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光源》柒院石榴

13、第 7章

　　　　“那个瑶……你看看还要再加点什么的……”

　　坐在周琦身边的胡同见菜差不多都上齐了，而周琪瑶仍支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以为她们点的菜不大符合她的口味，于是边将菜单推上前去边问道。

　　周琪瑶问声回神，她呆呆的看着那张密麻，五颜六色的菜单，思绪仍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
　　一切都好似才刚刚发生过一般。
　　时隔三年，当时的触感还是那么清晰。
　　虽然周琪瑶当时喝过酒，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但她现在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个少年塞入她掌心的那杯果酒，外壁湿湿的，温热指尖一碰上去就会有水珠滚落，瓶壁冰冰凉凉的，是夏天的温度。

　　“　……你选的哪个啊？”
　　胡同问周琪瑶，她这才反应过来，将面前的那张菜单重新推了回去，然后有些尴尬地笑笑。
　　“没事的，同姐，我跟你们吃就好了。”
　　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她从不挑食。
　　胡同瞅见周琪瑶有些失神的表情，半信半疑的将菜单重新叠好，放回桌子中央。
　　顺着她的举动看过去周琪瑶惊奇的发现，也就是之前她在发呆的那几分钟里，菜竟神速般的上了好多。

　　不愧是萨罗姐推荐的人气爆火的网红打卡店，菜确实挺不错的，样式也很好看。
　　是中式与西式风的结合。
　　周琪瑶也不大懂美学上的一些专用术语，以她用文学的角度来评价面前的这几道菜的话……
　　就是米饭上裹了层厚芝士，挺有创意的。
　　菜品整体的色泽偏暖色调，不论是甜食还是小菜，在餐厅的主灯下都是呈现暗焦糖色，味道也很香。
　　闻着饭菜好闻的味道，周琪瑶竟感觉到了胃中的一点点空虚感。
　　她边拿起消过毒的黑色塑料筷子，边盯准面前的哪一碗海鲜炒粉中的一粒虾滑，吞了吞口水，然后抬手夹住它。
　　放到嘴中的那一刻，虾滑上包裹着的热油汁水滚烫。
　　周琪瑶反射性的卷舌，思想挣扎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将那颗虾滑给吐了出来，她整个舌尖都是麻麻的，但味道是真的好。

　　“菜怎么上的这么快啊……”
　　周琪瑶扯了几张纸巾包捂住她的整张嘴，无意中反复地扫着桌面上突然多出来的好几道创新菜，有些含糊的问。
　　她还是觉得菜上的有些太快了点。
　　胡同听到了，她侧脸盯着周琪瑶精致的五官看。
　　半晌，她咬了口自己碗中的炒粉问：
　　“周琪瑶，你怎么不觉得是你发呆发太久了呢？”
　　“啊，……”
　　周琪瑶刚还在认真的盯着菜渣碟中的那颗烫到她的虾滑生小气，听到胡同的话后愣了愣。
　　她发呆发久了……吗？

