们之前一起下过棋。”
男生看出温霖雨的疑惑,连忙解释。
温霖雨反应过来,“哦,是你。”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也参加这个交流项目吗?”
“嗯。”
见温霖雨回话兴致不高,男生再次开口,“你好,我叫林桐。”
“你好,温霖雨。”
林桐问得很含蓄,意思却很直接,“今天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你打算去哪里?”
温霖雨喝了口牛奶,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没有想出门的欲望,实话实说:“还没想好。”
林桐语气立马激动起来,“那方便一起去逛艺术馆吗?”
温霖雨下意识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林桐又补充道:“有莫奈的《睡莲》,你感兴趣吗?”
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莫奈的《睡莲》是她一直想去亲眼看的作品组。
很搞笑的是,温霖雨最早知道《睡莲》不是通过书本或是和艺术相关的任何资料,而是温亦甯买的镜子。
镜子背面印了一大幅画,斑驳的池水,模糊的睡莲,光影交叠,深深浅浅,午后投下一束阳光,一切都变得很宁静生动,色彩协调却惊艳。
那时候温霖雨就想,一定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幅杰作。
温霖雨摇头,回:“不用了,我刚到想休息一下。”
早上听完讲座之后温霖雨就去了美术馆,她没有答应林桐的邀请,自己一个人去了美术馆。
工作日下午美术馆里人不多,温霖雨借了一个耳机边走边听解说,当走到莫奈的《睡莲》前时,她驻足观看了很久。
一整面墙上只展示了莫奈的这一幅画,展厅里面空旷安静,空气中是淡淡的木质香和一丝丝的水彩味。
正观赏着,温霖雨感觉肩头被人点了点,她摘下耳机回头,是林桐。
“我就知道你会来,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林桐笑着说。
温霖雨有一瞬谎言被戳穿了的窘迫。
“没事没事,不用道歉,是我冒失了,突然约你出来,吓到你了。如果愿意的话,等会儿可以一起。”
林桐很喜欢笑,他见温霖雨的时候那点小心思总是藏不住,脸红红的,耳根发烫。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温霖雨依旧选择拒绝。
“你别拒绝我了,我们能碰到是缘分,没准还能做好朋友呢。”
温霖雨犹豫。
林桐试探地问:“就一杯咖啡的时间,很快的。”
温霖雨没办法,最终点点头答应。
参观结束后他们去了附近的咖啡馆,温霖雨点了一杯热牛奶,林桐点了杯拿铁。
温霖雨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对《睡莲》感兴趣?”
林桐依旧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温霖雨的眼神,“上次跟你下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你手机的屏保是《睡莲》,想着你一定感兴趣。”
“是的,我很喜欢,我觉得莫奈所有关于睡莲的作品看起来都有一种很美的感觉,我形容不上来,就是看的时候内心很安宁,很平静。”
林桐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温霖雨看在眼里。
“林桐,”温霖雨叫他,“你是不是对我有好感?”
直截了当,把林桐搞懵了。
“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先谢谢你的心意。我拒绝和你来美术馆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说着,温霖雨垂下眼睫,“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额外的人和事让我分心。”
“所以我想直接一些,直接把话说清楚,把咱们俩的关系挑明,这样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你觉得呢?”
林桐脸更红了,整个人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面对温霖雨,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对你造成困扰了,是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没事,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提前谢谢你的心意,提前终止你对我的幻想,”温霖雨手里搅动着勺子,牛奶里的砂糖被搅得咯咯响,“所以请你把美术馆里偷拍我的照片删了吧。”
林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后愣愣地掏出手机在温霖雨眼皮子底下一张张地删除了,有些失落地盯着桌布失神。
话题终结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温霖雨坐在窗边的位置,干净明亮地玻璃在灯光下反着光,窗前摆了一排花盆,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精致浪漫。
不远处的街景却是另一幅样子,落魄的灰色以及大胆鲜明的涂鸦让整个破旧的建筑有一种反叛不羁的流浪感,像是一个十七八岁志气满满的穷小子想要独闯天下,最终却搞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下午五点的时候天完全黑了,温霖雨没有跟着大部队去吃本地的德餐,她回了住宿餐厅随便解决晚饭。
餐厅里只有一些早上剩下的面包和香肠,她象征性地拿了一个,面无表情地吃完。
旁边的刀叉声把温霖雨从自己的世界里敲醒,两个其他学校的同学坐在她右手边的桌子,小声讨论着什么,还时不时的瞟她。
“是她吧?”
“是的。”
“你确定?”