　　周琪瑶下意识抽出手机点开页面，快七点半了，她们坐到这儿时七点不到。
　　发半个小时的呆……
　　“周琪瑶，你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胡同放下筷子，认真地问。
　　周琪瑶心慌猛打掩饰：
　　“没有啊，没事的，同同，你不用担心我。”
　　胡同“哦”了声重新拿筷，帮周琪瑶加了一片离她比较远的芝士，然后也给自己夹了一片，随口道：
　　“那就好，就是总感觉你最近老出神。”
　　周琪瑶刚还想在解释些什么，只见服务员从一楼端着一大盘菜上来。
　　“8号桌的烤肉串……”
　　“是我们桌的。”
　　古月丁兴奋地朝服务员举了举手。
　　“烤肉串？”
　　听到这个名词，周琪瑶心尖紧了紧。
　　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不用怀疑，就是那个。
　　周琪瑶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正想起身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避避胡椒，但那个男服务员恰好将她左侧的出口给堵住。
　　服务员倾身将一大盘的东西放在周琪瑶的正前面，然后伸手扯过白色的账单纸，将最后一道菜给划掉后，便转身离开了。
　　大片新鲜的空气，混着胡椒那刺鼻的味道涌入周琪瑶的鼻腔。
　　这家店的烤肉偏新疆风格，胡椒还特地加重了好几个度。
　　周琪瑶第一反应就是理性地伸手去扯纸，但但已经来不及了，鼻腔中涌入的那一股辛辣感迫她使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
　　“琪瑶，你还好吗？”
　　胡同察觉到一边的动静，扭头去看她。
　　周琪琪艰难地摇了摇头，泪水已经灌满了她的整个眼眶。她辣到不想说话。
　　“喝点水”
　　胡同察觉到周琪瑶的异常，伸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谢谢……”
　　周琪瑶硬撑着眼皮，接过那杯水，水正热着，杯壁还有一些烫。辛辣感刺激着她的眼睛无法睁开，周琪瑶最后只能选择闭眼，也不管泪水怎么难看的下落了。
　　她胡乱地扯了纸巾盒中的几张面巾，包裹出鼻子，拿着杯子站起身，打算去卫生间避避难。
　　那头的古月丁吃的正上头，见周琪瑶正要走样子，立刻出生阻止，：
　　“哎瑶，你怎么回事啊？过来再吃一点啊，烤串也才刚刚上来。你不吃啦？”
　　周琪瑶低头，她的五官因刺激而变得微红，每个细胞都在放大，她不敢睁眼，脸也因为难忍而挤得有些扭曲。
　　“失陪了……”
　　周琪瑶松开捂在鼻尖上的那只手，顺势又扯了几张纸巾，她手松开鼻尖的同时，热泪又无意识的流出来好几滴。
　　她真的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周琪瑶匆匆道了句“我去趟卫生间”便转身离开了。
　　卫生间里，周琪瑶关上厕所门，快步找到了洗手台的位置，走过去立定，将拿来的所有纸巾都湿了些水后往脸上敷，顺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周琪瑶闻到了窗台边上燃着的艾香味。
　　看来艾草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如此受欢迎，淡淡的艾草香一点一点萦绕于周琪瑶的鼻腔之上。
　　周琪瑶吸了吸空气，随后将冷敷在脸上的面巾全部拿下来，扔入垃圾箱中，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每回路过烧烤店时，都像是在梦中逃生，醒来后都惊魂未定。
　　人怕什么就来什么。
　　周琪瑶自笑，她小时候对胡椒过敏，一闻到就要咳嗽或出泪，严重点的话都不能喘口气的那种，本以为长大以后承受能力会强些，但从今天看来……
　　周琪瑶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少女脸上还带一些未退的潮红，肤白唇红，瞳仁黑亮，眼底却仍泛些令人心痛的殷红。
　　……还是种了胡椒的草。
　　周琪瑶在厕所隔间中又缓了几分钟的气，看见镜子里自己眼底的湿意完全褪去后，便拿起台面上的杯子走出了卫生间，水杯里的液体还温着。周琪瑶不渴，没打算喝，捧在指尖焐个手而。
　　周琪瑶推开卫生间门，餐厅里有些自然的杂声，她走向一楼前台打算点杯果酒喝。
　　虽然已不是盛夏，但她真的很想再次感受一下果酒清冽而冰凉的味道。
　　“就这瓶吧。”
　　周琪瑶看准一瓶浅蓝色的蓝莓味果酒饮品。然后拉开竖立式冰箱门，冷气渐沉于冰箱底部往她的加绒短裙里钻。
　　周琪瑶下身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点儿，迅速拿出那瓶冰冷的酒水，然后合上门，在门合上前的那一刻，周琪瑶看见了那瓶熟悉的冰柠檬汽水饮料，也就是刚刚二楼男生说只有常温的那一种，可明明就有冰的呢。
　　周琪瑶自嘲的轻扯了下唇，她再次拉开冰箱门，也不再怕冷气，伸手拿出了那瓶冰柠檬饮料，冰凉的触感透过她的皮肤和血液往她的髓骨里渗。
　　周琪瑶突然有点羡慕刚刚那个女孩子了，虽然她不了解她，但起码那个女孩子有人心疼，也有人真正关心。
　　……可自己。
　　周琪瑶内心起涩，她用力抿了一下唇，然后咬了一下温热的舌尖，她用疼痛来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一个事实：
　　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的，永远不会。你不要再想了。
　　饮料瓶刻入指尖的冷感刺激着她回神，周琪瑶无声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那罐柠檬饮料，然后转身走向前台准备结账
　　“您好，是八号桌的吗？”
　　前台小哥对眼前这位漂亮妹妹有印象，刚给8号桌送大盘烧烤时，小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对的……”