“确定啊,虽然只有一个侧面,但就是她。”
“牛逼啊,这么快就勾搭到外校的。”
温霖雨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到右边那桌,窃窃私语的两个男生抬头。
“干嘛?”一个男生抬头。
温霖雨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在讨论我吗?”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继续装无辜,“你没事吧?”
“这话因该我问你们吧。”
说着她看了一眼男生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热度最高的一条帖子,是一张照片,照片是她和林桐喝咖啡的时候拍的,很明显的偷拍者视角,图片配文:
三姐。
这个校园网站不是温霖雨在读高中的,说明偷拍的人恶意在多个校园网传播。
男生顺着温霖雨的目光,下意识地按灭了自己的屏幕,扯了扯她的衣摆,一脸恶趣味地嘲讽,“你这么喜欢找有女朋友的男生,你看看我怎么样?”
还未等到回应,男生的脸上就被泼了一杯牛奶,他下意识地破口大骂,抄起桌上的花瓶作势恐吓温霖雨却被一个声音冷冷地喝住,手也被钳制住。
“想造反了你?”
江慕言整个人冰冷得恐怖,他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一副慵懒模样,整个人处于暴怒的边缘,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你他妈谁啊你?”男生也不示弱,试图站起来与江慕言抗衡,却被江慕一脚踹飞了椅子,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痛得出不了声。
江慕言整个人戾气很重,他眼神扫过温霖雨的时候戾气依旧不减,让温霖雨觉得很陌生,温霖雨感觉不妙,江慕言要闯祸,她下意识去拉江慕言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江慕言。”
温霖雨叫他,声音发抖。
江慕言松开手,喘着气,恢复冷静,却依旧不愿再看温霖雨一眼。
对面原本坐着的男生看势头不对,赶忙起身上楼找导师。
最后江慕言挨了一顿训,被罚两天不准上课,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导师问纠纷的原因,温霖雨解释了,江慕言在一旁一声不吭,丝毫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看他不顺眼。”
这是他唯一说过的一句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这件事情最终传出去的版本是江慕言看人不爽和人打架,而不是江慕言为了温霖雨和人打架。
第一个版本显然更江慕言,第二个版本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一定有人信,温霖雨虽然漂亮,但还没有到那个本事。
可是温霖雨不是傻子,她既然能够一秒就看透林桐的心思,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她同样也揣摩过江慕言的心思。
为什么要这样做,出于什么目的?
是对谁都这样吗?
是出于一种对弱势群体的关切,来显摆自己所谓的同理心?
他或许是对自己存在好感的呢?
温霖雨想不通这些问题,如果是喜欢,那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可是喜欢是最不可能的那个结果,所以所有问题都变成了无解。
索性到最后,温霖雨当作没事人一样,不再纠结于江慕言的种种。
可这次事情之后她不知道怎么再面对江慕言了,江慕言也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见面的时候也会率先挪开目光,快步地擦肩而过,温霖雨话还没说出口,就只剩下身侧凉飕飕地风了。
间隙温霖雨上完项目安排的课程,复习完国内的课程,会利用空余时间赶商赛的进度。她多次向周梨请教,周梨很耐心地回复完之后说:“你可以请教江慕言,他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
“好,我今天问问他。”
中德相差七小时,温霖雨觉得每次打扰周梨也不好意思,课程结束的时候她刻意留了下来,想等人走光了去问江慕言。
这节社会学课在教堂里上,教堂宽敞肃静,是一个有坡度报告厅。
江慕言坐在第二排最右边,正慢条斯理地把笔记本塞进包里。
温霖雨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从过道往下走,正走到第四排的时候,从第三排走出来了一个女生,正好挡住了温霖雨的路。
她们怀里抱着马克思韦伯的书,朝江慕言的方向走去,温霖雨定住。
江慕言收拾书包的动作也停止,转而看向身侧的女生。
他侧耳听着,一旁的女生弯腰贴近他说话,他听完点了点头,女生开心地拉开他左边的椅子坐下,眼里带着笑意和崇拜。
他们在持续说着温霖雨听不懂的话题,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身后站了一个人,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
温霖雨大概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出了报告厅,脚踩在垫子上软软的,没有声音,她这几天堵塞的心也变得豁然开朗,心里想不到的答案在片刻有了思路。
江慕言的家教让他对谁都很有礼貌,所以他对她的所做是出于礼节而非情感。
他有他的原则,还情也好,参加项目也好,或许只是他随口一提,随手一挥,而并非是出于怜悯。好感,更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温霖雨心头一阵轻松,紧接着是酸涩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