　　周琪瑶点头道，她将那两杯饮料放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然后伸手去口袋里翻手机。
　　小哥看着周琪瑶翻找手机的动作，笑着对她说，
　　“这位妹妹，恭喜你了。”
　　周琪瑶刚摸到手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什么，她边拿出手机边抬头看向那位小哥，小哥看到周琪瑶的长相后，红了点耳根，撇开视线解释道：
　　“就是今天幸运奖刚好转到了8号桌，今晚八桌在店内的所有消费全部免单，也包括你这两瓶了。”
　　周琪瑶有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好事发生，她向着店中央竖立着的那个幸运大转盘看去，指针分明指向的是3号桌啊！
　　“算了，可能之前转的是8号桌吧。”
　　周琪瑶想，她也懒得这么多，有礼貌地和他道了声谢，然后拿着两瓶饮料就往门外走。周琪瑶本想是想返回二楼再坐一会儿的，但一想到那大份的烧烤拼盘，她还是理智的选择去门外走走。
　　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让别人不得不放下她们喜欢吃的东西。周琪瑶没有理由让她们这么做，或使她们怎么做。
　　外头夕阳已落，阳光散尽，天冷风寒冷让人后背发毛。
　　美加州的温度升的快，降得也快。11月不到就有提前入冬的感觉。周琪瑶双手中还分别拿握着两瓶冰饮料，这感觉就只能说……“苦爽”
　　周琪瑶将握在手里的其中一瓶柠檬味汽水放入衣兜后，只感觉五指麻愣愣的像是打了厚石膏。
　　她垂头盯着自己通红的指尖看，原来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并不是不存在的，她不就是吗？
　　涩冷的晚风吹过，渗入了周琪瑶白皙温热的胫腹。她忘了戴围巾，也忘了缩脖。半晌周琪瑶吸了吸鼻，舔了舔唇，可能是大脑冷出病了，她想更冷点。
　　“啪”的一声，拉环被起开，清凉酒精混着蓝莓甜果的味道引诱着周琪瑶不受控的抬手一口口地将酒水灌入口腔中。清冽间微带点儿刺痛感的酒水涌入，一点点复苏着她的记忆。在风中，周琪瑶喉道滚热，她大脑分外清醒。
　　“谢谢……”周琪瑶手里被塞入了那一瓶酒后有点含糊的对焌轩说。
　　街道上一辆自行车快速得从她身边驶过，周琪瑶猛的回神，眼眸在不知觉中以湿热，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受了什么蛊惑，周琪瑶总想哭。风冷冽弄得她眼睛痛，她的手指也好冰，却仍抓着那杯酒不放。
　　周琪瑶再次抬手往口腔中灌了几口酒，放下酒杯后的那一刻，隐隐的看见了不远处垃圾桶旁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一手插兜并时不时地低头猛吸口烟，他半身逆着路灯打下来晕软的黄光，背影宽大而冰凉。大冷天里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纯棉的薄夹克。影线被路灯拉得很长，两人之间仅隔了不到五十米，一切却都被虚化起来。
　　“咚”的一声周琪瑶手指被冻的不受控的发颤，果酒瓶子没握紧，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因为瓶子里还剩好多没有喝完的果酒，所以落地时碰撞出来的声音沉闷且大。
　　站在路灯下的那人微动了动喉结像是被吵到了，他眉骨间压了几分戾气，正当他回眸打算去撇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周琪瑶已经别过身去弯腰去捡起那个瓶子了。第周琪瑶再次站起身时，那个人已经在垃圾桶盖上将烟头捻灭，然后缓缓向空气中吐出一口烟，转身走入另一家餐馆。
　　顺着他的身影看去，是一家店面不大的云吞店，那家店店牌上横挂出来的一只白胖，还伴着几粒葱花的卡通云吞图片，令周琪瑶的鼻子有些发酸。
　　小时候爱凌带她吃过云吞，学校附近的那家云吞做的很好吃。云吞皮质薄透，隐隐还能看见皮下那一团粉乎，饱满的燕肉。刚出锅的云吞很烫口，吃完一个后，她整张嘴都是麻乎乎的。有一段时间爱凌天天都带着她去吃云吞，只记得有一回周琪瑶尽同爱玲说她不想再吃云吞了，此后爱凌就再没有带她上街吃过，后来周琪瑶也没有吃到过一人份两人吃的云吞了。
　　美加州的夜色已深，周琪瑶定了定神，除了她，还有很多人喜欢吃云吞。她强硬着给自己充了一个笑，但泪水还是不留任何温情的，从她粉嫩的脸颊滑落。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想再吃了。”
　　周琪瑶对自己说。她抬脚朝着那个垃圾桶走去，温暖暗茶色的路灯下，光线近在咫尺间，却带着些疏远感。清晰地划分着他与她之间的界限。
　　他是光，什么都好，而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黑暗与不幸，两者本应当就不该再一块儿的。
　　周琪瑶扎了眨眼，她已经走到了那个垃圾桶旁边了，但她控制着没有往云吞店的方向看一眼。
　　比起不想，更多的是不敢，不敢重新去面对那个如同玫瑰般热烈的少年，也不敢再去回忆过去发生的一切温馨而美好的事情，这些东西全都已经融为记忆中的泡影，离她远去，不复往昔。
　　就这样藏起来，永远不要提起，不也挺好？
　　周琪瑶扔掉了捏在手里有些变形的果酒瓶，无意间瞥到了垃圾箱盖上以经失温了的烟灰。点蹙了一下眉心。
　　天冷，周琪瑶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她裹了裹浅蓝色的外套垂眼看地，重新往回走。
　　刚刚可能仅是她的记忆寄涌现，看错人了吧，毕竟背影像的人有很多，一定是酒精的缘故。
　　……也是，周琪瑶感到了丝醉意，她脸颊潮红，整张脸看起来更诱人，焌轩怎么可能会来美加州？他从交大赶到美加州坐飞机都要五六个小时，而且他来这儿干什么？只为了吃口馄饨？
　　不可能的……
　　他在那里过得很好，在学校里还是物化第一，校园生活充实也很丰富，他不回来这里了的。它是玫瑰，就应该去奔向那一束最耀眼，最温暖的阳光的